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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三二 神通 ...

  •   悠然两巡茶汤后,展白二人待天交初鼓、天色已黑透,方问清罗六儿家所在出门。
      并肩漫步不远,便是堂倌指点的萧疏村落。
      院子四周围破落篱笆是种的香椿条,屋子里灯已熄,却隐约有闷在嗓子里的噪杂声,男子怨恨、婆子嗐怪,那妇人更啜泣不止。
      白玉堂运轻功身法悄悄落脚院内,展昭随后。
      二人对望一眼,未及商量,便听得婆子道:“这锭银子怕有五两,谁肯随手给了乞儿?若你是卖身做了暗门子,罗家虽穷,却不要这种儿媳!”
      男子压低的声音接道:“母亲小声!银子怎么来是小事,你儿媳妇的人品,我还信得过……倘若被黄七爷眼线知道得了银子,还不送班房里一顿板子剥了皮,钱固然要孝敬人家,连你儿子小命都断送了!”
      渔妇嘤嘤哭泣,小声道:“当时旁边有位爷,看说话行事气派,多半是微服私访的官爷。或能……”
      男子大惊,道:“前两天尤三来敲锣喊话,知府大人说钦差的官船过境,谁敢对陌生人胡说,捉住便活活打死。这几日风声尤紧……若真是钦差老爷私访,这祸事可真不小!你向来嘴快,可没说什么犯禁的话罢?”
      这些话,白玉堂入耳便明:这妇人得银子后不敢花,匆匆回来,果然全家一同犯了难。
      前后再想明白这些因由,更怒从心头起——好意惠赠,小户人家却怕祸从天上来;巧遇钦差私访却是天大祸事。这地方的官风吏治怎地如此荒谬?若周济好意反冤屈了这家人,岂是光明磊落的白五爷所能忍?
      方欲开声,却听耳边展昭内力传音,道:“玉堂稍息怒,且听门外动静如何?”
      白玉堂略抑心头怒火,果然篱门外有重浊脚步,依稀有些耳熟。
      只听他重重敲简陋院门,高声道:“罗六儿,该交去年下欠的秋粮啦……冬天乡里派你服差役,去疏浚桃叶渡,你老娘叩头说病着,求折钱抵劳役。尤爷好心替你应下了,可钱呢?——再不交银子,府衙黄七爷的板子,你当是吃素的?”
      白玉堂听得真切,一腔怒火更烧得厉害。
      一纵身便落至篱门外,劈头伸手将那人揪住,定睛瞧,果然是酒楼中的尤三——他日间胡说那些闲话,当是见展白外乡人,立心吓唬他们避是非远走,好趁机来讹诈银两。
      白玉堂眼睛里最揉不得沙子,岂容这等蠹虫借差役欺压良善?
      反手劈啪一记耳光,打得尤三如猪头也似。
      见这厮张嘴欲喊,白玉堂二指按住眼皮略使劲,低喝道:“你要不要眼珠?”
      尤三立时青白了面色,只剩筛糠般哆嗦,不停打躬作揖求饶。

      这时已听得展昭肃穆道:“吾乃江宁城隍,适感知贤孝罗氏哭求,知奸人起心陷害,特来救尔等。”
      听到这里,白玉堂心中不由暗赞这猫有急智,怜渔妇孝心,竟压低了嗓音装神弄鬼,替这一家子解难。
      于是笑着一缩手,抬脚尖一踢,尤三顿时扑通跪下,连连扇自己耳光,连哭带拜,杀猪也似喊:“城隍爷饶命!小人再也不敢讹诈,日后天天烧香!”
      白玉堂见玩得有趣,暂充判官口气,冷笑斥道:“瞎眼东西,没见我家庙门口的楹联,‘作事奸邪任尔焚香无益,居心正直见吾不拜何妨’!”
      展昭续道:“……吾神整肃纲纪特来除奸,免连累为善之家,更昭彰天理不爽,要尔等明白人间公义。”
      他声音中显是暗注了内力,纷乱哭求声中,虽不提高音调,每个字仍清清楚楚,还听不出声音传自何方,颇神化莫名。
      话音未落,已听得屋内三人磕头连连,婆子念“阿弥陀佛”不绝口,夫妇均哭拜称颂。
      二人含笑眼神一接,默契点头,展昭又喊一声:“吾神去也!”
      见他轻飘飘掠起,白玉堂也制住尤三提起,又顺手封了他哑穴,腾身追上,并肩往紫金山脚荒凉处奔去。

      见四下无人,白玉堂住了脚步,顺势把手中早已吓晕的尤三往地上一抛,伸手便抽出展昭腰间的巨阙。
      剑光如冰芒流转不定,冷冷指着萎顿人之咽喉。
      白玉堂也不回头,只道:“城隍爷,就算你向来心善,呶呶折辩这厮罪不当诛,爷亦决计不能轻饶他。”
      星月淡淡光芒中,展昭神色凝重,沉声道:“判官说得有理——若押送有司,这尤三坐不实罪名。他欺瞒你我以授其奸计尚在其次,连夜上门讹诈也还可恕,但成心污指认妇人放白鸽,累天下有心人不敢做善事,其危害世道处,更甚于杀人放火。”
      见展昭这般正色说话,却顺着自己口气顽笑,白玉堂不禁一乐。转眼瞧见尤三,又恨道:“讹诈得这般熟练,定不是初犯。”
      口中说着,快速以脚尖重踢几处大穴。
      见白玉堂这般谨慎施为,展昭神色流露欣慰嘉许。

      不多时,尤三便悠悠醒了,见眼前还是这一蓝一白二人,鼻子前雪亮剑光森冷,纹丝不敢动,只哆嗦着哭道:“小的该死……求城隍爷饶命!”
      白玉堂厉声喝道:“举头三尺有青天!尤三,你还做了什么坏事?……莫希图侥幸!”
      料是没承想这二人能喊出名字,尤三更六神无主,只筛糠道:“小的帮府衙里黄班头跑腿,有盗案等事传人到案,催收两季钱粮、闲杂差役,再没有坏事,城隍爷镇守一方,事事见得分明,小的再不敢撒谎!”
      白玉堂叱道:“传唤人原是里正之事,要你何用?且钱粮差役大多县衙催收,又关知府衙门何事?显见得这话不尽不实,你好大狗胆!待爷剖你心出来瞧瞧,是黑的不是?”
      展昭低声道:“顶知府衙门名头,私下里催收莫须有的钱粮,逼多少人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寥寥数语,却沉痛之至。

      这时节,尤三多半已明白不是遇神,而是撞上了侠客,急忙咚咚叩头,哭求道:“自包青天包大人升官到开封府,江宁知府便换了刘大人,正项赋役之外,府衙里新添了汝南郡王府的王命钱谷差役,小的方有机缘奔走,决不敢胡乱催比钱粮……二位爷神通广大,定能明鉴,小的一个字不敢撒谎!”
      展昭轻“噫”一声,点头问道:“玄武湖却是何时封渔禁游船?是否刘知府下令?”
      尤三颤声答:“今年春淮水暴涨,淹坏官私庐舍数万,江宁城中近河靠湖的路都需划小筏子往来,那之后好像就封了湖,小的实不清楚到底何时,也不知道哪位大人命令……不管哪个衙门出告示,派了奔走之人出来宣示,这般打渔游船贫户谁敢不恭敬尊奉?”
      听这话洋洋得意,竟然还有些许锋利,暗含着“你二人装神弄鬼、竟敢侵辱我尤某这衙门奔走之人”的意味,白玉堂怒从心头起,抬脚又重踹一记,晃晃手中巨阙,冷笑道:“白三爷乃天不收、地不管一条游魂,怕哪个衙门?你这混账,再敢仗官府势头胡呲,爷这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做‘尊奉’!”
      展昭亦不劝,只冷冷瞧着发抖的尤三。
      过半晌,方又问道:“这汝南王府可有人在江宁?”

      尤三未及开声,白玉堂忽觉脊背凉浸浸——高手皆有这般玄妙感应。
      暗暗一凛,瞬间提升内力至极限,来不及瞧展昭如何应对,只顺势把已出了鞘的长剑递还到他手中。
      隐约远处树林里有凌乱数声轻响,依稀是轻功高手运劲之际踏断树枝。
      紧接着,响起杀气森森的强弩弦声。

      暗夜中最怕弓弩,白玉堂手中无刀剑,只好猛一点地,拔起身形先闪避。
      人在空中飘飘然方力尽欲堕,突觉一股浑厚丰沛的纯阳内力送到,借势再起,闪入山脚的树林,能凭依枝干藏身,顿时无虞。
      运足目力凝神看来处,展昭舞开巨阙如雪练拨开弩箭,却钉在原地不肯退后。
      知他不肯躲闪,是想救下尤三,白玉堂又急又气,吼道:“展昭,快退过来!……不然,我便出来拉你!”
      声音一出,便听四下惊呼数声。
      接着唿哨一响,便再无声息。

      白玉堂疾奔至展昭身边,急问道:“你怎样?”
      神色如常宁定,展昭缓缓摇头,道:“区区七张强弩,奈何不了展某。可惜……这尤三却活不成了。”
      蹲下借月光细瞧尸身,白玉堂失声道:“这帮人要杀的竟是这厮,这可怪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三二 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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