《琴寄余生》明菊

1、文琴

　　——我对那天所有的感触就好像，天忽然黑了……

　　父亲温文尔雅，是个清官母亲温柔贤惠这个慈母，我是家中独女，无忧无虑。

　　然而现在我手抚琴，身处青楼，生死由不得己。

　　楼下歌舞欢笑，楼上谁在强颜笑。
　　我身边，是个和我已经相处五年的姑娘，她死了，在床上……

　　我记得我刚来的时候，就她对我最好。会教我规矩，会护着我。
　　后来吧，就渐渐变了，她会因为为了一根衩子和我吵架，会为了一个客人设计陷害我。
　　这种感觉真奇妙，好像看着一张白纸，在墨缸里面逐渐被晕染上颜色。
　　不过我不怪她，因为大家都是这样。

　　今天是我第一次接客，我今年十四岁，因为长得好看，身体底子好，我一直被留作当做底牌，但也因为这样的特殊，才导致我和楼里的姑娘们都不太亲近，我知道，她们嫉妒我。

　　其实这这种地方待久了，我也并不排斥这种事情，毕竟，我要报仇!

　　父母亲不是正常死亡的。
　　他们是被土匪杀死的!
　　在那之前，因为朝中的风云变化，父亲身为中间派，被两方势力推出来当替罪羊。
　　他的清官声誉也被人浇筑上难以清洗的污秽。
　　全家流放!在流放途中，他们仍然不肯放过我们!

　　我手抚着琴，清音不绝，神思难断。
　　时间终究有限，很快就到了那个最特殊的环节，它决定了我今晚究竟要以谁为起点。

　　我没想到，我没有失身。
　　我找到了盟友，或许说，是成为他的下属。

　　他是注定无法登基的皇子，一个表面风流的浪子。
　　藏的比谁都深，但只要能帮我复仇，我都无所谓。
　　十四岁的我，手握青楼，成为了主人。这一年，我成功走出复仇的第一步，杀了土匪。

　　从此成为他手中的一柄利剑，为她暗中培养势力，为他收敛钱财。
　　做任何他明面上不可以做的事，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刃。

　　可惜他出问题了。
　　我没有出差错，反而是他一错再错。
　　他像飞蛾扑火一样的迷上了一个女人，我知道那个女人不对劲，可是我却无从下手，因为不管我说什么你都觉得我是在嫉妒那个女人，觉得我对你的感情已经超越了我的身份，因为这件事情我们产生了隔阂。

　　没错，在那个青春萌发的时候，我是对他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可是，这感情就像是清晨江上的雾一样，被风一吹就散，阳光一照就无所遁形。

　　只要我不肯放弃手里头这样的好棋子，除了他以外，我没有其他更好的渠道去接触那些上层人物。
　　土匪是杀了，可我的仇，还远远不止这些。
　　当初的政党一定要报复，当年的案子我一定要平反，我不能让父母在九泉之下背着骂名。

　　那个迷惑四皇子于渊的女人，是丞相死去的乡下原配夫人女儿，在家中既无地位也无背景，过的很是艰难。
　　让他觉得同命相连，所以他同情她，相信她，爱上她。
　　可我知道，那个女人一点都不简单，可是我也感谢她，为了她的一番点醒我的话：
　　“你喜欢他什么呢？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你只是过分的依赖和信任，贪念着这点温暖。可惜那不是爱，而是你的自私!若你不肯放手，就永远看不清自己的心，不过，你可能就没有心，像你这种人，为什么要和我争？你自己都不敢确定和争取的事情，就不要去妄想!”

　　说完这话，她就好像被我凶到了一样，慌张后退一步，掉下了湖，我往身后一看，那赫然立着四皇子。

　　那时候我就明白，这是个局。
　　她是大皇子的人。

　　我们之间所积累的关系，也因为她这一摔而变得日渐稀薄起来。

　　她的这些话点醒了我，该找下家了，备胎什么的，才适合我。

　　手里头只有一个筹码，一个棋子，成不了大事。
　　毕竟意外与风险总是猝不及防。

　　经过这次的事情，我决定下次找人一定不能找这种看上去是个风流浪子，其实很专情很傻逼，就是个恋爱脑，恋爱脑不可怕，可怕的是和他合作。

　　我的下一个目标，是当朝三皇子于影。
　　他妻妾成群，绝对不专情!是个合格的合作对象。
　　而且他母亲是个厉害的女人，绝对不会把孩子叫成一个恋爱脑，这让我更加放心。

　　想接近他，也比其他皇子容易。

　　他和表面是风流浪子其实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四皇子不一样，他是真的见一个爱一个，兴致来了全都带进府里的那种。

　　耍了些手段，我才成为他后院当中的其中一个。

　　这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刚开始接触他的时候，他只听我弹琴，听完就走。
　　每个月来几回。
　　一点也不频繁，但是在他经历里，也算特殊。
　　毕竟，他是出了名的浪子，点了一位姑娘，就绝不会再点第二次。
　　后来是我把自己的底牌漏出来一点，他才光明正大和我谈条件。
　　我们也不算合作，顶多就是互惠互利。毕竟，他母亲的家族是朝中一个大党派，而我有与他相同的敌人。
　　这个时候，我们还是亲密无间的友党。

　　选择了他，也不代表着我就放弃了四皇子。
　　一个优秀的海王总要有一片海域，还要有一个特殊的品质——不翻身。
　　我是打着替四皇子探听三皇子底细的任务来接近他的。
　　表面上装的好像是受了情伤，决定退出，从此当一个合格的刃。
　　其实吧，真不是这样。

　　一个从小接触风月场地的人，怎么会拿感情当回事呢？
　　像我们这样的人，早就知道自己根本没有那个权利去爱，也不会被真心实意的爱。

　　我第一次手染鲜血，杀的，是自己的孩子。
　　我和三皇子自然不是做假戏，而是假戏真做。
　　刚有孩子的时候，我也很迟疑，这是我和仇人的孩子。
　　是的。于影的母族也杀害过我的父母，害我沦落为青楼妓子。
　　我怎么敢？我不得不……可我犹豫了……
　　可终究孩子也沦为棋子，让我更加获得于影的信任，从他那里获得大量的情报。
　　我的复仇道路，也向前推动了一大截。

　　我很努力想把他当成棋子，可惜，他很奇怪。
　　知道我有了孩子以后，他欢喜得像个父亲，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他变得更好，像个普通的丈夫一样。
　　哪里都不去，就守着我。
　　知道我喜欢的颜色，喜欢的衣服，喜欢的食物。
　　我害怕什么，喜欢什么，他全都知道。肯为我描眉画眼，会逗我开心，就好像……他真的喜欢我一样，这让我很恐慌。

　　孩子离开以后，他日渐沉默，可还是肯花心思来哄我。
　　他知道，我已经失去了当一个母亲的权利。
　　他想不通我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可我知道，我是没有心的人。

　　选择了这条路，我就义无反顾地飞蛾扑火。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最厉害的还是皇帝。

　　让大皇子和三皇子对上，吸引了足够的火力，满朝文武为他们分成两个政党。同时又提拔四皇子，让他来制衡，又废了二皇子，拿他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最后，都是为了他心爱的小儿子——他的原配嫡子。

　　我一生中最后悔的一次，在于影的坟前。
　　他的母妃为了他去争去抢，最后为了家族上吊自尽。
　　我知道，他是个孝顺的人，不然也不会听他母妃的吩咐这么多年。
　　他不敢反抗她的决定，却也绝不愿意那么听从她的吩咐，所以他故意和她作对。
　　既娶了她给他安排的那些有身份地位的女人，又不断往府里招下九流的妓子。
　　但他终究是他的母亲，她死了，他的心好像也死了一样，终日饮酒。
　　最后在他母亲坟前，离开了这人世。

　　我是知道这消息的，可是我不敢去找他。
　　因为他母亲家族的倾覆其中就有我出的力。
　　我在报仇，也在给自己留下一个永远了却不了的因果。

　　每一年，我都来给他弹琴。
　　我害怕他那样风雅的人，在那里，会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