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光》Kiraffey

1、全一章

　　（1）

　　“我若是说了假话！定叫这闪电将我劈死！”

　　滂沱大雨声中，一道惊雷夹着一声枪响。

　　说这话的男人倒在地上，他的四周是往来的如织的行人。无数人撑开黑色的大伞，却没有人为他停留。

　　一束追光打在男人静默的躯体上，悲婉低沉的背景音乐响起，幕布合上，一场话剧算是完美落幕。

　　全场掌声雷动。

　　主创团队集体从幕布后走出，向所有观众鞠躬谢礼。

　　闻未舟坐在观众席里，远远望着那个在“枪声”中落幕的男人。

　　他的身上有光。

　　按照剧院的传统，所有参演者都要在结尾向观众连鞠三躬，只有他弯了第四次腰。

　　“哥哥！你鞠太多啦！”

　　观众席有个姑娘喊了一声，全场欢笑。

　　宋承端举着话筒，隔着无数人头望着端坐着的闻未舟：“没有多鞠，因为有特别想感谢的人，你知道我的心意。”

　　台下观众当他是客套地感谢粉丝，捧场地再次鼓掌。

　　只有闻未舟知道，那个人的眼里看到的是自己。

　　十二年，闻未舟整整陪在宋承端身边十二年。看他这个表演系初生牛犊爬上表演殿堂拿下话剧金奖，看他起起落落终得到应有的追光，看他从头破血流到被千万人簇拥，看他成为遥远的星星。

　　合影签名环节，宋承端被戏迷团团围住，抱着鲜花像是天生的发光体。

　　闻未舟在过道里站着，听着男人温柔地与粉丝互动，两耳被冻得通红，却还是不肯戴上耳罩。

　　这声音他听了十二年，怎么也不厌。

　　“宋老师，今天是今年最后一天，你打算怎么跨年啊？”

　　“跨年？和家人一起吧。”

　　“哥哥你本人真的比电视上要更好看！”

　　“谢谢……不过，你这个年纪应该管我叫叔叔了。”宋承端笑着给小姑娘签名，不忘拿自己的年纪调侃几句。

　　“就得叫哥哥！这样才显得我们更亲近……”

　　里头又是一阵欢声笑语。

　　闻未舟靠在门外，烟瘾上来，摸了摸口袋，里头除了口香糖和钥匙再无其它，这才想起自己还在戒烟。

　　粉丝探访时间结束，闻未舟在门外收到一条讯息。

　　“进屋。”发信人是宋承端。

　　闻未舟没瞧见宋承端的人影，下一秒就被人从背后拥了个满怀。

　　宋承端的下巴搭在耳朵发红的男人肩上，贴着耳廓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意料之中，那耳朵更是红得透血。

　　（2）

　　2019年12月31日。

　　跨年狂欢夜。

　　S市沿海广场有激光烟火表演，保安吹着哨维持着秩序。

　　第一束烟火炸开时，宋承端就被粉丝当场认出。

　　“宋老师！真的是宋老师吗？”小姑娘的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

　　宋承端将围巾拉开，笑着回答：“是的，被你发现啦！”

　　“宋老师，我很喜欢你，能和你合个影吗？”

　　“好啊。”宋承端点头，另一手却还牵着混迹在人群之中的闻未舟。

　　姑娘开了闪光灯，快门声响起时闻未舟也回头看了一眼，只一眼就快速撇开。

　　镜头里的闻未舟只有一团模糊的光影。

　　“这张照片可以也发给我留念吗？”

　　“当然可以！不过……宋老师您今晚一个人来这儿看烟花吗？”

　　宋承端将闻未舟拉到身边，后者则是慌张地用围巾挡住脸，只露出一副被雾气蒙蔽的眼镜。

　　“带着我家的小朋友来的。”宋承端回答坦荡。

　　闻未舟比宋承端矮了半个头，被强制着穿了厚实的保暖衣和羽绒服，此时看起来就像个笨拙的土企鹅，粉丝只当他是宋承端亲戚家的小孩儿。

　　23:59。

　　最后一段烟花表演。

　　闻未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隔着薄薄的镜片，宋承端偷偷看他的侧脸，夜空的烟花在那双眼睛里绽放，光影万千。

　　“未舟。”

　　“嗯？”

　　那双眼睛在镜片后盛着无数光亮，宋承端生出无限期许。

　　“接吻吧。”

　　“啊？”

　　不待闻未舟作出反应，宋承端已经勾下他的眼镜送上深深一吻。

　　2020的零点钟声响起，所有人都在欢庆新一年的到来。

　　盛大光亮下的阴影里有人接吻至新年。

　　（3）

　　“啊！你们看了吗？宋影帝其实早就有对象了！”

　　“当然看到啦！都热搜第一了，还没掉下来呢！”

　　“可惜了，名草有主，英年早婚。”

　　“酸死我了！酸死我了！”

　　……

　　大堂课的课间十分钟往往非常宝贵，尤其是对闻未舟教的这门西方文艺史来说，更是这帮学生们用来补觉的黄金时间。

　　只是今天有些奇怪，班上的小姑娘们课间兴奋得不得了，口中从头到尾议论着的“宋影帝”“宋承端”更是让闻未舟好奇不已。

　　“你们怎么聊得这么激动？喜欢的idol又有作品大爆了？”闻未舟是个和气的老师，加入学生的谈话也没有半点突兀。

　　“闻老师你不知道吗？就那个宋承端宋影帝，演过红色话剧的那个，昨天晚上公布恋情了。”

　　“宋承端？”

　　“就这个，你看。”

　　讨论的学生里推出一部手机，屏幕上正是宋承端的微博主页，最新一条微博发布时间是2020年1月1日，23:59分。

　　“你总说我身上有光，但我的光来自于你眼底。”

　　配图是一张戴着对戒交握的手，那是昨晚事后宋承端非拉着自己摆拍的；另一张是被截出的大头，模糊得只剩马赛克，但闻未舟知道那是自己。

　　闻未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

　　“闻老师，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事。”

　　闻未舟逃也似的坐回讲义操作台，掏出手机给这个搅得热搜腥风血雨的罪魁祸首发消息。

　　“你的微博是不是发错了？”

　　“没啊？怎么了？［呲牙］”

　　“你最新发的那条怎么还配了我们的照片，传出绯闻怎么办？”

　　“我们不是事实吗？哪来的绯闻？［懵］”

　　宋承端私下里特别爱发小表情，在和闻未舟发消息时最为频繁。

　　闻未舟无言以对，捧着手机发呆，对方还显示着“正在输入”状态。

　　不一会儿，一阵消息振动通知。

　　“未舟，我从来都没想过把你藏起来，你以前总说我值得所有的闪光，可你不知道，是你赋予了我光，你从来都是我生命里的光。”

　　上课铃响起，同学们依旧议论纷纷。

　　“哎？你们觉没觉得闻老师手上的戒指和宋影帝的好像啊？”

　　“是有点像，不过肯定不会是一样的啊！大明星当然是私人定制，这戒指闻老师都戴了那么久了，和师母感情肯定很要好。”

　　“也是啊。”

　　“那还是祝老师和师母情比金坚吧。”

　　“对，情比金坚，情比金坚。”

　　远在访谈室接受采访的“师母”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宋老师你没事吧？身体不舒服要不要休息会儿？”主持人关切地问。

　　宋承端抽了张纸擦了擦鼻子：“不好意思，继续吧，等会儿麻烦你们帮忙掐掉这段，谢谢了。”

　　两枚同款式的对戒被同时摩挲着。

　　有些心意不点即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