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奈何》西遇了無

28、昨夜星辰昨夜风（三）

　　饮过鲛人血，秦桑榆的身子日渐好转，再不用终日泡在药罐子里。
　　但自那日一别，边北固再没来过，后来才知是姜国北部战事吃紧，边家作为将臣，自然是责无旁贷。边北固随着边城领着边家军踏上征途，这一走就是七年。
　　起初秦桑榆还每日吵着闹着要去找他，后来年岁逐渐大了，性子也沉稳下来，便不再像小时候那般任性吵闹。唯一不变的是，她每日都会蹲坐在门口待上一个时辰，一坐就是七年。
　　“桑桑，要下雨了，快些回来吧。”秦夫人在廊下喊道。
　　秦家夫妇中年才得秦桑榆这么一个女儿，宝贝得紧，如今秦桑榆大了，他们也老了，之前乌黑的云鬓也多出几处的斑白。
　　“我再等等就回去。”秦桑榆摆了摆手，又在门口坐了会儿，等到黑云压下来才起身拍拍裙子上的土。
　　回到房里，她拿起篮子里的绣品继续绣着，上面的莲花图案已绣了一大半。
　　“小姐，该用晚饭了。”不知不觉天就黑了，丫鬟来敲门催促她。
　　“知道了，就来。”秦桑榆放下针线，如今莲花已然绣好了，旁边还多了个“北”字。
　　外面的雨下得极大，哗啦哗啦，重重地拍打着深绿色的树叶。
　　“桑桑，快来，今日厨房炖了你喜欢的汤。”秦夫人盛了碗汤递到她面前，转身也给秦重盛了一碗。
　　“娘，我不是小孩子了。”秦桑榆喝了一口，胃里暖暖的。
　　“在爹娘面前，你永远都是小孩子。”秦重边说，边给秦夫人和秦桑榆夹菜。
　　又过了几日，秦桑榆上街去买绣样时，街上倒是多了许多议论的声音。
　　“听说了吗？镇北将军凯旋归来了。”
　　“七年了，终于是将魏国人轰出咱们的疆土了。”
　　“是啊是啊，镇北将军可真是厉害。”
　　“有了镇北将军，咱们姜国就不用愁了。”
　　镇北将军？
　　秦桑榆在心里打鼓，甚至有些期待，拿着绣样就迫不及待地往家里跑。
　　回去时发现家里多了许多绑着红绸的大箱子，一直从大门口排到厅上。
　　“爹，娘，这些都是何物？”秦桑榆问道。
　　“桑桑，你过来。”秦重招了招手。
　　“怎么了，爹。”秦桑榆道。
　　“桑桑，边家来提亲了。”秦夫人拉起她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什......什么？”秦桑榆被秦夫人的话吓了一跳，抱在手中的绣样也差点掉了。
　　“边家来提亲，这些便是聘礼。”秦重道，“桑桑，北固回来了。”
　　“是......他们口中的镇北将军吗？”秦桑榆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
　　“他刚回来便来了家里。”秦重道，“这门亲事是早年就定下的，桑桑你......”
　　“爹，”秦桑榆打断秦重的话，“这些事，您做主就好。今天出门有些累了，我先回房了。”
　　秦桑榆回到房中便摊在软塌上，伸手捂着胸口，都能感受到心在扑通扑通地跳，好久才平复下来。
　　篮子里躺着已做好的莲花荷包，她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
　　七年，终于回来了。
　　一个月后，边家和秦家喜结连理。
　　闺房中，秦桑榆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妆台前，秦夫人为她盘了发髻，带上头冠，步摇流苏垂在肩头，微微一晃头便会沙沙作响。
　　“我们桑桑长大了，真好看，如今都要出嫁了。”秦夫人喜极而泣。
　　“娘，今日是女儿出嫁的日子，你该高兴的。”秦桑榆转身抱着秦夫人。
　　“高兴，娘很高兴。”秦夫人笑着，将盖头盖上，牵起她的手将她带了出去。
　　“桑桑，北固来接你了。”秦重等在房门外。
　　她被牵着出了门，踏进花轿，被一路抬着进了边家大门。繁琐礼仪过后，秦桑榆被带到新房，坐在床榻上。
　　隔着盖头，窗外的光一点点变暗，夜幕降临，外面的礼乐声、宾客的欢闹声也越来越小。
　　又过了些时候，房门被推开，从外面走进一个身材挺拔的人，一步一步向着秦桑榆走来。
　　秦桑榆低着头，手里揪着那个荷包，连呼吸声都急促了。
　　那人走在秦桑榆面前就停下了，他伸出一只手，将那块盖头撩起来。盖头一掀，秦桑榆缓缓抬起头，直到与眼前这个穿着喜服的人对视。
　　七年的时间，这个人的相貌并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在从前那个翩翩公子身上凭添了些豪迈与凌冽，浑身都透露着战场上的鲜衣怒马。
　　眼前的人终于和七年前那个她喊着“阿北”的人的身影重合。
　　“哥哥。”秦桑榆冲着边北固笑了笑。
　　边北固被她的这一声“哥哥”惊得愣了片刻，从前秦桑榆从不叫他作哥哥，只因彼此心里都清楚，他们不是兄妹。
　　而如今的这一声哥哥，对于边北固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诱人。
　　边北固喉结滚动，伸手抚上秦桑榆的脸，将手掌绕至她的耳后，在她耳鬓厮磨，弯腰凑过去碰了那一抹红晕......
　　第二日，秦桑榆醒得很早，若不是房间不同，旁边还躺着人，她还以为昨日的一切是她思念过度做的一个梦。
　　她翻了个身与边北固面对着面，伸手点了点边北固的眉心，用手指描绘他的五官。
　　“桑桑，别闹。”边北固将秦桑榆在他脸上游走的手抓住，又放回被子里。
　　秦桑榆便换了只手，还没碰到边北固就又被抓住了：“乖，再睡会儿。”边北固动了动，将她抱在怀里。
　　秦桑榆被他抱得动弹不得，便也不闹，闭着眼睛又睡了过去，直到天大亮才醒。
　　边北固先起，坐在床边套着衣裳，秦桑榆见他的背上有许多处伤疤，虽早已痊愈结痂，但看着还是瘆人。
　　这七年，他究竟受了多少伤？
　　秦桑榆凑过去从背后抱住边北固的腰，脸隔着薄薄的中衣贴在他的背上。
　　“怎么了？”边北固转身回抱住她，又伸手揉了揉秦桑榆的头，眼中尽是宠溺地笑。
　　“没什么，就是......想抱抱你，”秦桑榆在边北固的怀里蹭了蹭，“我的......夫君。”
　　“好了，快起床，”边北固实实在在被她的这一句“夫君”给高兴坏了，“父亲等着我们用早饭。”
　　“好。”
　　临出门前，秦桑榆将那个荷包拿出来，递到边北固手里：“送你的。”
　　边北固看了眼那荷包，手指摩擦上面的花纹和字，将荷包挂在腰上，又抱着秦桑榆，在她额头吻了吻：“我很喜欢。”
　　他牵着秦桑榆去饭厅，正巧边城也刚到。
　　“父亲。”边北固道。
　　“桑桑，七年不见，都长成大姑娘了。”边城笑道。
　　“父亲。”秦桑榆唤了一声。
　　“好，好，”边城脸上止不住的笑，“吃早饭吧。”
　　“如今北固刚回来，也没什么大事，”边城道，“待会吃了饭，就让北固好好陪你去逛逛。”
　　“我知道，父亲。”边北固道。
　　“多谢父亲。”
　　饭后，边北固牵着秦桑榆的手在花园中散步，路过一块空地时，秦桑榆看到旁边有个兵器架。
　　“这是我和父亲平常练武的地方。”边北固道。
　　“夫君在战场上战无不胜，不如我们比试一场？”秦桑榆过去拿了把剑。
　　“别伤着。”边北固道。
　　“不会。”秦桑榆笑道。
　　从前练武是为了强身健体，自从病好了之后秦重便让她不用再练，只是秦桑榆并未放下。她知道，她未来的夫君是姜国的大将军，她一定要配得上他。
　　这场比试，最终是边北固丢了剑，输给了秦桑榆。
　　“你不用让着我。”秦桑榆将剑放入原位。
　　“不是让着你，是怕你伤着了，我心疼。”边北固将她额间的碎发撩开。
　　“从前怎不知你这般会说情话。”秦桑榆抱住边北固的腰，抬头看着他，满眼的笑意。
　　边北固摸了摸秦桑榆的头发，眼底的柔情都快溢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