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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青莲音:二十四 ...

  •   二人不用问人,只需要听着念经的声音也能找到老主持的住处,老主持圆寂,整个儿济缘寺里的和尚都来为他诵经。

      言非玉问容寒:“你说他一百多岁的道行,最终是否能肉身不败,终成金身菩萨呀?”

      容寒抿嘴摇头,他不清楚这些,不过言非玉也只是随口一说,他还从未见过人间的金身菩萨,若老主持有这个佛缘,他会考虑等收完其他缚妖画卷中的妖灵之后,特地来看一眼。

      二人到达院子后方见到孔家的家丁时,孔蓝和陆适也正好回来了,陆适瞧见言非玉手上抓着一片芭蕉叶在玩儿,于是凑过去低声问了句:“大侠可是捉到妖了?”

      “这……”言非玉顿了顿,婉转道:“他遇见机缘了,现下不是捉他的时候。”

      陆适没听明白,歪着头问了句:“那……那老主持的死不是因为妖邪作祟吗?”

      言非玉挑眉:“自然算不得,他是寿终正寝,灵魂已入西方极乐,阿弥陀佛。”

      说完,还不怎么正经地将手竖在心口位置,别人虔诚拜佛都是双手合十,言非玉也只是敷衍了一下,哄骗陆适之后便继续玩儿着芭蕉叶,不愿与人凑在一堆看热闹。

      孔蓝进了院子找到了孔家夫妇,几人与方丈作别后便离开了这处,出了院子孔蓝才与家里人提出让楠之还俗的事,孔家夫妇也还在犹豫,只是现下老主持刚圆寂,他们不好立即提这个事,只说等一段时间。

      孔家夫妇回头又问陆适是否要在孔家待上一段时间,因为陆适到达天都城的事儿孔家夫妇没敢拦着,当日便写信给陆适地爹娘,陆适爹娘知晓陆适在天都城便让孔家人务必看好他,这就要来天都城捉陆适回去。

      孔家夫妇想让陆适等陆城主过来,陆适不情不愿地,心想既然言非玉不打算捉妖,那他就提前跟着言非玉一同离开,万不想被爹娘捉回去了。

      孔蓝倒是看穿了陆适的心思,跟着爹娘劝陆适随自己一起回去吃了一顿晚饭,届时她再帮着陆适劝说家中长辈,陆适这个年纪,也该出门见见世面了。

      几人并未在济缘寺里逗留,孔家人拿到了经书便出了寺庙门,一行人往山下走,容寒与言非玉走在最后面。

      今日天气当真不错,此刻艳阳高照,山间的雾都被一股盛暑的热风吹散了,深林之间飘着几缕不知从何而来的花草香。

      石板路两旁的老树上,树皮起了斑驳的裂痕,树浆成了琥珀状,言非玉摘了一粒下来放在手心,浅浅一笑,不太在意地问容寒:“你在佛音池那处后我一步出来,是与耽笙说了什么吗?”

      容寒怔了怔,摇头:“我没与他说话。”

      言非玉挑眉长长哦了一声,眼中显然不信,容寒避开他的目光道:“他不过与我说他为何会恢复记忆罢了。”

      提起恢复记忆这点,言非玉看着容寒的眼神略深了些,不过他挂在嘴角边的笑容一直未收,似有种高深莫测的感觉。

      他没继续问下去,只是把玩了会儿手中的物件,又似不在意地随手将其丢给了容寒。

      容寒一怔,不明所以,听见言非玉道:“送你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方不经意接过的东西,竟是一朵由芭蕉叶编成的小小莲花,一粒琥珀般的树脂做了莲心,莲花花瓣数量与佛音池里的青莲台相同,碧青的叶子发着嫩涩的味道。

      容寒将那莲花收下,小心翼翼地护着,心中忽而似擂鼓,咚咚响个不停。他嘴角微微上扬,把莲花藏于袖中之后再抬眸看向言非玉,眼神也柔和了几分。

      他这一记笑容太过短暂,可惜言非玉已经撇过头去看山侧的云海,未见惊鸿。

      在佛音池旁,耽笙的确与容寒说了两句话,他说他之所以能想起入缚妖画卷之前的事,是因为他施法抹去了楠之的理智。从缚妖画卷出来之后他便受了伤,耽笙便没什么可以施展法术的机会,而施法后静坐时,一些纷乱的记忆便开始回归脑海之中。

      耽笙告诉容寒,或许容寒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也不记得自己从何而来,不记得关于他与缚妖画卷之间的种种,是因为他自身的法术并未完全恢复。

      或有朝一日,容寒恢复了法力,便可恢复记忆,又或者恢复了记忆,他也同样找回了过去。

      容寒的记忆如今已经在渐渐恢复了,只是拼凑不完整的片段都是与言非玉有关,他暂且没打算将这些都告诉言非玉。

      身旁言非玉略微加快了点儿脚步,似是在前头瞧见了什么有趣的景象,容寒凑上前随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原来是一片云朵长成了佛坐莲花的模样。

      只见言非玉眯着眼睛望着那云,随后耸了耸肩,步伐轻快,喃喃了一句:“随他去吧。”

      容寒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寺庙金顶,略微晃眼的万佛金光闪过之后,他也就明白了言非玉这话的意思了。

      其实他的确不足够了解言非玉,若按一个闯了祸的守山神来说,不论从缚妖画卷上出来的妖灵如何巧舌如簧,又或者真的碰上了何等难事,他都应该将其收服,以弥补自己的过错。

      但如今来看,言非玉虽对昆仑敬畏,对自己一时失误闯下的大祸惭愧,可他并未战战兢兢,他这人似乎有些没心没肺,又好似心有大局。

      耽笙自缚妖画卷中跑出,因被困千万年的岁月,身体的法力并未完全恢复,只是跟随着诸多妖灵一同逃出了云中榭。他妖力微薄,不能走远,避开了日光游至天都城,却在路过天都城的济缘寺下碰见了一道金光意外将其灼伤。

      耽笙坠入了浅溪之中,才遇到了与几个小沙弥一同出山门采买的楠之。

      那日本不是楠之要去的,他自来到济缘寺后,便从未离开过这座山了。不过是原应该负责采买的和尚偶感风寒吹不得风,寺里能说的上话之人有都忙于他务,楠之才勉为其难地跟着小沙弥一同下山,但也只是在城外等候小沙弥们采买归来。

      楠之遇上耽笙,是缘也是因,不过最终换了的是何种果,一切还未到定数。

      索性在言非玉这里,此事暂且告一段落。

      人世间万万里之路,他才不过只走了个开头,缚妖画卷上的一千零二只妖灵,他也才只碰到了其中之一而已。

      陆适跟随孔家人一同离开,临行前让言非玉等着他,他很快就能找来,言非玉只对陆适笑了笑,并未答应。

      其实今日时间还早,言非玉没打算留在天都城里。

      与孔家等人在山下散开之后,言非玉便抖了抖袖子没入天都城的城门,直接顺着城墙角往另一方过去了。容寒跟在他身后,两人都是孑然一身,也没个行李,言非玉想或许他们从城中绕行,容寒还得偷几个有钱人的把玩物品。

      两个时辰之后两人绕到了天都城的正门,多日前言非玉与容寒来此地时便能远见青山,与城中雕梁画栋的亭台楼阁,如今走时目光所及依旧如此,只是言非玉看雾非雾,成袅袅佛语青烟。

      “走吧。”低声道了句,言非玉便朝容寒勾了勾手指。

      容寒几步上前与他并肩,问他:“你与佛和解了?”

      “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招惹不起躲得起。”言非玉浅浅一笑,面对容寒带着几分高深莫测道:“神仙之所以是神仙,便是眼能见凡人所不能见之通透,故而无心事,无心结,本仙得道便是善用举重若轻。”

      容寒心里念了两句:无心事,无心结。

      他有心事不能说,有心结却无解。

      所以他是妖,而言非玉是仙吗?

      正沉思着,却听见言非玉又道:“等离了这地方,本仙照样不把佛祖放在眼里,总有一处信奉的是昆仑,而非西方极乐。”

      容寒微微挑眉,心想果然是他的性子,有些混不吝的,爱贫嘴。

      离了天都城,言非玉又回到了风餐露宿的日子,不食五谷也不会饿,只是城中住了多日,野外的晚上没有灯火,余光所及尚有月华星辉,但深林的远方便是一点儿亮也看不见了。

      林外有竹,多根交错,刚生长出来的竹子纤细,好比人的半根手腕粗,言非玉身轻,选了一根柔韧的躺在上面。细竹被压出了弧度,压弯了身后其他竹群,风吹竹叶窸窣作响,言非玉一袭白衣覆上了月光,双眼微眯,望向星宿。

      容寒盘腿坐在他身旁的竹叶堆上,问了句:“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言非玉伸手指向夜空,唔了声道:“北方吧。”

      “去南方吧。”容寒道:“那里会有你想要的东西。”

      言非玉侧瞥了他一眼:“你知道些什么?”

      “不知道。”容寒挪开视线,言非玉从竹子上翻身下来,蹲在了容寒跟前,单手撑地略微凑近对方,眯着双眼紧紧地盯着他,不让容寒有片刻躲避的机会:“小蛇妖,老实交代。”

      言非玉的脸很好看,因为一肩略耸,长发卷在了肩上,牙白的衣衫上几点兰花图样于月光下尤为精致,他左眉微挑,几分勾人,双眸中倒映着容寒的脸,叫容寒微微一怔。

      他心中有些可惜,可惜透过言非玉的眼,看见的却是田小公子的面容。

      若这双眼中时时能见的是他自己本来的面容就好了……

      “只是能察觉到南方有更近的熟悉气息。”容寒回答:“我虽不是从缚妖画卷上而来,但似乎与这画卷也有些关联,故而画卷上的妖灵,我或能感知一二方位。”

      言非玉哗了声,双眸闪过了惊喜,难怪他第一次去济缘寺时找不到佛音池的方向,是容寒为他指路,原来这小蛇妖除了偷钱之外也并非一无是处,竟然可以作为他收服妖灵的指路明灯呀!

      “你有这本事,怎么不早说?!”言非玉问。

      容寒反问:“若我没有这本事,你打算丢下我吗?”

      “怎么可能?本仙……”本仙的仙印还在你那儿呢,这话言非玉适时止住,改口为:“本仙虽与你相识不算太久,但相处还算融洽,你只要乖乖的,本仙不舍得将你丢下。”

      如此一说,容寒的表情果然好看了许多,少年气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欣喜,又似欲盖弥彰地昂首假装不在意。

      言非玉心中嗤了声,小东西!

      得知下一方位的去向,言非玉心中畅快许多,起身重新压在了竹子上,伸了个懒腰便要休息。

      这一夜虽幕天席地,但清风明月相伴不算将就,次日清晨太阳尚未完全升起,林间露重,草木清香随着湿气一并漂浮在空中,还有远处的几声鸟鸣。

      言非玉睡得不深,打了个哈欠便睁开眼,入眼竹林里紫雾缠绕,身旁无人。

      这雾浓得几乎叫人看不清路,伸手不见五指般,言非玉本要扬声喊容寒的,不过耳侧听到了一些动静,又闻到了熟悉的妖气,便问:“你去哪儿了?”

      人未见到,声先传来。

      渐渐的,一抹暗蓝色逐渐靠近,容寒道:“林后有棵野荔枝树,我摘了点儿过来给你吃。”

      言非玉先是挑眉,心想他终于舍得脱下那一身亮得刺眼的孔雀长衫了,又见容寒一手举着一片大叶,叶上十几粒红皮荔枝,他顺手拿了一颗剥开放入口中,很甜。

      再抬眸看,言非玉顿时怔愣住,站定在他跟前的人已经变了面容,甚至连身高气质都大改不同了。

      薄雾未散,只是二人之间离得稍近了些,容寒黑发半梳,一半挂下,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薄唇抿着,望向言非玉时,双方将彼此都看进了眼里。

      他身量高出言非玉一些,暗蓝长衫的肩头处有紫色的绣纹,一掌托着大叶,又往前伸了点儿:“接着啊。”

      “你……”言非玉一时失声,他呼吸停了几拍,好容易才找回来,只是目光仍未从容寒脸上挪去,看了又看,仿佛看不够一般。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言非玉渐渐回神,接过了荔枝。

      容寒道:“你不是说早已见过了我本来样貌?既如此,那我何必再于你面前顶着别人的脸?”

      一颗荔枝于指尖捏了又捏,荔枝纹路爆开,白肉露出,微甜的汁水顺着言非玉的手指滑下,他低头愣愣地盯着手中的荔枝,啊了声,喃喃道:“你长得挺好看。”

      不,不是挺好看。

      起初大火之中只有他的身形轮廓,后来容寒噩梦将他扑倒那夜也只有一双较为清晰的眼,今日早晨,言非玉才算是真正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这岂止是好看,简直叫人心慌。

      容寒见言非玉拿着荔枝走到一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中迷雾更深。

      雾散不过也只是一刻钟的时间,太阳初升半边,容寒给言非玉摘的荔枝已经吃完了。他往南方走的这一路上,眼睛不自觉朝小蛇妖那边瞥了无数次,次次都被对方撞见,而后小蛇妖便歪着头,露出一脸‘你有事吗’的天真无邪来。

      言非玉心中警铃大作。

      失策啊失策,这张脸比田小公子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杀伤力太大,如此面孔伴在身边,还让他怎么安心降妖?

      一天十二个时辰除去睡觉,尽看他脸去了。

      言非玉心慌得很,脚下步伐不自觉加快,又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有人来了。”

      愣神回头,不一会儿便见一只身形巨大的赤斑金虎朝他这边扑了过来,言非玉连忙侧身躲过,赤斑金虎的后面跟着的,自然还有个连夜追来的青年。

      “言大侠!言大侠等等我!”陆适喘着气,一路跑到言非玉跟前腰都直不起来了。

      言非玉怔怔地看向面前男子,问他:“你怎么跟来了?”

      又朝他身后看去,陆适忙道:“你别看了,我是昨晚半夜跑的,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的。”

      “半夜……跑的?”言非玉挑眉。

      陆适点头道:“昨日我被姨母拉去了孔家才知道,我爹娘已经在来天都城的路上了,便等着捉我回去呢。我不想回去碌碌无为,便假意顺从,半夜趁着他们不注意,带着阿点翻墙出府,一路追你而来了。”

      言非玉问:“你如何能找得上我?”

      如此一问,赤斑金虎倒是将脑袋耷拉下去,跑到陆适身后躲了起来,不过它那庞然身躯,自是藏不住的。

      陆适拍了拍阿点的虎脑道:“我家阿点是嗅着容小弟与言大侠的气味一路找来的。”

      说着,陆适朝言非玉身旁看去,他瞳孔收缩,对着容寒的脸发了会儿呆,又看了一眼言非玉,左右环视,问了句:“容小弟呢?这、这位是……”

      容寒眼中露出了几分嫌弃,背过身去,言非玉解释道:“易容术,不知你听没听过啊?”

      陆适双眼明亮,豁然道:“容小弟果然不是一般人啊!易容术能做到如此完美,我甚至都看不出半点痕迹来。”

      他心想这本事日后一定要偷偷学来才行!

      “你就这么跑了,不怕家里人着急?”言非玉扯开话题,免得他一直盯着容寒看。

      但瞧着陆适那激动的模样也知道,这人多半是粘上自己了,也不知是好是坏,有人花钱他消遣,但有个凡人跟在身边总多有不便。

      陆适随言非玉一道走,边走边说:“我走时留了信件在桌上,他们若是瞧见,必能明白我的决心!况且我认得你啊!言大侠,我可十分信任你,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只要跟着你,我日后一定能干一番大事业。”

      言非玉扯了扯嘴角,已经提前感受到陆适这聒噪的性子给自己之后带来的压力了。

      陆适说个不停,后来又提了一句楠之。

      说是昨晚席间,孔家人在饭桌上商量让楠之还俗之事,不过话没说两句,济缘寺里便有人传来消息,说是楠之已经收拾行囊,准备学着当初的老主持,游历四方了。

      这世上僧多,成佛的修习之路也不少,苦行是其中让人最难以忍受的,食万家饭,走万里路,见万人面孔,知万事,而后事事得休,得道通透。

      游历苦行对于楠之而言,未必是一件坏事,佛门中人总能找到合适自己的修习之法,楠之在济缘寺中十几年未悟出门路,或许于他而言,与耽笙的一刻贪欢,也是另一种机缘。

      楠之决定走一走老主持曾走过的路,去卧房收拾东西时见到小和尚站在自己门前望着他的背,楠之认得这小和尚,他是孔蓝送到山上来的,也是他于老主持圆寂那夜,发现了楠之与耽笙之事。

      小和尚见楠之从床底掏出了一件素衣,还有一把古琴,于是问:“师叔可是要还俗?”

      楠之道:“只是整理一番无用的东西。”

      房门窗户都关上,楠之在房中换下了袈裟,穿上那件干净的素衣,手中的楠木珠挂在了脖子上,古琴放于桌面,楠之最后弹了短暂的一曲便亲自为其盖上了尘布,把它留在了济缘寺内。

      推开房门的那一刹,阳光落在了门槛前。

      楠之抬头看去,正见檐下水缸中,碧绿的莲叶之间开了一朵青莲,通透如玉,果然好看。

      他此刻才豁然明白老主持为何能事事潇洒,而他却拘谨得很,再低头看向身上的素衣,与袈裟无二般区别。

      他有俗心时,穿着袈裟也不是和尚,有佛心时,穿着素衣也断不了佛念。

      楠之看到了老主持说的灿烂莲花,心满意足地摸了摸心口上挂着的楠木珠,只留下了一封信放在琴面上,并未与济缘寺里的其他人打招呼。

      他离开了几个时辰后,寺庙里的和尚才发现了他的意图,这便匆匆告知方丈,方丈又派人传给了孔家。

      陆适道:“恐怕因为楠之离开寺庙去游历之事对孔家人的打击不小,他们也没机会让楠之还俗,便没多余的心思放在我身上,我才有机会逃出生天。”

      言非玉见他用逃出生天四个字,无奈摇头。

      结果陆适话风一转,又道:“但我倒是在孔家打听了一件事儿,知道当初他们送楠之上山的原因了!”

      言非玉撇嘴,并不好奇,只希望陆适能省些口舌,让他清净清净。不过也得亏了陆适啰嗦,这才让言非玉不似方才与容寒二人一起般时空,总忍不住朝对方看了。

      “原来当年楠之小时,性子过于顽劣,曾杀死过一条鱼。”陆适说时,也在回想他记忆里的表兄,但因为年纪太小,始终记不得太多楠之不好的一面,故而初闻此事,也大吃一惊。

      孔家有个鱼池,养了锦鲤许多,其中有一条颜色尤为不同,正是金灿灿的黄金鲤。

      楠之调皮,命下人将黄金鲤捞出,因觉得其身上鳞片好看,又为了保持鱼鳞的完整,便生生地一片一片拔了下来。

      晚间孔夫人回家,楠之兴奋地将一碗洗净擦干的鱼鳞递给孔夫人让她做首饰,孔夫人去了楠之房间才发现他桌案上的黄金鲤尚未完全死去,挣扎着抽搐尾鳍,鲜血淋淋铺满了桌面。

      那鱼,是楠之自小喂养长大的,只因长得好看便受如此折磨,甚至死去,叫孔家夫妇二人彻夜难眠。

      孩童的性子要从小定下,幼时可不懂事,但不能心狠手辣,若是一条无关紧要的鱼他们训诫便可,但那鱼在孔家鱼池中多年,楠之每日都可看见喂玩,竟然还能下手,不早日纠正,日后或难再改。

      于是孔家夫妇二人决定,送楠之上济缘寺修习,佛祖菩萨以善度人,自能改去楠之身上的戾气。

      他们早商量好了让楠之二十岁后还俗,却没想过一入佛门,从此便没有孔恒了。

      谁也不想旁人知晓自家孩子年仅六岁便用残忍手段迫害了一条鱼,而被他们送上山当和尚,故而楠之当初上山的原因,孔家未与外人提及。

      陆适言罢,有些唏嘘,言非玉听着,总算是理清了佛祖留下耽笙的意图了。

      因是一条鱼,果也是一条鱼。

      楠之曾害过一条鱼,如今轮到一条鱼害他,这是因果。

      耽笙路过济缘寺被佛光灼伤,又被楠之救起,而后为了赎罪甘愿留在济缘寺中听佛音,吃香火,直至楠之老死为止,继而获得机缘,日后或褪去妖身化为灵,这也是因果。

      老主持收楠之为弟子,从不强迫于他悟道,最终楠之愿意以余生几十年光阴去感悟佛法,走一遍老主持曾走过的路,彻底放下俗念,寻找人间苦乐的真谛,这还是因果。

      三段因果,在短短时日内便被言非玉看了个透。

      天都城,没白来,只是世事无常,凡人微弱,以言非玉来看,还不是蝼蚁几只,其短暂一生被所谓普度佛法,玩弄于股掌之中。

      俗世间的爱恨别离,终是比无欲无求的大道要诱人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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