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39、纯白婚礼（二）

　　李怜的婚礼定在10月18日，位于琼州市九龙庄园。
　　从穹隆市去往琼州市路途很远，坐高铁也要花上近三个小时，这次沈叙舟是坐飞机去的。
　　他原本就不打算带莫忘出席这次婚礼，所以出行前花了整整三天安抚他的情绪，保证喝完喜酒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又放开了陪他胡闹在床上滚了三天，连本带利把参加婚礼见不到面的两天份补上，才勉强成功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
　　没想到，他才刚到琼州市半天不到，莫忘就追来了。
　　这个速度，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是坐交通工具来的，九成九是用了瞬移！
　　琼州市是琼玉国的首都，军政要塞，国家之心，这里的守备力量毫无疑问是全国最强的，率先采用了大范围恩赐影屑探测技术，几乎所有重要场所都有检测探头，要是被抓到使用恩赐异能绝对吃不了兜着走！就算莫忘用的是灵力，检测不到影屑残余，可他这么一个大名鼎鼎的人，就这样悄无声息的从穹隆到了琼州，有心人查探一定会发现疑问的……
　　更何况，琼州市是何钦家的地盘，这场婚礼是何家养子的婚礼，莫忘到来必然会引起风波。
　　沈叙舟心急如焚拼了命的往庄园大门跑去，祈祷着他千万不要出事。
　　然而还是应了那句老话，预感这个东西，向来就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九华区地处琼州市北翼中心地带，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富贵之地，加上外围的风景区地幅面积超三十九平方公里。这一片风景区里最闻名遐迩的当属唐家的听弦阁，何家的九龙庄园，李家的东晟度假山庄，齐家的问风楼，还有琼玉国军政养老机构安心院。
　　莫忘把瞬移定位定在沈叙舟附近两公里外的无人处，到了一处山灵水秀的湖泊旁，他就这样循着沈叙舟的方位沿着公路走，路上遇到了一个热心的老太太捎了他一程，带他一起到了九龙庄园。
　　何家和李家这样的世家大户联姻自是惊动了媒体广受关注，今天来参加婚宴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大名鼎鼎有头有脸的人物，两家也是要借机造势的，在九龙庄园门口铺设了红毯和宾客签到留影区，还设了媒体的席位。
　　老太太在车上说自己是沈叙舟的粉丝，听说沈叙舟已经到了，问莫忘怎么没有一起，莫忘淡淡说了句想他了，老太太得了这不太对题的回答也没有再多问。
　　到了九龙庄园门口，有专门的司仪来为来宾开门迎接，老太太下了车就朝莫忘招手，说自己年纪大了腿脚不灵便，让莫忘搀她一起走。
　　莫忘对沈叙舟的粉丝向来亲和几分，老太太刚才又帮了他，所以他没有拒绝，依照她所要求的让她挽着自己手臂走了红毯，还陪着去留影区拍了照签了到，看到老太太用娟秀的字体写了“何怡”两字，微微有些诧异，知道了她的身份。
　　何怡，《花物语》的原唱，著名女高音演唱家，何钦的奶奶……
　　难怪就算莫忘没有带邀请函，司仪也没有多问一句话就让他进了，原来她是今天婚宴的主人家之一。
　　按理说莫忘最不应该跟何家人扯上关系，可现在木已成舟，红毯走了照也拍了，新闻无论如何都是上定了。既然老太太本人只字未提自己身份一事，那莫忘也只当不知道，淡然如常的陪她进入了九龙庄园，之后表示自己要去找沈叙舟，想跟老太太分别，老太太却说自己这个老粉丝也很想见见沈叙舟本人，于是变成了两个人都在庄园大门附近等沈叙舟来接的场面。
　　沈叙舟一路狂奔冲了两千多米跑到了庄园门口附近，远远看到莫忘跟一位一袭紫红锦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在一起，看上去还挺和谐似乎没出什么事，揪起的心才稍稍落下了一点点，加快步伐跑到他身边，揪着他胸口衣服大喘气说不出话来。
　　莫忘看他跑的满头大汗，眼里明晃晃写着又气又恼又担忧，眉眼一弯笑了，伸手一捞把人拉到怀里抱住，轻抚着他的背道：“哥哥，别生气。我想你了。”
　　沈叙舟大喘着呼了几口气，听他这话音就知道他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而有些恶劣的开心在里头，愈发生气，可又舍不得揍他，你你你了半天最后丢下一句：“臭小子！”
　　“嗯。”
　　莫忘笑着应了声，侧头亲了亲他脸颊，沈叙舟立刻轻推开他，掏出礼服口袋里的装饰手帕擦脸上的汗，一边埋怨道：“我一身汗你还亲，傻猫……别以为嘻嘻哈哈我就会原谅你啊！之前怎么跟你说的，不是约好了在家等我吗，你……你，哎算了，来都来了……呃，这位夫人是？”
　　老太太一直笑眯眯看着二人互动，看沈叙舟终于注意到自己了，道：“叫我顾夫人就成。”
　　沈叙舟觉得这位老太太有点眼熟，不过仔细想了想没有跟哪位姓顾的人物对上号，也就没有多深究，客客气气对她鞠了个躬道：“原来是顾夫人，刚才我家弟弟承蒙您照看了，谢谢您啦。这小子很少出门不懂规矩，他没给您添麻烦吧？”
　　老太太随性地摆了摆手，道：“哎～不用这么客道。他好着呢，我呀，看见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呵呵呵～叙舟呀，怎么还叫他弟弟呢？不是要结婚了吗，该改口啦～”
　　沈叙舟听了她这话一愣。虽然琼玉国同性结婚已经合法了，但历史也不过四十来年，年轻人大多习以为常见怪不怪，可这位老太太这般年纪的老人家大多还是会比较抵触的，很少会碰到这么开明的老人家。而且听她这口吻，显然是对二人的事情十分了解的……
　　看他这一愣，莫忘就大抵猜到他在想什么了，淡淡道：“你的粉丝。”
　　沈叙舟听了他这话露出几分讶异，本就跑得泛红的脸皮又红了几分，漫到了耳朵尖上，他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道：“让您见笑了。”
　　老太太也没有咄咄逼人，笑眯眯挽上莫忘的手臂，另一手伸到沈叙舟面前，道：“老婆子我呢，腿脚不利索啦，又想去那边九龙潭逛一逛，你若是要谢我呢，那就陪我走一趟吧。”
　　老太太既然这样开口了，沈叙舟当然从善如流地搀上她的手臂，两人一左一右陪着她慢悠悠逛到了九龙潭边。
　　老太太在潭边长椅上端庄地坐下，环顾四下之后感慨道：“七十多年没来了，这里倒是没什么变化。”
　　莫忘不是个会陪聊的人，沈叙舟只能毛遂自荐担这陪聊的活儿，接话道：“您以前来过这里？”
　　老太太抿着嘴轻轻笑了几声，道：“来过，还在这里遇到了我的丈夫。”说着拉着莫忘的手臂道：“来，别干站着，过来坐～”
　　长椅的位置坐两个人绰绰有余，三个人却是不够的，莫忘不太乐意过去，沈叙舟搭着他示意坐，自己贴着他站在一旁，手搭在他肩上，莫忘脸色才好看了些。
　　老太太对此视若无睹，望着眼前这一潭秋水，有一下没一下轻拍着莫忘的手臂，自言自语一般顾自说道：“我丈夫呀，他以前是军医，我呢，是文工团的小演员。那年打了一场大胜仗，军队里摆庆功宴选在了这里，大家都很开心，笑呀，唱呀，闹呀，就好像战争已经结束了一样。我呢，不太喜欢闹腾的地方，表演结束之后就散步到了这里，他呢，也是一样，一个人坐在这个位置，拿着手电筒在看解剖书。我那时才十几岁，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好奇绕到他身后偷偷看了一眼，被他书里夹着的尸体照片吓了一跳，他也被我吓了一跳，手电筒就这么咕噜噜滚到了湖里……我俩呀，就因为这个手电筒结了缘。”
　　沈叙舟一听老太太这绵长的开头就知道她要讲很久，摸出手机快速摁了个静音塞回兜里，然后安静的当听众。
　　老太太果然没有要半路停下的意思，絮絮叨叨继续说道：“我俩呀，性格爱好其实完全不一样，可不知怎么的就是看对眼了，偷偷摸摸写信聊了两年，都觉得对方就是自己想要厮守终生的人了，于是他就来我家提亲，说他知道自己出身卑微配不上我，说他会在战场建功立业，功成名就就来娶我，立下军令状讨了三年时间。这三年，他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浴血厮杀，我也在演艺圈闯出了名头，我俩都恪守誓言忍着没有联系对方，等三年期满的那一天……三年之约到期那一天，他如约回来了，带着特等功和被授予的将军头衔，我父母总算对他满意了，可仍是要他放下尊严入赘才肯让他和我结婚。他答应了，我们总算可以在一起了……”
　　听到半途，沈叙舟就觉得这个故事有些耳熟，等老太太说到特等功和将军头衔他就彻底知道她说的是谁了——摆平琼玉国边关战祸的第一功臣，铁血悍将顾槐邻！那她……她是何钦的奶奶？！
　　老太太没有去注意他的心态变化，顾自叹道：“可是呀……可是这是他拿什么换来的……”
　　老太太惋叹着沉默了一小会，深呼吸一口继续说道：“他只陪了我十七年，就走了……一身的伤病，活着也是受苦，好几次……好几次我恨不得亲手帮他解脱……可是我下不了手啊，我怎么下得去手，这世界上最没资格下手的人就是我……”
　　老太太有些哽咽，沈叙舟最见不得别人哭有点无所适从，莫忘这时候却突然开口淡淡说了一句：“他心甘情愿，死得其所。”
　　沈叙舟和老太太都诧异地看向他。
　　沈叙舟是诧异莫忘会接话，老太太则是嗫嚅着嘴唇看着他，颤巍巍伸手触向他眼角的双星痣，却终是没有摸上去就放下了手，望向潭水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后，继续说道：“是啊，他临终前跟我说的，就是这两句话……所以我心安理得地活下来了，唱唱歌，听听曲儿，日复一日消磨时光，没怎么去管过我那一双儿女。后来呀……我的长孙儿出生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已经三岁了，小大人似的，没一点儿孩子气，我看着他就不喜欢。可他却是很喜欢我，整天奶奶、奶奶地叫着跟着我，缠着我让我教他唱歌。我想着反正是打发时间嘛～他乐意学，那我就教呗～后来呀……他一天天长大了，家里管的越来越严，他见我的机会越来越少，到后来一年也就过年时能见上一面。我记得那一年冬天，琼州难得半个月没有落雪，天气很好，他说要带我出去走走，他妈妈也就没拦他。我们沿着家里的大宅院慢～慢地走了一圈，他跟我说，他要离开家了，去见一见自由，谢谢我教他唱歌……我都教了他什么呀……不过就是打发时间的东西罢了……打发着，打发着，我的孙儿就这么没了。”
　　她长叹了一声，抖着声音重重道：“没了——我和他一生受家族所困，结果到头来，我的儿子用这个逼死了我的孙儿……呵呵呵～”
　　她摇着头轻轻道：“是我的错，小钦啊，是奶奶对不起你……”
　　莫忘淡淡道：“我不是何钦。”
　　老太太笑了笑，轻拍了拍他手臂道：“我知道～你叫莫忘，你有一个疼你爱你的哥哥，可以随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爱你想爱的人，你很自由，也很幸福。你比小钦幸运很多，明明和他一样……”
　　“幸运？”莫忘很少会去打断别人的话，这一次却质疑着卡断了老太太的话，转头看向她，眸光清冷澄明，沉声道：“我跟他不一样，我不会放弃。”
　　沈叙舟握紧了搭在他肩上的手，心尖一颤，心跳加速起来。
　　“哪怕绝无希望，我也不会放弃他。”莫忘字句清晰道：“无论终局如何，我愿与他生死与共。”
　　“所以哥哥，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