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猫日记》鹿叙

24、何钦之死（上）

　　5月12日是琼玉国的传统情人节。
　　正值春深，繁花似锦。
　　穹隆这样的时髦大都市自然不会辜负好时光，街头巷尾提前一周做满了花饰花展，各大广场立起主题花雕，商圈纷纷摆出圈钱的气势加入这场一年一度的派对，花样百出的活动大搞特搞。
　　一时间人人走出家门走上街头，有对象的秀恩爱，没对象的求艳遇，赏花赏景赏美人。
　　情人节当日，穹隆市说得出名号的餐厅都被扫荡一空了，临时出门约会的，不如去街头小吃一条街走一走，也是别有一番情调。
　　因为首播延期到5月15日，沈叙舟和莫忘这几天都挺闲的，很想出门去逛一逛，不过上个月有了几次乔装出街被逮的经历之后，他俩是真的不敢在这种人潮汹涌的日子上街了，只能在家看看吃喝玩乐区阿婆主的直播参与这年度盛会，也算是识全了今年的主题花雕，有了那么一点点参与感。
　　到了下午四点，沈叙舟接了个电话后，神色古怪的让莫忘换衣服准备出门，到了五点两人下到小区门口，早有一辆白色切利达贵宾轿车等在那儿，铮亮的车身吸引了一圈围观群众，显摆到令沈叙舟头皮发麻，但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上了车。
　　司机把二人接到了鼎湖餐厅的私人码头，转坐船去湖心岛。
　　湖心岛是鼎湖餐厅的私人岛屿，周边不允许普通船只靠岸，所以岛上隐私度极高，可以放松警惕不用担心被拍，是上流人士最爱的餐厅之一。
　　这趟是莫忘第一次坐船，他晕的比第一次坐车时还严重，一下船就直奔洗手间吐去了，出来时脸色苍白摇摇晃晃，给沈叙舟心疼死了，就在洗手间小木屋前杵着给他当靠柱，让他趴在自己身上抱着，缓了十几分钟，等他有了力气才半掺半扶的搂着他进入餐厅临湖小筑内。
　　二楼主包厢内，先客已经到了，沈叙舟匆匆打了个招呼就把两个椅子拉一块，先扶莫忘坐下，自己快步绕到另一边挨着他，让他靠在自己颈间，把人搂在怀里，等他自己蹭到舒服的角度闭眼休息了，沈叙舟才有心思去应付那位先客。
　　“不好意思，见笑了。”他客客气气摆出礼节性的笑容歉声道。
　　那人挑了下眉尖，没说什么，抬手弹了下桌上的铃铛，很快服务员就开始来上菜，精致的小圆碟绕着转盘摆了一圈，二十八个一口碟，不带一个重样的。
　　十二人座的大包厢，一个睡着，两个闷声不吭只管吃，三个人着实冷清了点。
　　沈叙舟不挑食，胡乱吃了几碟，感觉饱了就放下了筷子，认真从转盘上挑了五碟莫忘爱吃的东西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之后安静地坐着充靠垫一动不动。
　　那人吃东西很讲究，慢条斯理斯斯文文，吃的极为端庄优雅，就仿佛有十七八个镜头正怼在他脸上一般一丝不苟。
　　等他放下筷子，已经半个小时过去了。
　　他提起餐帕擦过嘴，收拢摆齐餐具之后弹响服务铃，等服务员收走了转盘上所有的食碟和用过的餐具，他叫住临走的服务员，朝沈叙舟方向使了个眼色道：“换热的。”
　　服务员应声收走沈叙舟挑的那五碟，几分钟后端来一模一样的热碟放回了原位。
　　“谢谢。”沈叙舟客气道。
　　那人看了他几眼，低头莞尔一笑，身上堆砌的教养随着这一笑哗啦啦落了一地，他架起腿懒洋洋靠到椅背上，道：“就这样？一句谢谢完了？”
　　沈叙舟无奈道：“不然呢？您想要什么，您什么都不缺啊。”
　　那人扁了下嘴露出几分不认同，抬手一指点向沈叙舟道：“缺个未婚妻。”
　　这回轮到沈叙舟挑了下眉，而他怀里的莫忘在这时睁开双眼，默不吭声坐正了身体，一双黑眸直勾勾盯向那人，突然视线一坠，定在了那人搁在桌上的手上，面无表情的微微偏了下头。
　　“好点了吗？”沈叙舟看他坐起来了，立刻把那人的话抛在脑后，关切问道。
　　莫忘却没有答他的话，突如其来地开口道：“何钦。”
　　那人的脸色一瞬沉了沉，但马上恢复了原样。
　　沈叙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突然提起何钦，有些懵，迟疑道：“何钦？怎么突然想起他了？”
　　莫忘抬手指向那人，字句清晰道：“何钦的戒指。”
　　沈叙舟顺他所指看去，这才注意到，那人右手中指上确实戴了一枚黑色的戒指，而那人听到这话猛地站了起来，椅子翻倒在地发出一声巨响，服务员却没有找过来。
　　那人身上的从容和优雅崩了个干净，瞬息之间脸色变了几转，由震惊狂喜渐渐衰退成犹豫，紧皱着眉道：“你怎么知道的？”
　　莫忘在他凌厉的审视下巍然不动面不改色，淡淡道：“你和他之间尚有一线因果。”
　　那人的理智这下真的全崩了，他冲到莫忘面前，看着他的脸，眼神中满溢着煎熬和痛苦，他声音都在发抖：“你为什么这么像他？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他在哪？”
　　莫忘仰头看向他，漆黑的眸子一片清冷，和那人炽烈到几欲燃烧的目光仿若两极，他冷声道：“你发誓，唐氏从此不再接近沈叙舟，销毁有关他的所有研究材料。”
　　那人毫不迟疑道：“好！”
　　沈叙舟听了莫忘的话，脸色凝重了几分。本来以为就是小时候有段因缘的朋友，鲸探号那事得了人家帮忙，答应了来陪吃一顿饭顺便叙叙旧，怎么现在听上去像是有什么阴谋了？
　　“唐昇，你们在说什么？什么研究材料？”沈叙舟站起身问道。
　　唐昇现在完全听不进他的话，一双眼死死盯在莫忘身上，带着几分近似失控的疯狂，举起三指语速飞快道：“我发誓，唐氏今后绝不再动沈叙舟！我还可以帮他隐藏，你想让我怎么做都行！他在哪？”他说完的瞬间，心脏猛的一悸，就像被一只无形的鬼手握住了一般阴寒到令人颤栗发抖，他不自觉抬手摁在胸口倒吸一口气，然而五秒以后，刚才的感觉突然消失无踪，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莫忘站起身，居高临下半垂眼帘，睨着他淡声道：“心魔契约已成，我劝你将今日之话牢记在心，不要违背誓言，否则你的魂魄将堕入无间梦魇，身陷心魔囹圄永世不得轮回。”
　　沈叙舟怔怔看着莫忘，眼前的他太陌生了，跟平日里判若两人，可正当他诧异之时，莫忘转身看向他，眸光恬淡如常，分明仍是他熟悉的大仙。
　　莫忘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伸手将沈叙舟捞入怀中，又伸手抓住了唐昇的手臂，轻声说了句“闭上眼”。
　　几秒天旋地转之后，沈叙舟听到了雪风特有的凛冽苍莽之声。
　　他从莫忘怀里抬起头，左右张望，果然四下白茫一片，似是下过连日的大雪，将万物都遮盖起来了。
　　唐昇没有心理准备，这一下子瞬移使他头晕目眩，忍不住侧身干呕起来。
　　沈叙舟注意到三人立足之处的积雪及到大腿根，五月深春雪积到如此之厚，朔风又如此旷远，沈叙舟猜测这里很可能是海拔很高的山区。
　　“阿嚏！”
　　莫忘偏过头打了个喷嚏，吸溜了一下鼻子，鼻尖和耳朵肉眼可见的开始发红，身体也微微开始打颤。
　　沈叙舟这才意识到这里一定很冷，他自己感受不到寒冷，可莫忘却是极其畏寒的。他毫不犹豫从他怀里挣开，迅速摘下自己的围巾给他裹上，正想继续脱外套时，被莫忘一把抓住手紧紧握住。
　　“我没事，哥哥。”莫忘弯了弯眼眉笑了。
　　沈叙舟看他这没心没肺的样子就来气，挣了两下挣不出手，板下脸道：“没事？！你声音都在抖了！别逞强，我不冷，外套给你！你放手。”
　　莫忘乌黑透彻的双眸直勾勾的凝视着他，摇了摇头淡声道：“哥哥，你冷的。你只是感受不到，但你也是会冷的。”
　　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沈叙舟多少能料到自己的五感异常已经被莫忘察觉，所以现在听他说出口，他没有反驳，也没有撒谎辩解，他只是沉默了两秒之后便迎上他的目光，坚定道：“……至少我感觉不到。大仙你听话唔嗯……”
　　后半句话未说出口就被突如其然的吻封缄，沈叙舟猝不及防愣住了，等他回过神莫忘已经松开他，神情淡然，就好像他刚才做的只是跟捂嘴一样普通不过的动作，达到目的立刻见好就收，没有半分流连。
　　他显然仍旧不懂“吻”到底是什么意思。
　　可沈叙舟不一样，有哪个深陷恋河的痴儿能抵抗住心上人这样撩拨？他一下子就栽了，心跳加速气血上涌，一半是生理条件反应，一半是气愤懊恼导致的上头，总之就是被强行乱了思绪，想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不得不说莫忘这块不太开窍的木头，精准的摸清了攻击他最好的手段。
　　莫忘无视他的瞪视，牵着他的手推开积雪往前走，边走边道：“哥哥，多说无益，我们快去快回，看完立刻回家，好吗？”
　　沈叙舟被他气得昏头昏脑，理智却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在这地方争论久留就是纯粹浪费时间，不如速战速决。
　　他咬咬牙，看一旁唐昇要死不活的样子，过去摻他一把问了句有没有事，看他回过气了，闷着一声不吭抢上前揽下了开道的活，莫忘知道他是要护自己，不与他争慢一步退到了他身后，时不时出声指示方向，唐昇则蜷着身紧抱双臂跟在后头，三个人就这样蹒跚前行起来。
　　走起来之后，沈叙舟发现他们所处的位置大概是一处人工修筑的上山道，积雪之下并不是崎岖不平的路，而是阶梯。再看两边，树丛灌木虽被厚雪掩埋，却也能隐隐看出是按一定规律排列的，应该是人造的园林，可顺着此路往下望却能远远望见尽头是断崖，而断崖至对面的山崖并没有连接的桥梁。
　　既然是通往悬崖，那为什么要在这里修上山道？难不成这里其实是下山道，悬崖处是观景台？
　　沈叙舟心里存疑，但现在线索不足不好分析，只能听从莫忘的指引往上爬，就这样艰难的往上走了大约十分钟，远远能看到前方有疑似房屋的轮廓出现了。
　　沈叙舟回头与莫忘对视一眼，唐昇双眼一瞬亮了起来，卯足劲赶上前来，三人加快步伐，五分钟后终于爬到了房屋前，在院门处停下脚步。
　　这套房子不大，看上去至多百来平，从未被积雪覆盖的地方来看应该是栋双层的小洋房，款式倒是普通常见，可奇就奇在这小房子院外的栅栏，看上去至少有五米高，严严实实的把小房子包了起来。
　　谁家的院墙要造的这么高啊……这是防止进贼，还是防止里面的人出来？
　　这条阶梯尽头的栅栏上没有门，三人摸索着绕着栅栏走了一圈，最后回到了起点，门没找到，却是看清了房子四周的景象。
　　孤峰，真正的孤峰之顶。
　　原先以为刚才的山道不是出入通道，结果他们错了，刚才他们走的确实是正确的上山道，因为房子的另三侧——都是垂直的悬崖峭壁。
　　在这孤峰之上盖房子？没有通往外处的通路？没有门的五米高栅栏？
　　唐昇焦急地扒着栅栏晃了晃，手差点黏铁上了才松手，转向莫忘道：“怎么回事？他真的在这里吗？”
　　沈叙舟看着眼前这一切，心里只有一个最糟糕的答案，他不自觉将二人交握的手攥得更紧了一些，莫忘感觉到了，侧头看向他，道：“要进去吗？”
　　沈叙舟稍一犹豫就下了决心，来都来了，总要拿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的：“……进。可是这没有门怎么进啊？”
　　莫忘垂眸想了想，转身再次抱住沈叙舟，抓住唐昇发动瞬移术，将二人直接转移到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