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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权臣的白月光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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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无忧的话本战略失效之后,他又启动了诗词战略、曲目战略、真人真事八卦战略。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表妹你看,就算是陆游这样的大词人,也还不是负了唐婉的一世深情?”
唐媛递给滔滔不绝的曲无忧一盏茶,曲无忧接过,咕咚咕咚喝了个痛快。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表哥,这词人里有薄情汉,也有苏子瞻这样的深情郎啊。”
曲无忧一噎。
他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论起诡辩,就是十个他,也是说不过唐媛的。
这样的情景每天都要在芳华殿里发生一次,每次都是以曲无忧哑口无言而告终。
对此,珠莲壁荷已经见怪不怪了。
唐媛一开始还疑惑曲无忧是想做什么,后来听多了他给自己讲的“薄情郎二三事”,总算是回过味来,不由得有些啼笑皆非。
她问666:“距离今年的第一场雪还有多久?”
此时已是深秋,百花凋零,芳华殿里因着她的病,早已升起了暖炉。因为皇帝之前的一句“吸入烟尘对媛儿身体不好”,芳华殿里还建了一处暖阁,如今唐媛就是搬来了暖阁住着。
666很快答复了她:“还有一个月左右。”
一个月左右啊。
壁荷奉上了唐媛今日的汤药,珠莲捧着蜜饯站在一旁。
唐媛垂眸看着手中的汤药。
时间差不多了。
她将这碗药一饮而尽。
喝完了药,唐媛问曲无忧:“我也不是个蠢人,表哥这些日子明里暗里都是在说‘男子薄幸’、‘天下男子皆负心汉’,表哥是有什么想告诉媛儿吗?”
曲无忧有一瞬间的呆愣。
他没想到唐媛竟然能通过这些日子里他的旁敲侧击,把他的意图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他犹豫着要不要开口。
唐媛洒脱一笑:“表哥要说什么不妨直言,我并非你们想象中的那么脆弱。”
既然表妹都这么说了……
曲无忧深吸一口气,决定据实以告。
“前些日子,御史上了一道折子给姨父。”
“折子上写的是……蔺楚携美同游、金屋藏娇。”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地观察着唐媛的神情。
殿内一时寂静,所有人都在担心唐媛。
“殿下……”壁荷秀眉紧缩。
“我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事情呢。”说这话时,唐媛面上并无异样,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情绪稳定。
但所有人都看得出她是在强撑。
难得的,一贯温和的唐媛开口赶客:“今日我芳华殿出了这样大的陋闻,就不留表哥看热闹了。珠莲,送客。”
曲无忧虽有心安慰唐媛,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被珠莲送出了门,他打算去执政殿找皇帝商量一下这件事情。
等曲无忧走远了,唐媛才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殿下!”
点点鲜血溅在殿中的各处,像开出了一朵朵艳丽的花,似一曲凄厉而绝美的挽歌。
“咳咳咳咳咳、无事、咳咳……”唐媛用帕子捂住了嘴,鲜血却是止不住地往下流淌,淅淅沥沥,一滴一滴,从她的手指缝隙间溅落下来,殷红刺目。
壁荷吓得六神无主,一边哭一边命人赶紧去传太医来。
唐媛冲她虚弱一笑:“哭什么?本宫无事。”
说完这句话,气急攻心的唐媛身子一软、眼前一黑,彻底晕死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层层的帷幔。
这是在她自己的床上。
唐媛能感觉到,这具身子比起她初来时更为衰败,她现在只觉得全身无力,连睁眼这一个动作都有些费劲。
“汤圆你终于醒了!”666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哭腔。
这倒让唐媛感到稀奇,她还以为666只有系统音、机械音呢。
“我昏迷多久了?”
“一天一夜了。吓死我了嘤嘤嘤。”
虽然知道唐媛的晕倒是她自己故意而为之,666还是忍不住为唐媛感到揪心。
她醒了没一会,帷幔外面就传来了极其细微的脚步声。
壁荷端了一碗参汤走了进来,本是想给唐媛润润唇,却意外地发现唐媛醒过来了。
“殿下,你终于醒了。”冷静如壁荷,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
唐媛冲她眨眨眼,勾起一个能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安慰她道:“傻壁荷,哭什么。”
壁荷更难过了,但她不想在殿下面前哭,以免勾起殿下的伤心。
连太医都说,殿下身子亏损得厉害,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殿下如今能醒过来,已经是可喜可贺的大喜事一件了。她不该哭的,她该笑才是。
壁荷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对唐媛说:“太医说,殿下只是一时晕厥,并无大碍的。殿下安心养病就是。”
壁荷一边说着,一边一小勺、一小勺地喂唐媛喝着参汤。
“殿下晕倒的这段时间里,陛下来过了,几位殿下也来过,世子和侯爷也都来了。只是怕扰了殿下休息,只在外殿坐了坐就走了。”
“那他呢?”唐媛突然问道。
壁荷当然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刚刚说错了话,懊恼无比。
提什么不好,非得提起有谁来访!
壁荷故作轻松:“许是消息被陛下封锁了吧,蔺楚公子并没有来。蔺楚公子前段时间升了散骑常侍,只怕还在忙着、没空来见殿下。”
唐媛小声地“嗯”了一声,就不再言语,只专心喝药。
事实上,满宁公主卧病不起的消息确实被皇帝封锁住了。
尤其是对着蔺楚,更是严密封锁,确保一丝风声都不露。
他心中也恨蔺楚恨得牙痒痒的,又怕对方见了唐媛更加刺激她犯病。只等着唐媛此番痊愈了,他再着手处置蔺楚也不迟。
会痊愈的,他的女儿,吉人天相、福大命大,一定会痊愈的。
皇帝的心情不好,连带着整个朝堂的气氛都很压抑。
蔺楚也感到莫名其妙,怎么这些日子,皇帝如此阴晴不定,说处罚人就一声不吭直接用上雷霆手段了。
有好几次,他甚至发现皇帝看向他的目光凶狠。
他心里思忖着,是不是哪里出了纰漏被皇帝老儿发现了?
可任他左思右想、想破了脑袋,也绝不会想到,皇帝是因为满宁公主病危而迁怒他。
在蔺楚心里,他的小公主是要长命百岁的。
冬日悄无声息地到来,这对本就重病缠身的唐媛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她现在觉得活着很累、活得很费劲,唐媛整日整日地昏睡,偶尔醒来时,能看到自己床榻之前候着的宫女们。
“殿下醒了,喝点药吧。”壁荷拿来一碗温热的药,棕色的药散发着苦涩的气味,这是唐媛从小到大最熟悉的味道,如今缠绵病榻,她又回到了被这股味道氤氲着的日子。
唐媛心知,自己已是药石罔医,这具身体早已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现在还能活着,不过是靠汤药在吊着命。
她在等今年的第一场雪,等一个完美的落幕。
这日,唐媛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见到了塌前的皇帝。
她有许多日子没有见过皇帝了,如今的皇帝,看上去老了十岁,鬓边原本只是星星点点,现在已经一片白雪了。
“父皇。”唐媛挣扎着想起来。
“媛儿乖乖躺着别动。”皇帝制止了她的动作。
“父皇,儿臣知道,自己怕是活不成了。”唐媛如此说话,极为缓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喉咙里挤压出来,哪怕她用尽全力,在其他人听起来也是声若蚊呐,皇帝不得不低下腰去,以便听清她在说些什么。
“胡说!”
皇帝嘴上说着“胡说”,心里也知道,唐媛说的是事实。
他的媛儿啊,他们的媛儿啊。
他失去了最爱的女人,如今,上天竟连他与她唯一的女儿都不曾放过。
苍天何薄于他!
唐媛还在继续说着:“儿臣想求父皇一件事。”说罢,唐媛又是一连串的咳嗽,咳出了些血迹,壁荷小心地收起帕子,不让唐媛看见。
现在别说是一件,就算是十件、一百件,皇帝都会答应她。
“儿臣去后,切莫、切莫处置蔺楚咳咳咳……”
“儿臣不过一厢情愿,如今这个下场,也怨不得旁人。”
“父皇,父皇答应儿臣咳咳……答应儿臣……”
“朕答应你。”皇帝沉声道。
他现在只想把蔺楚这个狂徒千刀万剐。
唐媛终于对他展开了一个脆弱的笑容,这个笑容极其清浅,仿佛一碰就碎:“儿臣写过父皇。父皇一言九鼎,可不能骗儿臣啊……”
说完,唐媛像是心愿已了,一侧首,又昏睡了过去。
皇帝在她的病榻前坐了半晌,最后吩咐道:“小福子,去把朕的奏折拿来。朕以后就在芳华殿里看折子了。”
这是把芳华殿当第二个执政殿了。
最后的日子里,他想陪在女儿身旁、他想陪着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走完这最后一程。
想到这里,皇帝的眼中也有了点点泪光。
只希望,媛儿到了那边,还能记得他、还能能告诉她,自己是如何地思念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