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4、出门溜猫

　　十二月的晚八点，白日里攒的稀薄热量已经散透了，莫忘跨出住宅楼门口就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不由自主缩脖子抱紧了双臂。
　　沈叙舟穿得比莫忘单薄多了，却一点也看不出冷，大咧咧伸手在他背上拍了一掌道：“家里蹲，欢迎来到新世界。”说着他摘下自己的手套递出去，“大仙啊，你体质也太差了吧，该运动了。”
　　莫忘低头看着手套，迟疑道：“你不冷吗？”
　　沈叙舟笑了笑，把手套塞他臂弯上，双手往兜里一插就先走了，莫忘连忙小跑了两步跟紧了，低头瞅着手套想了想，还是戴上了。
　　这个点儿小区里偶尔还有几个回家的人，两个大高个儿并排走着，总免不了会被瞅一眼，不过两人的伪装看来挺成功的，这引来的一眼并不会过多停留。
　　沈叙舟领着莫忘一路从小区逛到两个街口外的地铁站出口，去报刊亭买了瓶热可可，领着莫忘拐到过道背光处，拉开他羽绒服一小截拉链把可可瓶塞了进去，伸手摁住后笑道：“捂着吧，鼻涕虫。”
　　莫忘轻声吸溜了一下鼻涕，一手捂着热在胸膛的可可瓶，一手接过递来的纸巾擦了擦鼻子。
　　沈叙舟看着他这呆样儿无声地叹了口气，心里的不安悄然重了几分。
　　沈叙舟说把他关家里有罪恶感，想带他出门，这是真心的。现在真带他出来了，心理压力实在是比预计重太多了。
　　当初辉星娱乐和警方联名公示何钦失踪时，狂热粉丝的暴动一度逼得军方出来压制，时至今日，名为“寻钦”的自建组织仍在运作，日常寻访何钦的踪迹打探线索，每年何钦生辰日都会有以呼唤何钦为名义筹办的大型演唱会，规模热度年年都超跨年晚会。除了粉丝的自发组织，警方也从未放松过对何钦失踪案的调查，当年就已经把案件挂到天鹰组那儿，何钦的家族甚至有动用到政府关系调查此案，然而这么久了，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何钦在201年9月13日人间蒸发，声讯全无。
　　能够做到这样不留一丝蛛丝马迹，只能说明他的失踪不是意外，是有预谋的案件，而且下手的人或者组织极有本事。
　　何钦出身显贵，自幼出挑，相貌才华都极为惹人注目，所以从小就接受保镖护卫，自己也深谙自卫之道。他很耀眼，就像炽热的朝阳，能吸引众生瞩目，同时，他气质冷傲疏离，让人觉得遥遥不可及，不敢擅自靠近。
　　何钦是颗谁都想要，却谁也不敢触碰的炽热恒星。
　　可莫忘不是。
　　莫忘是月亮，是剥落防备的太阳，他也很耀眼，可是他没有能用来自卫的炎衣。所以，一旦他暴露到公众面前，很可能会受到“何钦”牵连遭受成倍的伤害。
　　想要得到这颗星星的人太多了。这些人里不乏有业界大佬，商界龙头，权贵政要……何钦有他父亲的将军头衔护着，有他身居高位要职的母亲撑腰，有家财万贯，有权势地位，可他到头来还是出事了。
　　莫忘有什么？
　　一个孤家寡人毫无身家背景，在二线边缘摇摇欲坠的演员哥哥？拿出来太不够看了。
　　在跟莫忘提出要带他出去之前，沈叙舟仔细考虑过，若是莫忘曝光了，自己究竟有没有能力护住他。
　　答案是一半一半。
　　沈叙舟藏着一个秘密，撇去其他因素不谈，光论个人战力，他毫无疑问是世界第一。如果有人玩阴的暗中来搞事，他分分钟就能把人摆平，可若是有人走社会规则明着玩套路，他就束手无策无能无力了。
　　所以，沈叙舟提出带他出门时做出了最后的决意——如果真到那时，大不了豁出去不藏了。
　　管他明里暗里，谁敢动他一根指头，他就打到对方放弃为止
　　想想也是好笑，当初他就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才收留莫忘没有报警，现在居然想为了留住他去自爆。这可真是……
　　“哥哥？”
　　听到莫忘低磁的声音，沈叙舟回过神，反应极快的后退一步避开迎面拍来的挡风门帘，然后若无其事掀开一道缝拉着，跟莫忘一起进去后等后面的姑娘也进来了，才轻轻放下门帘。
　　姑娘客气的道了声谢，沈叙舟也客气的朝她点点头，姑娘抬眸多看了二人一眼，笑了笑之后各走各的。
　　两人取了购物车进入超市，沈叙舟推着车道：“想要什么就放到这里来。”
　　莫忘点点头，一路颇为好奇的左看右看，时不时拿起没见过的东西问沈叙舟“哥哥这是什么”。两个人慢悠悠逛了半小时，莫忘叫哥哥的次数快赶上整一个月那么多了，购物车里的商品逐渐堆成一座小山包。
　　“那个是护发素，跟洗发水不一样。”
　　“哎哎，不能拆！付过钱出去之后才能拆。”
　　“你喜欢这个？嗯……我闻不到味道啊，好闻吗？喜欢就买，拿上吧。”
　　“泡面别拿了……那么大体积等下我们拿不动啊，回去网上买好了。”
　　“哎大仙大仙，看这个！”
　　“你确定要这个？这是酒不是饮料啊？”
　　“行行，买买买。”
　　到最后结账的时候，购物车已经堆得满满当当摇摇欲坠了，收银员给结了六个大袋子才装完，还好心整了两个不同色系的，提醒二人注意这两袋有玻璃瓶不能磕。沈叙舟道了谢，付完钱，跟莫忘一人三袋提上刚想走，就听身后呯一声什么东西掉地上的声音，扭头一看，是之前买的那瓶可可掉了。
　　莫忘之前把它装兜里了，刚才拿东西时弯腰掉了出来。
　　沈叙舟见收银员探头在看，忙解释道：“这个不是这里的，外边买的，进去前忘记存柜了，不好意思啊……”
　　收银员将信将疑看了看他，估想二人六百多的东西都付账了，不至于逃票这三块钱吧？他面色和缓了下来，只说让他下次注意以免造成不必要的误会就放行了。
　　莫忘想放下手里东西去捡，却有只手快他一步把可可捡了起来，递到他面前，正巧是刚才进门时有过一面之缘的姑娘。
　　莫忘低头看着可可瓶呆愣愣没有反应，沈叙舟连忙凑上来道：“多谢多谢，麻烦帮忙塞这个袋子里行吗。”
　　姑娘爽快的帮他塞好，沈叙舟刚要再说一声谢谢，就听莫忘先说出口了。
　　“谢谢。”
　　他这声音质感极为高级，只一句，那姑娘的目光就给勾过去了，抬头一副要仔细多看几眼的趋势，沈叙舟见二人站得很近，这距离露馅可能性太大，顾不得客气抬手抓住莫忘手臂就走，莫忘估计没想这么多，见他动了，十分自觉的就跟着走了，两人头也不回的走回到地铁站出口，才稍稍放慢脚步，慢悠悠往家走。
　　走出一个街区到了小区附近，四下无人，沈叙舟松了口气，转头正好对上莫忘也在看他，四目相对，两人都笑了笑。
　　莫忘的眸光藏在一层又一层伪装之后，却依然渗出淡如月辉的柔光。
　　沈叙舟一下子明白了，这个人无论如何都是藏不住的。
　　他停下脚步，道：“样貌不能改变了吗？”
　　莫忘嗯了一声，沉默几秒后，补充道：“暂时。封印解除之后能变。”
　　“封印啊——”沈叙舟拖长声音重复了一遍，突然调转话头问道：“大仙啊大仙。莫忘！你的真名叫什么。”
　　莫忘明显身形一僵，愣在原地：“……”
　　沈叙舟等了一会，见他没有要说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迈开脚步道：“走吧，回家。”
　　“……哥哥。”莫忘快几步抄到他面前挡住去路，急切诚恳道：“我，不能说，不可以说。”
　　沈叙舟的笑容淡去，沉声道：“那我换一个问题，为什么选我。”
　　空气一瞬凝滞，僵持困着二人，这次谁也没有让步。
　　天际远远传来一记模糊的闷雷声，随后便有凉风携着细碎的雪屑坠落。
　　长久的沉默终在莫忘一声叹息后终结，他淡声道：“因为你是背负祸因的人。”
　　“……祸因？”
　　“造成灭绝的因。”
　　沈叙舟垂下眸，目光落在自己指间的戒指上：“封印的是你，还是我？”
　　“是我们。”莫忘一字一句道：“我们。你是因，我是……”
　　他的后半句没有说完，天际劈下一道紫雷砸在二人身旁的行道树上，大树被劈成两半，树冠巍然倒下横在沈叙舟身后，火光渐起，很快整棵树烧得噼啪作响。
　　火光那般炽热，仿佛要将离他最近的沈叙舟吞没，莫忘想要抬手拉他一把，沈叙舟却先他一步走向他错身而过：“快走快走，快来人了！”
　　他的语气听上去与平日里无异，似乎刚才的对话完全没有对他造成影响。
　　莫忘低头不知在想什么，迟了几秒，转身快步追着他走去。
　　两人迅速逃离起火现场，沈叙舟领头，熟门熟路避开路上所有监控摄像头，甚至没坐电梯爬了十二楼回到家，进屋关上门放下购物袋，沈叙舟深呼吸几口后摘下帽子口罩，莫忘跟在他后头喘得像拉风机似的，贴着墙就席地坐下了。
　　“……你小子，也太虚了吧。”沈叙舟单手叉腰睨着他吐槽道：“这样不行啊，明天开始跟哥一起健身吧。”
　　莫忘家里蹲了十个多月，肤色本就已经白到透光，这会儿又热又虚整张脸苍白如雪，还泌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听了沈叙舟的话一声不吭窝着，看上去莫名委屈巴巴。
　　沈叙舟蹲下摘掉他帽子，扯松围巾，看清他这毫无血色的模样心里咯噔一下，立刻伸手穿过人腋下挽住他，半扶半抱拖到床上让他躺平了，道：“怎么回事？”
　　莫忘看着他摇摇头，目光清冷平静如常，声音却虚弱无力难掩疲惫：“没事，我、睡一会。”说完眼皮一坠就不吱声了。
　　再体力不济，也不至于会这样吧？
　　沈叙舟联系前因后果思考一圈，怕是刚才莫忘说了不该说的话，来的惩罚不止是那一道紫雷。
　　他盯着眼前虚弱的人，沉默许久，轻轻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帮他脱下衣物和鞋，盖上被子，打了盆热水拧毛巾帮他擦完汗后坐在床沿上，摊开这次参演新剧的剧本，安静地守了一宿。
　　莫忘第二天醒来时，睁眼就看到沈叙舟聚精会神看剧本的背影，他一声不吭看了他很久，眸光千回百转不知在想些什么，最终悉数归于平静。他轻轻咳了声，坐了起来。
　　沈叙舟听到动静合起册子放一边，伸手掺他。
　　“我很好。”莫忘抵住他的手自己坐直了，眉眼微弯：“没事了。”
　　沈叙舟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起身去厨房里捣鼓一小会，端回来一碗粥递到莫忘手里，之后一边在床头柜里翻找一边问道：“粥还热吗？”
　　莫忘捧着粥碗，感觉已经不热了，只稍稍有些温，随即突然意识到什么，几不可察地蹙了下眉，慢半拍道：“嗯，热的。”
　　“那就好，快喝吧。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醒，我点早了一直放电饭锅里捂着，就怕凉了。”
　　沈叙舟一边念叨一边翻出一盒崭新的体温计，拆包装用酒精棉处理后塞进他耳朵测了个温，一看表盘显示的“23.7”，懵了下，取出说明书仔细研究一遍，重新擦拭之后再操作一次，表盘依旧是“23.7”。
　　他不禁嘀咕道：“坏的？”说着拿自己试了试，结果显示“37.1”。
　　沈叙舟看着数字皱起眉，立刻又在莫忘身上测了一次，结果依然是“23.7”，远低于正常体温数值。
　　“……去医院。”
　　他二话不说想起身，莫忘一把拉住他手臂，看着他摇了摇头：“我很好。”
　　“很好？没事？”沈叙舟怒极反笑，把体温仪怼他面前道：“你看看你这样子，哪儿没事了？！”
　　“哥哥，我终究……不是人类。”莫忘看着他，淡声道。
　　沈叙舟张了张嘴，想到昨天那道紫雷，心知再说下去怕不是又要遭雷劈了，硬生生把一肚子话咽了回去，与莫忘四目相对，沉默片刻，泄了气撇开视线，一边收拾体温仪一边道：“行吧。那你自己心里要有数，真有事你得告诉我，知道吗。”
　　莫忘竖起小拇指凑到他身边，道：“嗯。说定了。”
　　沈叙舟抬头看他这动作愣了：“这是……”想了想，笑了，调侃道，“你这是要跟我拉钩？”
　　“嗯。”
　　“哈哈哈哈哈你这是从哪学的呀？”沈叙舟被他戳中笑点，之前的烦心事抛在脑后忘了一半，一边配合地伸手勾上他小指前后拉动，一边用哄小孩的腔调道：“好～好～哥哥跟你拉钩，来，盖章～哈哈哈哈～大仙啊，你老实跟我说，从哪看来的这一套，嗯？”
　　“霸道仙君娇厨娘之厨仙逆袭。”
　　莫忘答得一本正经，沈叙舟乐得前俯后仰，笑得捂肚子翻到了床上直捶床板：“哈哈哈哈哈你、你看这个？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大、大仙真有你的！厉害！佩服！娇厨娘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你这形象条件，学也该学人家霸道仙君龙醒歌嘛哈哈哈哈哈～再不济你也选我呀，我演的那个，医仙兰清丰哈哈哈～你、你学花窍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莫忘看他笑翻在床停不下来的样子，嘴角稍稍上翘了一个小弧度。
　　“本座说许你一世，便是一世。可你要想好了，本座的一世很长，此间哪怕你轮回千万次，本座都会找到你，得到你，就算你不愿意，本座也绝不会放手。”
　　“我把来生赔给你，你不要忘了我……好吗？”
　　一个霸道仙君，一个温婉医仙，莫忘一字不差演绎了剧中的两段台词，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宛若在瞬间切换了两个不同的人。声线音调，语气口吻，气音气势，全都截然不同，却是同样的勾人心弦。
　　沈叙舟出演了这部电视剧，对原声很熟悉，知道莫忘是套学了剧里的CV配音，然而他本身的声音质感远优于原音，这使得他的演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沈叙舟收敛了笑意坐起来，诧异的看着他：“……你会配音？”
　　莫忘歪了下头，垂眸沉思，明显是又去知识库读取什么信息了，毕了他抬眸眨了下眼，点头道：“可以做到。”
　　“真行啊你！”沈叙舟伸手揉了揉他发顶，笑道：“这本事可以拿来当饭碗了，厉害厉害。”
　　莫忘捋了下遮眼的额发，温吞吞道：“是吗。”
　　“是啊是啊～”沈叙舟等他捋顺了笑吟吟又给人揉乱了，起身伸了个懒腰：“你快吃粥吧，我把昨天买的东西理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