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71、故人之子（上）

　　沈叙舟做了街头艺人，莫忘则是去了职介中心。
　　他现在有了身份证，但工作履历方面并没有动手脚，资历浅薄很难找到能达到应聘标准的工作。不过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来的这一天正巧赶上职介中心在搞“职工技能比拼大赛”。论实操，他怎么会输呢？他很轻松的就坐上了程序工程师的擂主宝座。
　　现在是推崇电子生物机械的科技时代，程序工程师是相当吃香的一个职业。他这番表现立刻吸引了诸多人事来交涉，就算他是没有学历没有资历也没有证书的三无人员，对方也开出了月薪十万的高价，然而莫忘却没有选择这些大企业，而是选了一家连锁网吧，去做机修部员工。
　　他能装机处理电脑硬件问题，能编程处理系统问题，能追着病毒反杀摁倒毒主，能架构网站……一周干下来，就没有什么问题能难到他的。网吧人事心知捡到宝了，立马舍弃试用期端出了正式员工合同，态度极好的跟他商量，结果双方各得其所皆大欢喜，莫忘得到了较为自由的工作时间，公司没事时可以上网干私事，而公司则只需支付他月薪一万的薪资。
　　沈叙舟最近都在妃花大道工作，莫忘也跟着去了妃花大道的分店坐镇，沈叙舟走夜场到商店街收工一般是晚上十点，莫忘就约在十点半与他碰头，然后一起瞬移去搭建在深山里的竹楼休息。所以莫忘提出“住宿”问题，并不是因为二人没有地方住。
　　诸事了结之后沈叙舟是个乐天派，与人接触没有那么多心眼和算计，是等跳进陷阱之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路数；莫忘则不然，他偏好于步步为营先声夺人擒贼先擒王。
　　莫忘既然主动接近对方，那就说明，这个人一定是某个计划中的重要棋子。
　　……不过这枚重要的棋子，看上去也未免太憨了一点？
　　不但憨，还挺穷，没有车不说，连打车都是一副肉疼到眼皮抽筋的模样，然而这小伙依然打肿脸充胖子硬是摆出大佬的模样带两人去看房，说明这事对他来说一定至关重要。
　　出租车一路往北开出了市区，到了十四环末尾的城郊结合处。
　　小伙颤着手付了车钱，又领着二人在高矮错落的老房子间穿梭了近二十分钟，到沈叙舟第四次拒绝他帮忙拿箱子时，目的地终于到了。
　　是个教堂。
　　还是光历160年代的巴洛克风老教堂，半边已经塌陷，挺着的半边全靠石壁撑着，木结构几乎全部腐烂，因而替换上了半新的现代风窗柩和屋顶，新旧交加看上去愈发不伦不类惨不忍睹了。
　　然而这破教堂显然是住了人的。
　　东倒西歪的围墙上种着好几种爬藤秧苗，院中架着几杆子晾衣架，花花绿绿挂了不少在晾的衣物，坍塌的建筑前还开垦了一大块田地，种满了各种蔬菜。
　　现在已经将近夜半十二点了，教堂周边没什么房子，也没有公家的路灯，好在今晚满月。
　　月辉下小伙的脸皮有些微微泛红，不过他行动上却没分毫犹豫，一进院子就去收了晾衣架上的衣服抱了满怀，朝二人轻语道：“很晚了，鄙人的家属应该都睡了，我们轻一点哦。”
　　沈叙舟粗略看一眼，他怀里的衣物大多都是小孩的，男女款式大小件件不同，心里有了几分猜测，十分配合的点了点头。
　　小伙自以为没被发觉的轻轻松了口气，朝二人招了下手，领着二人去往教堂后门，轻手轻脚的推开木质门，绕过前厅上了楼梯，一步一顿的扼制着木楼梯的吱嗝声，上到了教堂阁楼上。
　　阁楼不大，只放着一张老旧的木板床，因为床脚一角的木头腐蚀短了一截，底下垫着一块老树根；还有一个大敞着的大木箱，没有盖子，里头整齐码放着大量书籍，除此之外再无他物了。
　　小伙招呼二人进门之后关上门，点亮一盏昏黄色的壁灯之后立刻脱下鞋，把怀里的衣物塞进敞开的大木箱里，手脚麻利的把摊了一床的书收走，拍平被褥上的折痕之后才朝着二人扬手一一示意道：“可收录进国家建筑古董全集的巴洛克风住宅，半全景天窗，一米八大床，怎么样，还行吧！”
　　沈叙舟瞅着他说这话时脸不红气不喘，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对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是真的服气了，扭头与莫忘对视一眼，见他眸中隐隐有一分忧虑，不禁跟着蹙了下眉，想知道他究竟是何打算，只是现在这状态还真不适合问。
　　正在这时，楼梯上传来吱嗝吱嗝的响声，小伙听了立刻撸乱自己的摩丝头，推着莫忘和沈叙舟要他们藏到门后侧，然后手脚并用脱掉西装，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他已经来不及穿上裤子，只见他一个飞扑就蹿上床掀被盖住自己半身躺下了。
　　“吱嗝——”
　　门推的很慢，发出绵长的一声响，一位老人慢吞吞走了进来。她大约视力不好，眯紧眼睛一顿细瞅，缓声道：“紫衣呀……你回来啦？”
　　小伙儿从床上坐起身，装模作样伸了个懒腰，柔声咕哝道：“妈，你说什么呢～我今天一直在家睡觉哪儿也没去呀。”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老人家含糊的应了两声，“后天呀，安老板就要来接你了，你好好休息，明天精精神神的去，啊？”
　　“诶呀我知道了啦～妈你好啰嗦啊。你快去睡吧，这都几点了哦，我也要睡了！”小伙扯着被子翻了个身道。
　　老人家满意的弯了弯嘴角，像来时一样慢吞吞地拉开门，返身关了壁灯才走了。
　　阁楼中一片寂静。
　　小伙儿直待老人走远了才重新爬起来打开灯，一改之前的装腔作势，朝二人双手合十低头道歉道：“对不起！我撒谎了！其实我还不是经纪人，但、但我确实一直读有关方面的书，争取早日当上！我……哎呀！”他用力胡乱揉了揉刺猬头，向二人诚恳的鞠了个九十度的躬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只要你答应留在这里三天，我……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小伙儿态度转的天翻地覆，沈叙舟内心同样是翻江倒海，他沉声问道：“你的真名叫什么？”
　　小伙先前给的名片上写着三元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安千乘，现在来看这张名片显然并不属于他。而令沈叙舟如此认真质问的，并不是这个原因。
　　只听小伙字句清晰地回答道：“我的名字叫边紫衣。”
　　姓边，名紫衣，加之莫忘这分顾虑，这下子沈叙舟已经可以百分百确认这小伙儿真是边秧的孩子了。那……刚才的老太太是边秧？
　　沈叙舟的思绪稍稍有些恍惚。他活的太久了，对于时间的概念多少有些模糊，加之性格不太爱计较，所以他对很多事物的印象都是非常淡薄的，对于人情世故的处理也有些薄凉。但是他做为“沈叙舟”生活在此的三十年，却是真真切切的付出了十分的感情，因而对于边秧，他是真心将她看做是最为重要的朋友的。
　　“小秧，要幸福啊！”
　　他隐约记得自己与边秧说的最后一句话，现在看着眼前的景象，如鲠在喉出离的恼怒。他问完这一句就不再言语，冷冷接受边紫衣的安排占了原本属于他的阁楼，等他抱着毛毯离开之后低声道：“怎么回事？”
　　莫忘牵住他的手，指尖轻轻触抚他掌心安抚他的情绪，等他稍稍平静一些后娓娓道来。
　　当初两人在鲸娱年度盛会被天阴强行抽离溯梦铃时，两人身上仍背负着两道因果线尚未了结，强行剥离的结果导致这两道因果线出了偏差，短暂脱离了“天命因果”的束缚，虽然规识册很快发现问题把两条线修正回了正道，但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影响终究是留下了。
　　其一便是李怜和何铤。莫忘虽然布下了网和诱饵，但猎物入网时毒蛛却不见踪迹，反倒做好了其他觊觎这两只猎物的猎手。这二人被菲尼克斯实验室笼络成了“研究员”，如今都还活着，还坐到了相当重要的高职之位。
　　其二，莫忘用着何钦的外相，与何钦一样突然“失踪”，引起轩然大波。这场震荡从星粉传到娱乐圈再传到整个琼玉国，仅仅三个月就变了性质，被有心人士操控逐渐扭成了攻击政府的话柄，用温水煮青蛙的路数积累量变，最终在四年后达成了政权颠覆，琼玉国的当家权落到了齐家手中。第五年，或许是卸磨杀驴，又或许是别的原因，“无差别杀人犯莫忘”横空出世，莫忘的名声自此毁于一旦。
　　这两件事情中，参与人有一个共同点就是——都希望找到莫忘和沈叙舟。
　　寻人，一般最先从何处着手？
　　亲人，朋友，在乎的一切……他们或许拥有失踪者的关键信息，又或者，失踪者是自主选择神隐的情况下，利用他们可以逼迫失踪者现身？
　　无论是出于哪种想法，现实就是二人的亲友都受到了一定程度的侵扰和迫害。
　　这其中首当其冲的就是二人最广为人知的好友唐昇，为了保护哥哥的幼女以身挡冰刺，一刺穿心当场咽气，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于“莫忘”之手。
　　接下来就是边秧，每周一次的暗杀持续了整整七年，若非齐家的庇佑，她一早就会命丧黄泉，但也正是因为有齐家这层关系在，边秧不想再连累齐子毅，也是为了保护幼子免受性命威胁，她狠心舍弃了自己的美貌，整容成相貌丑陋的老太太带着孩子远走他乡，在偏远的乡间生活至今。
　　三水、洛枫、董晓……与他二人有所牵连的人或多或少都受到了负面影响。
　　究竟是谁在做这样的事情？又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沈叙舟坐在那张歪斜的木板床上，凝幽如潭的眸中燃起了一丝冷焰，他的眸光落在莫忘的眼中，又染出了另一抹寒光。
　　无论是谁，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
　　从即刻起，都将为此万劫不复永无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