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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招魂 ...

  •   南昱每日同其他朝臣一样早出晚归,乘车上下朝,极少在后宫停留。
      皇后把持着人丁稀薄的后宫,照料先帝留下的太后和太妃们,少了妃嫔间争宠夺势,日子过得也算清净。
      皇帝不住后宫,所以就算朝臣们有心为皇帝温暖床榻,也不知该把人往哪里送。
      送进宫便是守活寡。
      齐王府今非昔比,满屋符咒更是阴森恐怖,谁又敢让自家闺女去那种地方?
      再说皇长子南宫熙一出生便被立为太子,深得武帝宠爱,耗费了不少心力培育,后起之秀想要一享尊荣,就算八字有一撇,得了武帝青眼,也任重道远。
      还有前车为鉴:三朝元老梁大人的孙女一早便入宫,由皇后做主,封了丽妃,至今无所出,回到娘家哭诉,说皇上连她的宫门都没进过。
      娘家人只能怪自己的女儿没有那捕获君心的本事,如今的武帝比文帝还要刚愎自用,龙渊阁几乎把持着整个朝政,所以就算心有微词,也不敢舔着脸进言皇帝宠幸自家闺女。
      丽妃进宫两年仍是处子之事,虽成了京城笑柄,也让许多想效仿的朝臣止步,表面上阿谀皇帝伉俪情深,独宠皇后一人,背地里恨得咬牙切齿。
      南昱落了清净,懒得管群臣心思,潜心梅苑中苦恼的是别的事:回到幽冥的人是有多忙?还是不愿出现?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全尤一番调试的招魂阵,还是有了奇效。
      不过招来的魂魄却不是梅苑的主人,而是鬼书生——渔歌晚。
      “我说你日日滴血招魂,小心失血而亡!”渔歌晚见面就是一番奚落。
      南昱喜出望外,哪在意那满手的创口。
      “别招了,回不来了!”渔歌晚一句话,将南昱打入谷底。
      “殿下凡身死时,少了一魂。”渔歌晚道:“我看着他用神木锥刺心,也做好了完全准备,拿了聚魂灯候在一侧,可没想到殿下身死时,竟三魂不齐!又不是龙吟剑,何以至此?我一直不得要领。回到幽冥等了一年,还不见殿下魂归,我就知道出事了!”
      南昱心里一凉:“莫不是因那万世咒,遭了反噬?”
      渔歌晚凝视南昱许久,忽地伸手探入南昱体内,惊讶大喊:“怎么会这样?”
      “怎样?”南昱顾不上被他探得浑身一寒,急切问道。
      “殿下给你的,竟然是命魂!”渔歌晚惊呼:“他真是疯了!”
      南昱顿感事态严重:“他何时给了我命魂,我为何不知?”
      “你那时差一点就入了幽冥,知道什么!”渔歌晚忿然道:“就算你重伤不治,以殿下的修为,也能用一把阴土让你起死回生,可偏偏你是天灵根,阴土召回的身体无法承载你骇人的天灵之气,想必殿下为了救你,剥离了自己的命魂。”
      南昱回想起南光说的话,玄冥君救治他时,帐内曾发出痛叫声,还伴随着奇怪的光亮... ...
      风之夕在那时,竟然在剥离自己的命魂!
      “剥了命魂,”南昱联想起许多画面:“剥去命魂后,他会怎样?”
      “命魂承载灵根,你说会怎样!”渔歌晚道。
      “所以他那时候已经修为全无,可他又怎么能驱动阵法退敌!”南昱想起风之夕夜以继日绘制的那一卷阵法图。
      “那哪是什么阵法啊!就是些障眼之法,他是冥王,就算没有了灵力,使唤几个阴兵还是绰绰有余,你以为数十万的北军,能被区区阵法所退?”渔歌晚一改嬉闹做派,神色沉重:“殿下第一次退敌,的确用的是阵法,可第二次,用的却是阴术,扬血召阴,无数阴魂破土而出,是何场景?阴魂虽是虚物,可手里的刀枪却是实打实的,北军被杀死一半,再吓死一半,剩下的恐怕也神智错乱了吧!”
      南昱不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一直以来只顾自怜,风之夕最大的不幸,竟然是遇见自己!
      渔歌晚断了思绪,想起一件旧事:“这几年我一直在想个问题,殿下究竟是何时有的厌世想法。”
      南昱猛地抬头。
      “也许就是从莲花坡回来后,他一直没把万世咒放在眼里,其实就算简万倾手握万世咒,也不能奈何得了殿下。可他去了莲花坡,知道了当年的事,也许那时,他就动了念头。”渔歌晚望着南昱:“殿下那么在意你,却毅然与你反目,我那时候就觉得事情不对了。你可知你离开翻云台后,殿下几天都没说话,将自己关在寝殿里。自那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尤其是... ...你大婚后。他回了梅苑,站在那阴阳池里,那是我见过他最吓人的一次,全身泛着骇人的阴寒之气,梅苑六月飘雪,生生将一池水冻成了千年寒冰。”
      南昱控制不住身形颤抖。
      “我跟随殿下数百年,从未见他如此难受过... ...”渔歌晚见南昱面色煞白,叹息道:“殿下虽是冥王,可作为一个凡躯,仍旧无法超脱啊!不说这些了,我见你这两年过得也没个人样,算是报应了!”
      南昱听得出渔歌晚的怨气,也丝毫不在意他的直言不讳。
      报应怎么够,风之夕就该直接弄死他!
      “对了,还有一事,我先说明。”渔歌晚道:“你母亲许宋,是我杀的,殿下不让我告诉你。事已至此,说不说也不重要了,当时抓了许宋来,是想要她种在你身上的蛊虫解药。可那毒妇非但不给,还趁殿下不备,用神木钗扎伤了他的腿,我一怒之下,直接将她的头端了,扔了下去。”
      渔歌晚说的面不改色:“神木锥之伤是不能治愈的,你知道吧!”
      他怎会不知!
      受了那样的伤,没有任何灵力护体的风之夕,瘸着腿,在冰天雪地里为自己找寻那头痛之药... ...
      “噗!”南昱喷出一口血。
      “没事吧?”渔歌晚不为所动,就算南昱此刻拔剑自刎在他面前,他也不会皱眉。
      “无碍!”南昱抹去嘴边血迹:“继续。”
      “难不成你不知蛊虫之事?那宣邵不是已经从阿娜尔那里得到了解蛊之法么,头不痛了吧!”渔歌晚问道。
      宣邵的确给他用了一段时间的药,他只当头痛的毛病被根治了,竟不知道是因为蛊虫。
      “她是你的母亲!”风之夕曾经说过。
      所以你宁可背上杀母之仇,也不想让我知道她的歹毒用心。
      她是我的母亲没错,可你是我的什么人?... ...你不清楚吗!
      “回不来了吗?”南昱声音又开始哑了:“他... ...是不是,回不来了?”
      “不知道,三魂散了,很难再聚。幽冥无人,黄泉无影,如今的殿下,也不知身在何处!”渔歌晚深深凝视了南昱一眼,此人若不得冥王夙上心,自己恐怕早让他死了千百回。
      就是此人,将他高高在上的殿下,拉下了神坛。
      生于虚空的夙,穿越千万年日月,落在这肮脏的人世间,二十七年的凡尘于他而言,不过像虚晃过树叶落下的一道斑驳,光影稍纵即逝,不值一提。
      渔歌晚愿意花几十年的光阴去等待他的殿下重返幽冥,可偏偏这道光,照到了南昱——蝼蚁般的凡夫俗子的身上,便停驻了。
      可笑的是,无论是冥王夙还是风之夕,最后都同做了一个选择——不顾生死,剥魂散魄,为这个凡夫俗子续命、护其万全。
      到底是怎样的情愫,可以牺牲到这种程度?
      渔歌晚重重叹了口气,起身离去:“能否回来,全靠殿下执念... ...”
      “先生,等一下... ...”南昱哑声拦住:“我有事相求。”
      转眼又至阴月,鬼门大开。
      一缕孤魂浮游荒野,忽明忽暗的红色冥火,不知自己姓字名谁,何为来处,何为归路!
      烈日里,一簇小小的冥火畏惧阳光,只得躲在林荫之下、桥下暗处。
      夜幕降临,才能小心翼翼的漂游到旷野里,沐浴一下皎洁月色,吸纳一点阴气。
      孤魂冥火随风而动,四处飘荡。
      直到周围的绿光越来越多,均是朝一个方向汇去,孤魂便跟随着那些绿光,本能的觉得,也许那里才是安全之处。
      孤魂泛着红色光芒,格格不入的混在一群绿幽幽的魂魄中,甚是显眼。
      他不能再等了,又一年过去了,若再回不了幽冥,不等魂魄聚齐,自己就要溃散了。
      今日是七月十五,百鬼归冥之日,孤魂跟着越聚越多的阴魂,再一次踏上黄泉之路。
      “怎么又是他啊!”有鬼魂将这团过于特别的红色冥火认了出来:“去年便来过一次了,还不死心么?”
      在上一年的阴月,这抹孤魂就曾经混迹在返冥的鬼魂中,想通过那鬼门关,回到幽冥地界,还没到查验身份的城门,便被看守发现,揪了出来。
      众鬼魂没想到一年过去了,这抹红色的孤魂还徘徊在鬼门关外。
      “小红,”由于红色残魂无名无姓,记不得一点前尘旧事,其他鬼魂便为了取了这么个名字:“小红啊,你跟着我们也不是个办法,你三魂不聚,七魄不齐,连个阴身都显不出来,还什么都不记得,城门的鬼司是不会让你过关的。”
      被唤作“小红”的孤魂知道,聚则成形,散则为气。自己就是一团气,连个鬼都算不上,想入那鬼门关,定是困难重重。
      可他不想自己再这么游荡下去,终有一天,那抹气也会散,他不甘心!
      “是啊,哪怕能想起点前事,还能托鬼司查一查生死簿,兴许能寻根索源,让你入幽冥聚魂,总比在这阳间晃荡的强。”
      “自古魂散的野鬼,终逃不过两个结果,要么投入那忘川河,永世随波逐流。要么化成那路旁的彼岸花。”有鬼魂发出一声叹息。
      黄泉路的两旁,红色的花开得娇艳欲滴。
      “花叶生死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彼岸之花由一抹抹孤魂化成,在魂魄即将散尽的前一刻,带着最后一丝执念,化魂成花,永生永世驻立在黄泉路边、忘川河畔。翘首期盼着羁绊之人,只为有朝一日,那人的魂魄行至此处时,能望上那么一眼。
      一朵朵无叶之花,如丝如血,花瓣像一双双期盼之手,朝那黄泉路中极力的伸着、扬着,带着无声无息的呼唤,吸引着鬼途上的魂灵。
      “小红”在一望无垠的花海前,久久伫立。
      投身此处,化魂为花吗?自己有执念吗?如果有,为何想不起来。如果没有,又是谁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遍又一遍嘶哑喊着一个名字... ...
      “快走吧,时辰快到了,一会城门关了,大家都要成野鬼了!”有鬼魂开始不耐的催促,簇拥着轻飘飘的“小红”朝城门涌去。
      魂魄不全的“小红”没有排队入关的资格,可他还是想再试一试。
      于是躲在一个好心的鬼魂阴身下,混迹在那一群鬼中。
      “你,出来,太明显了!这么红,你怕不会是个花精吧!”果然,眼尖的守卫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
      替他打掩护的鬼魂一脸无奈:“小红,你这光太强,实在藏不住,帮不了你了!”
      “小红”默默退到一边,远远的看着鬼魂们一个个顺利的入了关。
      环顾四周,留下的均是无处可去的孤魂。
      最后一个鬼魂入关后,城门的看守走了过来,却并没有驱散这些孤魂,颇感同情道:“算你们运气好,今年森罗殿大赦。左丞鬼书生在忘川河两岸布了招魂旗,专为你们这些孤魂野鬼引路,你们去那碰碰运气吧!”
      如暗夜曙光,众孤魂抓住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纷纷朝忘川河飘去。
      “小红”也随着孤魂队伍,前赴后继的投入川流不息的河水中,潜在水面之下,朝下游飘去。
      忘川河水泛着幽幽的绿光,将两岸的招魂旗映照得分外清晰,一枚枚阴旗插在岸边,每一面旗上都绘了鬼符。
      还真有寻到根源的孤魂,当那招魂旗发光时,河水中便会有孤魂跃起,投到那旗子上——从此无论入生门转世为人,还是进死门永世为鬼,总算有了归属。
      “小红”顺流而下,羡慕的看着一个个孤魂投身旗上。
      他认不出属于自己的那面旗,也感应不到旗子对他发出任何的讯息。
      难道要永世沉于这河水中吗?
      湍急的河水寂静无声,载着一个个孤魂,流经一座气势雄伟的城楼前。
      城楼上高挂着一盏红色的聚魂灯,在暗夜里分外明显。
      “小红”突然感受到一股强大而熟悉的力量朝自己袭来。再看那灯里,竟有一抹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残魂在涌动,而在那盏高悬的聚魂灯下,一个白衣男子手持一柄红扇,看向河面的同时,惊讶睁大了双眼... ...
      “小红”不受控的向那聚魂灯飞去,与此同时,听到灯下的白衣男子高呼了一声:“殿下... ...”

      幽冥地界,背阴之山,洞不纳云,涧不流水。
      白衣男子拎着聚魂灯,入了一个山洞。
      “殿下的命魂和地魂聚拢,虚空的天魂也该归位了,歌晚会伺候殿下在此地修阴魄、铸阴身。”
      聚魂灯中的两团残魂早已合二为一,发出耀目红光。
      “我的殿下啊!亏得你回来了,不然,我看那个人也快到这报道了!你们都太狠了,命魂就这么随便的给来给去。本可飞升的天灵宿主,没了根骨,从此沦为一介凡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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