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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浣溪君 ...

  •   康都神院一处屋子中,白发老道手握古卷,歪斜的靠在榻上,偶尔抬眼看看前面悉心照看药炉的年轻红衣男子:“别熬了,没用!”
      “师父莫要耍孩童脾气,药还需按时服用,我不在的时候,你老人家是不是断了药?”
      老道士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来,喝药吧!”红衣男子将药碗端至塌前,目光监视着老道士极不乐意的咧嘴将药喝了下去。
      老道皱眉将书一扔,坐直了身子:“别光说我,你自己呢,近年可有异常?”
      红衣男子并未作答,坐到塌前,伸手为老道搭脉,眼里不察的闪过一丝惊诧,又极快的掩饰住担忧之色。
      老道愣了他一眼:“臭小子,装什么装,我还不清楚自己的身体。!”
      “师父知道自己天命?”
      “嗯。”老道不以为然:“且有几年好活呢,所以我说,别费那些药,你也不必频频来看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红衣男子垂头不语,眼里情绪跌宕。
      老道不耐地看了他一眼,倒在榻上将被子一裹背过身,粗声道:“你今日就给我滚回南谷去,你不在还好些,这幅模样在我面前,我若不装出几分病态,都对不住你浣溪君这份孝心了!”
      红衣男子不语,收拾药碗往屋外走,被老道叫住:“还有一事,你那宗主师兄不靠谱,我交代与你。”

      入夜,南昱二人规规矩矩的去食堂用了晚膳后,光兴致勃勃的去了高修弟子住所后面的温泉。
      正如南光所说,南谷温泉的确不少。大大小小的汤池加起来,少说也有数十个。
      二人寻了一个最大的,脱衣进入了池子,找了个角落泡着。
      南光一边用手拨着水往自己身上淋,一边艳羡的看着南昱,南昱天生一副玉质金相,身材高大匀称,褪去一身戾气的他,在温泉雾气的笼罩下,再难掩俊美的容貌。
      不愧是京城第一美男,南光暗叹不已。
      “舒服!”南昱由衷的叹了一声,闭眼靠在池边的石头上,享受着身体被热浪包围,很快鼻尖便冒出了细汗。
      “公子,你可知康都城的小姐们搞了个男色排名么?”
      “知道。”
      “公子当真是实至名归。”南光有感而发,顺便拍他主子的马屁。
      “嗯。”南昱懒得回答。
      这件事情本就荒谬,自己生的好看这事他从小便知,可除了能惹得一众女子心倾神驰,有那么一点成就感之外,别无用处。
      那些阿谀奉承之人,看上的是自己的身份和手里的银子,又或是迫于淫威不敢不从而已。南昱知道自己在康都京城人眼里是个什么货色,可越是如此,他就要把那种嚣张跋扈发挥到极致,甚至很享受别人恨他恨得牙痒痒,又拿他毫无办法的快感。
      可这种忤逆带来的快感,日子长了,也会腻。
      腻了怎么办呢,换更新鲜的玩法,找更多的消遣,花更多的银钱,惹更多的事端,仿佛不作点什么事出来,自己都不觉得自己还活着。
      而南谷对他来说,就很新鲜。
      年少无知时,听到府里的先生高谈阔论,血还跟着热乎了几下,稚嫩的心里还种下了几枚报国之志。
      日渐长大,慢慢看明白了人们的眼神,听懂了外面的议论,那颗饱含热血的种子还没等发芽,便随着流言烂在了土里。
      一枚弃子,谈何理想?当初那血热得可笑之至!
      南昱长吐一口气,仰望着初夏南谷的夜空,繁星点点,银河斑斓。
      这南谷宿位弟子自比星辰,每个人都有个位置,若是这夜空有一颗星属于自己,又是哪一颗?
      深吸一口气后,将身体沉入水中,隔绝了南光的喋喋不休。
      “公子,真舒服,南谷可真是个好地方啊!就算在康都,也找不出这么好的池子来!以后我们要经常来,天不算热,还能再泡泡,若是到了盛夏,我估计就不能下来了,这水温这么高... ...”南光自顾自感叹。
      南昱“哗”一声浮出水面,抹去脸上的水珠:”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什么事?... ...哦,明长老啊,他与宗主是父子这事,公子知道的哈,那我就说的别的,这位明长老啊,根正灵强,自小便在内门修行,十三岁入了宿位,十六岁便做了长老,虽然年轻,可看着甚是沉稳,据说,他还是未来的... ...“
      ”他师父,是什么样的人?“南昱其实对明朗的事兴趣并不大。
      ”綄溪君啊,那可是个神秘之人,修为高深莫测。只知道浣溪君姓风,名之夕,据说是客居在南谷的,深居简出,偶尔给宿位弟子们授授课,就连高修弟子也难得见到他的真容呢?”
      “浣溪君,风之夕?”
      “对,有君称,与四大宗主齐名,据说是神院来的,神院主持召一真人的亲传弟子。其他便不知道了,人家见我面生,也不愿意与我多说,待我混的熟了,再慢慢打听吧。还有这南谷的人真是奇葩,偏不爱财,我刚把银子拿出来,人家便吓跑了!”
      南昱不予作答。
      南光见他的主子又把眼闭上了,觉得无趣,便把视线投向池子另一边刚来的几个高修弟子身上。
      一个高修弟子脱完衣服后,扑腾着往下走,另外几个有些不耐:“你轻点,搞这么大动静!衣服都让你溅湿了。”
      “不是,水太烫了!我要不动弹啊,根本受不住。”
      “这还烫了,你是姑娘家吗?哎呀,果然,看你这细皮嫩肉的,都红了!”
      “这算什么,这个水温不算高,你们可知整个南谷最好的温泉在哪吗?”
      “这有什么新鲜的,你说的是竹海梅苑,綄溪君的那个阴阳池吧!”
      “据说那个池子里有两股水流,一股如同烧开的水一般滚烫,另一股又如同雪水般冰凉,两股水流在池子中间交汇,那可是冰火两重天啊,除了綄溪君那样的,我估计一般人根本受不了!”
      南光耳朵灵光,听到綄溪君时警觉一下,大声搭话:“你们说的,可是那明长老的师父,綄溪君啊”
      “这位道兄是谁啊,怎么没有见过?”一个高修弟子警觉问道。
      “在下南光,东岭过来游学的,昨日刚进门,各位没见过我不奇怪。”南光张口便说。
      “原来是南师兄啊,失敬失敬!”高修们打着招呼,相视狐疑:“今年游学的弟子提前来了?”
      “你们说的阴阳池,是在那竹林里面吗?”南光哪管这些门道。
      “是啊,那是綄溪君的梅苑,可谁也没去过,那是南谷禁地之一,一般人去不得,只有宗主和明长老能进去。”
      “很厉害吗?”
      “什么?”高修弟子望着南光身旁冷不丁说话的人,甚是脸生。
      南昱泡的久了有些燥热,起身准备穿衣:“那个綄溪君,很厉害吗?“
      “这位道兄怎么称呼?”
      “南昱。”
      ”你也是新来的吧?“第一次听到有人用如此语气,高修急了:”那可是綄溪君啊,十六岁便在北境法谈会夺魁之人。这么说吧,就算是七大长老加起来,也得称他一声老师,你说厉不厉害?“
      ”哦?这么牛!“南昱衣服已经穿好了:”那得找机会见识见识!南光,走了,皮都快掉了,还泡。“
      几位高修呆望着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相视一笑皆摇头叹了口气,无知者无畏啊!
      其实哪怕对这几个高阶内修弟子来说,能见到浣溪君的机会也不是很多,他的名声也都是彼此间听来,互相一谈论,隐居竹海深处的浣溪君,成了弟子们心中不得了的人物,可望不而可及。
      南昱没有这样的感觉,别人越是这样描述,他就越来劲,哪怕不是当面怼,在这些人前表示出对他们心中白月光的不屑,多少也让他有点舒服。
      竹海,梅苑,浣溪君,原来你叫风之夕。
      南昱嘴角扬起笑意,竹林前的破屋,我住定了。
      回屋时,收到隔壁初阶弟子送过来的家书。
      厚厚一封,南昱启信便皱起眉头,秦王南宫静唠唠叨叨的几页纸,尽是嘘寒问暖,叮咛嘱咐,信到末尾才说出要事:... ...儿啊,你如今的身份是京城富商南司成之子,随母亲客居淮洲外祖家,久不在京城,因南家祖上对神院有恩,于战火后斥巨资重建神院有功,被皇祖赐南字单姓,此次入南谷修行便是神院报恩,切记,不要暴露皇子身份,免遭有心人利用... ...
      南昱将信于灯上点燃焚尽,忍不住想笑:这番煞有介事的胡编乱造,估计又是宫里那位的意思,他都可以去写话本了。
      次日,初阶弟子学堂。
      南昱自小没有上过私塾,皆是秦王请了翰林院的先生到府上教授,自然没有什么同窗的经验。
      往初阶课堂里一坐,细看那些“火里火气”的内修弟子,先不说长相如何,往人堆里一扎,也绝对是捞不出来的平凡,可就这么一张张极为普通的面孔上,都洋溢着谜一般的自信。
      恰好生了个火属时辰,有了个火属姓氏,以及万里挑一的火系灵根。
      天命之人的荣耀感时刻写在脸上,不论出生贵贱,能入宗门内修,将来还有望跻身宿位,辉映星空,绝对是全村人的骄傲。
      南谷门风讲求高雅,行的是君子之道。坐立行走,言谈举止不仅要得体,还要好看,问候行礼有专门的手势动作。
      大到门庭楼阙,小到衣衫服饰,无一不讲究和规范。
      南昱没有去过其他宗派,想必也大同小异。
      就说这衣衫服饰,南谷素来以红色为尊,紫色为贵。宗主才可穿红衣,长老紫衣,宿位弟子可着紫色里衣内衫,其余者只能在白衣上挂红或挂紫,比如腰带头巾等,腰间挂牌也分得细致,每个修习等级的弟子,所挂宗牌也不同,乱了颜色,也就乱了规矩... ...
      总之就是两个字:讲究。
      正襟危坐的弟子们心无旁骛,等着授课先生的到来,安静的竟无一人交头接耳。
      南昱厌烦这古板的学究风气,气氛再沉闷,他骨子里傲气也不屑去与这些自以为特别的人主动搭讪。
      讲学的先生是位三十来岁的紫袍长老,名叫丁凌,轸宿位,两大总管之一,掌管宗门财务,藏书经典。
      丁凌个头不高,有些瘦弱,收拾得整齐得体,头发滑溜的梳起,扣了一个银色的发冠,将眼角勒得有些上扬,看得南昱头皮一紧。
      轸宿长老讲学时面无表情,一板一眼,自说自话仿若念经,叽里咕噜了一堆,南昱没细听,也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这枯燥乏味比府上的先生更胜上一筹。
      “你,起来说说,四宗分别为何名,所居何地,修何系法术,着何色服饰?”
      ... ...
      “那位未着宗服的弟子,对,就是你。”丁凌提高声量。
      “我?”南昱指着自己。
      见众人皆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不是吧!明知道我第一天来,面瘫先生,你这是欺生啊!这问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南昱是什么人,自小就把府上的先生气走了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如这般生涩难懂的问题,他自是想都不愿意想,被点名回答,也丝毫没有窘态,寄人屋檐不好太造次,伸了个懒腰站起来:“不知道!”
      众人愕然,这人有点彪啊!
      丁凌打量了他一番,这便是宗主那个亲传弟子了吗?锦衣华服,眼神傲慢,一看就是走了后门塞进来的高门大户子弟,暗吋他们的宗主是不是被人拿住了什么短处。
      也罢,看这样子也没什么根骨,和外门那些草包的公子没什么两样。
      “不知道就好好听着。”丁凌指了另一位弟子:“邓夏,你来说。”
      名为邓夏的初阶内修瞟了南昱一眼,清了清嗓子:“回先生,天灵四宗分别是:
      东岭青龙宗派,主修木系法术,擅迷幻之术和剑术,以青龙为灵,着青、绿色系服饰;
      南谷朱雀宗派,主修火系法术,擅灵药符咒之术和弓箭之术,以朱雀为灵,着红、紫色系服饰;
      西原白虎宗派,主修金系法术,擅炼金之术和到刀枪术,以白虎为灵,着白、金色系服饰;
      北境玄武宗派,主修水系法术,擅防御阵法和长戟,以玄武为灵,着玄、蓝色系服饰... ...”
      南昱只见他上下嘴皮翻动,连珠炮似的说完,并如愿以偿的得到了丁凌长老的赞许。
      “嗯,说得很全面。”回头望着南昱:“记住了吧!下回我再问你,可答得上来?”
      南昱用力的点了点头,朝连珠炮竖起拇指。用脚一踢旁桌目瞪口呆的南光,沉声道:“赶紧给我记下。”
      听书摘录这种事,能假手于人的,南昱绝不亲自动手。
      南光自然是听得仔细,自小陪读南昱身侧,他早已习惯了一个人做两个人的功课,南昱带到课堂的只是一副身躯而已,回头自己还得为他答疑解惑,若是说不明白,免不了受一顿站着不腰疼的责骂。
      丁凌再不看南昱,心里已经放弃了这个“朽木”,继续讲课,所言皆是宗门常识和多如牛毛的规矩。
      南昱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突然举手:“先生,弟子有疑。”
      丁凌正说得兴起,被南昱打断,想他是存心捣乱,自然不悦:“说。”
      “先生刚才说,五行对应四象,不对啊!”南昱道。
      “宗门里没有什么先生,你要么就叫长老,要么叫师父。”丁凌纠正道,不自觉的看了看手上的宗门典籍:“哪里不对?”
      “金对西原白虎,木对东岭青龙,水对北境玄武,火对南谷朱雀,请问先生,哦不,请问丁长老,土对什么?”南昱并非无理取闹,而是适才丁凌说到此处时,竟然没提,直接就转了别的,好不容易听出点兴趣来,戛然而止的感觉实在难受。
      而丁凌似乎也被问住了,他并非不明白南昱话里的意思,书里之所以不提,只因这是修真界共识的一个忌讳,内门子弟们入门修行之前,大多已经了解四宗历史,土系对应之地,以及对应神灵,只因属于另一个世界,那是个让人忌讳的世界,四宗皆心照不宣,没把这部分纳入教材。
      可南昱一张白纸,百无禁忌在课堂上提出这个问题,不仅丁凌愣住,在场除了南光一副嗷嗷待哺的求知表情外,所有弟子皆齐齐一震。
      丁凌既矛盾又挣扎,以他凡事求个清楚明白,有根有据的性格,当初自己对此也是非常执着,私底下也没少看过禁书,可这些却是不能拿到课堂上说的。
      四宗起源上古,有史料为证,自不会有人置喙。
      可也有人会去钻那五行少一行的空子,在肃清门派的过程中,就有不少自持土系法术的门派滋生,被神院长老一笔抹去后,自然就不服气,难免在修真界议论纷纷。
      也有少数有些见解的修士出来说话,称那上古勾陈神兽本性便是属土,也有天象星宿辉应,不能说不存在,便有人称勾陈即是麒麟神兽乃是瑞兽,应是天下帝王一脉,这一点很快就引来皇帝的勃然大怒,又一纸召书堵了悠悠之口。
      也有观点认为,天阳地阴,代表土系的勾陈一脉,应该是极阴之域,夜之能见,死之所归,邪之所向,是为冥界,即阴曹地府。
      神院有谕: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乃天之四灵,以正四方,神圣不可亵渎,断无他说。
      神院对修真界流传的土系归属未有定论,避而不谈,自皇帝下旨禁止言论此事后,不管是那些好奇心重一心要求个说法的,还是那些打着小算盘,应是要在四宗之外加一宗的,皆偃旗息鼓,老老实实的发展无名小派,不再敢借上古土系神象的由头。
      “丁长老!”南昱一声提醒打断丁凌的纠结:“你到底知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丁凌皱眉的时候,头上的发髻也跟着动了动:“今日我教授的内容,只限于书中提及,你若感兴趣,下课后我再告诉... ...”
      “不必了!”南昱一扬手:“我就随口一提,兴趣谈不上。”
      南昱有趣的就多听两句,不然就放空神游,见丁凌为难成这样,顿时失去了兴致。
      丁凌被南昱一闹,脸色红白变幻了一阵,回过神开始继续说后面的内容,没再理会爬在桌上睡觉的南昱。
      南昱只觉丁凌没有一点抑扬顿挫的声音,十分催眠,很快就入了定。
      不似旁桌的南光,恨不得全身上下长满了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生怕有所遗漏。
      甚至连下了课,都还心有余悸的拿着笔记追上去确认了一番内容,方才舒了一口气。
      此举甚得长老欢心,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表情。
      待南光心满意足的拿着课堂记录回到课堂,早已不见南昱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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