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回农庄》一叶苇

18、易眠

　　黎下不喜欢赖床，但在雨雪的日子，他会对床生出一些额外的眷恋。

　　现在，黎下就趴在被窝里，胳膊架在窗台上，看雪花纷纷扬扬，把花构树和寿星树包裹成钟乳树。

　　队长这个拥有科学精神的神棍，正常情况下是高冷人设，惜字如金，黎下属于他的非正常情况，不但激活了他的“如师如友”状态，偶尔，还能触发他的“口若悬河”技能，可即便如此，他的话也没多到能让黎下轻视其中任何一句的地步。

　　而花构树和寿星树是能让队长违反纪律在任务状态下偷偷打电话出来的东西，黎下因此对这几棵看上去平平常常的树充满好奇。

　　“叮铃铃……”

　　手机铃声打断了黎下对“仙果”的无边想象，他一根指头划开：“哪位？”

　　“是我，怀江，老板，易眠，哦，就是我介绍的程序员，系统工程师，他来了。”

　　“嗯？”黎下一下坐了起来，眼睛还在看着窗外的雪，“这天，他怎么来的？”

　　怀江说：“他说他昨天早上就到九商了，在机场听人说三月山风景区现在正是一年最漂亮的时候，他就去那里玩了一圈，晚上住在青河，今早上搭一辆往青龙镇超市送货的车来的。”

　　三月山景区在青河县北部，是前些年青河县政府背水一战，大力挖掘经济增长点时，政府投资打造的三个风景区之一。

　　青河县北部也是丘陵地貌，但那边的地表层结构要比南部适合植物生长，三月山因为唐代一位大文学家的一篇散文，在全国都有点名气，只是因为本朝建立的前几十年，因为人口高速增长造成耕地资源紧张，当地人毁林造田，把三月山的自然风景给破坏了，现在政府出钱，购买了大量的景观树种进行美化后，再把一些广为流传的上古神话和原本就有些名气的中古人类文明遗迹相结合，打造出来的景区颇有吸引力。

　　黎下就和全家人一起去那里玩过，当时景区里摩肩擦踵，人口密度快赶上青龙镇的古会了，黎下只在景区里呆了不足十分钟就撤了。

　　即便如此，黎下也得承认，青河县政府对那里的风景改造很成功，当然，再成功，跟梨花坳也没得比。

　　易眠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成年宅在大都市，难得出门一次，被那里的风景吸引过去很正常。

　　黎下拎过毛衣说：“让他等一会儿，我一个小时左右到。”

　　昨天晚上黎下已经和姥姥说了他今天休息，现在又要去，姥姥有点不开心。

　　黎下吃着烤的金黄的包子哄老太太：“我又多了个员工，农庄建设的速度就又快了一步，农庄一开始营业，我这个当老板的就没什么事了，到时候天天在家陪你。”

　　姥姥：“哼，你当姥姥傻呀，那么大个农庄，等到树结果了，游人来了，你只会更忙。”

　　姥爷说：“那咱就去农庄给花迷帮忙嘛，那样，你不就能天天见着他了。”

　　姥姥脸上一喜：“哎，就是啊，我可以去帮花迷看大门。”

　　黎渠说：“奶奶您看什么大门，到时候让花迷在农庄里给你留块好地方，摆个棋摊，游客和您下一局一百，和爷爷下一局五十，多有意思。”

　　姥爷抗议：“凭什么跟我下就只有五十？”

　　黎渠乐：“爷爷，您非得让我说出来吗？”

　　姥爷捋袖子：“兔崽子你说。”

　　黎下就着姥爷和黎渠论战的热闹吃完了饭，拎上姥姥和舅妈给几位员工准备的早餐盒，和舅舅舅妈、杉下、楸下一起上路。

　　黎渠和苏醒在家陪两位老人。

　　在39号后院，黎下看到了新员工，惊吓到失声：“女，女孩子？”

　　怀江嘴里的死肥宅此刻站在银装素裹的橿树下，身材堪比国际名模，眉眼如画，乌黑浓密的长发扎成高高的马尾还垂至腰间。

　　一身行头简约而不简单，基础款白衬衫，发白的直筒牛仔裤，基础款白色旅游鞋。

　　这一身听着近乎寒碜的行头，因为穿在易眠身上，在黎下看来至少值六位数。

　　易眠高兴地反问：“老板，你不知道我是女的？”

　　黎下看了一眼怀江：“他没说。”

　　易眠大度地说：“没关系，这不就知道了嘛。”

　　黎下：“呃，那个，易眠，你是不是先加件衣服？”

　　他也不怕冷，但现在毕竟是冬天，穿个棉衣心理上暖和。

　　易眠爽利地答应：“好，我……”

　　怀江伸手把她往屋里推：“你快点进屋加衣服，羽绒服，长筒靴，别让老板担心。”

　　再次出现在黎下面前，易眠罩上了大红色羽绒服和大红色过膝牛皮靴。

　　黎下感觉她可以直接上巴黎走秀去。

　　女孩子乍开双臂问：“老板，这样可以吗？”

　　黎下点头，指指摆放好的早餐说：“怀江已经跟你说过农庄对管理网络的要求了，说说你的想法，还有你对薪资的要求。”

　　易眠欢喜地拿起一个黎下带来的神衣冢出产的苹果：“包吃包住就行，我不要钱，我爸我哥给我的钱至少够我花八千年。

　　工作上嘛，老板你尽管提，只要是和计算机有关的，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做不来的。”

　　怀江补充：“老板，你不用问她的专业是什么，就像她说的那样，只要您觉得属于计算机的范畴，您就说，如果超出她的能力，我再找人。”

　　易眠抗议：“怀叔叔你不要误导老板，和计算机有关的东西，如果我做不来，那这个星球上就没人能做得来。”

　　黎下心里失笑，这小丫头真自信，不过，他信了。

　　于是他说：“第一，我想给农庄弄个网站，游客在网上预约游园，农庄前期每天接待五百人，预约时间最短一天，最长七天。

　　农庄名声打响后，名额肯定供不应求，所以，如果中间有人取消预约，或是中途因故离开，网上的预约通道要同步更新，以便农庄始终处于满员状态。

　　预约的游客要进行身份确认，还必须一条不落地阅读《风回农庄游园须知》并签字，以杜绝拿正常的意外伤害进行敲诈和碰瓷等行为。

　　到过农庄的游客还要建立‘信誉档案’，有不良行为的，以后在预约环节自动剔除。”

　　貌美如花的前死宅计算机高手嫣然一笑：“老板，这都是小菜啦，不用我，随便抓一个懂计算机的都可以做，只是有些方面需要你配合。”

　　黎下：“你说。”

　　易眠：“比如，必须逐条阅读咱们农庄《游客须知》并签字这条，首先要老板你不怕流失客人，因为很多人看到这一条就感觉不爽。

　　对于只是一次以放松休闲为目的的游园，大部分人都不会接受这个做法。”

　　黎下说：“我知道，那我们就只接待那些能够接受这个做法的人好了。”

　　易眠一扬手，打了个响指：“老板牛逼！我喜欢。”

　　贡宝说：“嗯，我也喜欢，虽然赚钱很重要，但为了赚钱忍气吞声就不值了。”

　　黎下说：“咱们和顾客是平等的，咱们需要顾客购买产品维持农庄运营，顾客需要农庄的美景和美食来愉悦身心，大家各取所需。

　　咱们不会仗着产品好店大欺客，怠慢客人；客人也不要把自己当什么上帝和衣食父母，提出非分的要求。”

　　怀江：“对，是该这样，咱们尽量考虑周到，让客人玩得开心，但不受那些乌七八糟的气。”

　　黎下继续提要求：“咱们农庄地盘比较大，吃喝拉撒这些必须的事项，不可能集中到一个地方解决，但分散开的话，有些问题不好解决。

　　比如，我想多设立一些小的供给点，提供方便食品之类的，但我不想只有面包、饼干这种东西，我希望咱们的客人能够获得更好的游园体验，他们在中途也可以吃到新鲜的食物，并且这些食物的消耗能及时反馈到我们这里，以便我们及时补充。”

　　易眠：“我这里是小菜，只要保鲜设备能跟得上。”

　　怀江说：“设备的事我来办，老板你继续说。”

　　黎下没再说，他拿给怀江一个纸质笔记本：“我没事瞎想的，从游客来的时候在农庄外停车到离开时的车接服务，还有吃饭、上厕所、住宿洗澡，什么都有，你们自己看。”

　　贡宝和沈厚仁提了几条建议，就急巴巴地要求去农庄，说刚栽下的树苗，在冬天更需要养护。

　　黎下看沈厚仁的脸色已经完全恢复，就摆摆手让他们走，到门口又追加了一句：“中午想吃什么，早点打电话，今天可以提点奢侈的要求。”

　　沈厚仁受宠若惊地说：“我什么都行，舅舅舅妈做的什么都好吃。”

　　贡宝就不客气了：“红烧肘子，油焖大虾。”

　　沈厚仁咽唾沫。

　　黎下：“准了。”

　　两个人欢欢喜喜地离开，沈厚仁看贡宝的眼神十分殷勤。

　　前天晚上，半夜又来了二十辆笼车，但提前没人告诉黎下，他是昨天早上到农庄后，看到离大祭岭最近的1号和8号山上都有新树苗，打电话问了怀江才知道的。

　　沈厚仁昨天下午没有出现在栽种篱笆树的现场，就是被他勒令在家睡觉。

　　他昨天早上见到沈厚仁时，那家伙脸色跟死人差不多，把他吓得连当时是零下的气温都给忘了，让他躺下休息，那家伙居然还硬撑着和他开玩笑，想装疯卖傻蒙混过关，黎下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

　　员工勤奋是好事，但像沈厚仁这样隔三差五就吓一回人黎下有点招架不住，他第一次黑着脸跟沈厚仁说话，让他要么量力而行，要么走人。

　　沈厚仁看黎下真生气了，乖乖认怂，昨天在床上躺了一天，吃的都是黎下专门回梨花坳带来的食物。

　　飞飞看着贡宝和沈厚仁的背影，哼哼唧唧想追上去，黎下问怀江：“这么冷，它敢去吗？”

　　怀江说：“没问题，它以前是在野外生活的。”

　　杉下和楸下走过来，一左一右站在飞飞两边。

　　黎下挥挥手：“去吧，保护好妹妹。”

　　康康挤过来，巴巴地瞅着黎下。

　　黎下摸了摸它稀薄的小绒毛说：“我打电话让姥姥给你做个小棉袄，咱们穿上棉袄再去，好不好？”

　　康康“咚康咚康”地叫了两声，在黎下的脚面上趴下。

　　黎下捏捏它软乎乎的脖子，继续和怀江、易眠讨论农庄的建设，三个人说了一天。

　　去舅舅的店里吃晚饭的路上，黎下悄悄指了指易眠：“说好的死肥宅呢？”

　　怀江说：“她在都城时，真的是个死肥宅，比现在胖八圈，三个月不出房间门是正常状态，不信，等九州回来……呃，等九州回来，你让他帮你审问一下，看我有没有骗你。”

　　黎下说：“不用，我是怀疑这姑娘被魂穿了。”

　　怀江笑道：“老板你想多了，是九州给我介绍农庄时，我告诉了她，她希望得到这份工作，就拼命地减肥。”

　　黎下点头：“好吧，你只要了解她，别给我招来个灵异妖怪什么的就好。”

　　怀江大笑：“老板你脑洞真大。”

　　黎下看他：“你居然能对我说出‘脑洞大’这样的话，不心虚吗？”

　　怀江知道他在说什么，笑着说：“我那些，其实都是科学，只是和老板你所了解的科学方向不同而已。”

　　黎下点头：“只要是科学就好。”

　　接下来一个多月，沈厚仁和贡宝每天二十个小时以上在农庄里忙活。

　　黎下和怀江去了九商几趟，采购各种建设材料。

　　易眠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她说是去采购她需要的材料了，她也确实给了黎下一张消费三十多万的发.票，黎下爽快地给她报销。

　　这个冬天的雪特别多，留守大祭岭的老人很少走出寨门，但他们知道风回农庄一直没停工，种植公司的人走了，建筑队、电业局和通讯公司的人来了。

　　可就在如此忙碌的情况下，黎下还没忘了他当初对大祭岭的承诺，他修筑好了梨花河河堤，并在村子东南角梨花河向北转弯的地方，圈建了一个大大的泳池，泳池里面分好几个区域，父母可以带着小婴儿在浅水区玩耍，技术好的孩子也可以练习深潜。

　　河堤砌好，黎下的树苗也到了，这次，是大祭岭留守的三百多位村民一起动手，把一百棵洋槐树苗、五十多棵榆树苗和一百多棵原生梨树苗栽在了河堤上。

　　说是树苗，其实都不是小苗苗，洋槐和榆树的主干都在十公分左右，梨树还要更大一些。

　　黎下说，他很早就想回来开农庄了，这些树苗，是他五年前就委托洛水城的植物研究院培育的，他委托培育的还有好几种树苗，以后会陆续送来。

　　树以外的花花草草都是风回农庄在栽种，范围涵盖公路以西，大祭岭周围所有的犄角旮旯。

　　黎下的美化是全方位的，不留任何死角

　　大祭岭几位大长辈站在梨花河边，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说：“等春天来，梨花开的时候，咱们村不知道会多漂亮。”

　　当大祭岭的长辈们在河边期待未来时，黎下和怀江收起了手机，离开39号，一起去大祭桥边等待牟子鹃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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