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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十二

      身为暗卫,保护金枝玉叶的贵人,是宋萚毕生的夙愿。

      他彻底上了禁军的抓捕名单。

      那夜他究竟用何种办法移走了景王府的视线,赵瑾不知道,她只知道,虎符在宋萚的手里,便是握着一个定时炸.弹。她也与云琦打听他的消息,云琦与她说,宋萚被抓入了地牢,或要被问斩。

      虎符不知被他藏在了哪个地方,而此时又正值皇帝病危,东宫太子被赵幸秘密除之,赵瑾知道,这江山就快要易主了。

      南方蛮族亦想分这杯羹。

      赵幸的生母是蛮族公主,他在蛮族借了足够拖垮赵国皇宫的兵马,即使没有赵瑾的玄甲军,也足够他登上皇位了。

      赵幸集结兵马蓄谋多时,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准备在三日后攻入皇城。

      这晚赵瑾向云琦交代好,拒见任何人,然后她悄悄前往了赵幸的王府。

      一灯如豆,点在景王府的书房内,赵瑾站在自己的皇兄面前。

      她一身烟笼着的素色轻纱,头戴帷帽,披夜间凉风而来。

      赵幸对她的出现并不惊讶,泰然自若地放下观读的书信,笑道:“小妹,你已经恢复了神智,为兄实在为你开心。”

      “少假惺惺的,赵幸,我问你,怎么才能放过宋萚?”
      “地牢哪里那么好打点,偷窃虎符的大罪,怎么可能轻易救他出来。阿瑾,你还小,你不懂。”
      赵瑾冷笑:“他一生为你做事,你连全尸都不给他留吗?”
      “可他也同样毁了我许多计划。”赵幸将书信放置在火烛上,火苗添上来,顷刻间将其燃尽,他眼珠轻转,仿佛突然来了兴致,“你想跟我换宋萚?”

      “你想要什么?”赵瑾道,“我已无军权,已无人心,只剩自己这条命,虽然它没什么用,但是至少值钱。以我的污名,用这项上人头,足以让你稳固江山,夺取民心。”

      赵幸请她坐下:“我的确有一事相求。”

      南方蛮族,盘踞割地三分,作为朝廷的老对手,一直强忍按捺着混乱之心。
      朝局动荡,新帝登基,蛮族伺机而动。

      若此时能出现这么一个人……作为纽带,牵制住平原上的这群饿狼……

      赵瑾品出他话里的意思,沉静片刻:“你……想让我去和亲?”

      “你需要答应我,从此永不回京城,宋萚则可活。”

      初立新帝,赵幸同样需要蛮族的全力支持。

      一只飞蛾萦绕在烛火之旁,跃跃欲试。

      赵瑾死死地捏住衣角,掌心的汗渍粘到布料上。

      她喜欢穿大红衣裙,艳丽妖娆。可自打恢复神智后,她只穿白裙,大抵这样最为纯净,也像个罪人。

      她该为自己赎罪。

      被汗渍沾湿的那一块,比之周围的布料,加深了颜色。

      她死死地抵住舌尖,生怕自己会说出心中话。

      “……我答应你,你今晚就去放了宋萚。”

      “那是自然。”赵幸笑道,“不过还有一个东西,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在哪,他出狱后若是找上了你,定然会交给你,你可别忘了替我收好……”

      -

      从牢房中重见天日,宋萚无罪释放,仅被剥夺去暗卫长的身份,赵幸要把他遣出京城。

      他本不知道自己为何可以离开牢狱,直到听说赵瑾要远嫁蛮族的消息。

      城中百姓虽大多厌烦这位荒淫无道的公主,但作为一个痴傻之人,去成为与蛮族友好连接的纽带,永不回京城,说起来还是令人叹惋。

      宋萚听着这消息,吐出了一口闷血。等再缓过神来时,他已经来到了长公主府。

      公主府门前荒凉紧闭,仿佛是一座空无一人的死宅。

      亦或是牢狱。

      他忽地就想起自己作为阿狗执行任务时,身穿乞丐服,在这个门前故意躺倒,赵幸派人故意殴打他时的那一幕。

      当时这里还辉煌高上,门口的守卫要将他撵走,斜阳晚照,赵瑾怒喝一声:“在府门前做这种事,真给我长公主府长脸!”

      她高骑白马,一身红衣宫装,金线缠身,美得不可方物。

      实在太过漂亮,如果她不是公主,一定会成为祸国乱民的妖妃。

      他从墙边翻进去,府内,处处贴着“囍”字,挂着红灯笼。

      但是,并不喜庆,甚至,还有一丝萧条。

      他一边走,一边打量其中景色。

      那颗桂树,是曾经赵瑾教他编草蝴蝶的地方,三月风一吹,桂花瓣就会如雪一般簌簌而落,有时落在她发顶和肩膀上,他会呆呆地帮她拂去。

      那个池塘,是赵瑾将春饼倒入其中喂鱼的地方,听说那天她与下人们吵了架,气得把准备分给他们的春饼全部倒了进去,在投湖前,还记得留下一张,为了给自己送来。

      那个柴房,被关押过那位叫云鸾的侍女,听说赵瑾恨不过,只关了她两个时辰,然后请了全城最好的大夫,为她重新覆皮,还花了重金,赡养她的家人,用笨拙的方式弥补着自己犯下的错。

      越走下去,宋萚恍然间才发现——

      长公主府里的下人,什么时候已经这么少了?少到他几乎不需要掩人耳目东躲西藏,直接就站在了赵瑾的寝殿门外。

      冷风吹起他的衣袂,他站得笔直如树。

      站了许久,才遇上一个守夜的侍女,这人他认识,是赵瑾的贴身婢女云琦。

      对方捧着朱红的熨烫整齐的嫁衣,见他满身风霜血液滴流,面不改色道:“你想见公主?”

      他慢慢地转过头:“嗯。”

      云琦打量着他,几日未见这人竟越发地消瘦了,曾经也算清明俊朗,此刻却恍若一只瘦纸灯笼。
      想起赵瑾之前的叮嘱,她问道:“有什么事么?”

      “没什么重要的事,只是……”他张开掌心,里面安静地躺着一只用草茎编成的蝴蝶,还有一个金亮精致的虎身,“这两个东西请帮我交给她。”

      那草蝴蝶漂亮匀称,栩栩如生,却不小心被他沾染了自己的凝固的血液,他手心的冷汗粘在上面,那伸出的手虽布满伤痕老茧,却渗出细汗。

      云琦见到金虎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但也是个识体面的,仅仅讶了一瞬。

      这东西自打他入狱后,赵幸在全京城几乎底朝天地翻了个遍儿,也没能寻到,众人纷纷猜测怕是被宋萚毁了,没想到现在还能完完整整地躺在他手心里,也不知道他是用什么办法藏起来的。

      她浅思片刻后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甘愿做卑微的阶下囚。
      为什么要去偷虎符。
      为什么到死都不想接受……她的真心。

      宋萚道:“我不配。”

      一滩泥泞,本就该腐烂在墙角。高高地抬起头,仰视着风光无限的人,就够了。

      云琦低下头,笑了一瞬。

      世上怎么总是笨蛋多呢。

      门外的桂花树抖落几簇花瓣,迷住了他的眼睛,低沉如水的声音轻飘飘地落下来:“她睡了吗?”

      云琦虽向来对宋萚没什么好感,此刻也忍不住有些心酸:“是,公主说了,不让任何人打搅。我会把你的东西好好送到。”

      “……不必提我的名字,就说,是一个为了安慰她的过路人送的吧。”

      云琦反应过来时,宋萚已背对着她走远,每一步都似带着千斤重的铁链,她将草蝴蝶和虎符妥帖收入袖里,敲响了赵瑾的房门。

      门板吱呀一声,赵瑾正坐在床边,闭目静思。

      屋内摆满了前往蛮族的嫁妆。璀璨珠宝,朱红喜服,鸾金步摇,都是她这个俗人曾经最喜欢的东西。

      她轻轻睁开眼睛:“他来了?”

      云琦将嫁衣给她放在一边:“嗯。”

      赵瑾目光沉沉:“他给你的东西呢?给我。”

      赵瑾接过云琦手中的草蝴蝶与虎符,两个物件紧紧相贴,还带着温热的温度。

      “好了,你出去吧。”

      云琦退开后,屋顶的房梁轻动一声,跳上来一个黑衣的影子。

      “你真要嫁到蛮族去?”宋萚眼中水火交织。

      赵瑾懒洋洋地将虎符放到旁边,手里捻着那只栩栩如生的草蝴蝶,易伤脆弱地笑了一下:“当初分明是我教给你编的,现在你倒是能编得更好看了。”

      宋萚站在原地,不说话。

      赵瑾轻轻睨他:“你不抱我吗?”

      宋萚走上前,坐到她身边,伸手把她笼在怀里。

      赵瑾安心地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又笑:“你不亲我吗?”

      “阿瑾。”

      “怎么啦,你之前不是主动过来亲我了吗?还说‘我也是’,现在不认账了?”

      那是他们逃命时他做出的傻事,此刻回想起来,耳根竟红了一大片。

      赵瑾玩着他的手指,比她想象中还要粗糙,在牢里怕是又被动了不少的刑,她吸了吸鼻子:“宋萚,我很害怕。”

      “我知道。”他亲了亲她的发顶,“我还知道,你要做什么。”

      “我们这么默契的时刻,可真不多见。”赵瑾破涕为笑,扬起头,在他唇上轻贴了一下,旋即一个翻转,将人压在身下,“明日,你给我早早离开京城,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了,之后隐姓埋名,逃到小村庄去,找个好姑娘,一生举案齐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好好地过这一生。”
      “不要……再和皇家有所牵扯了。”

      赵瑾这回没有哭,她在笑,微微地挑着嘴角,很温柔。

      宋萚揽紧女子的腰肢,温香软玉在怀,几乎要将他活活溺死在这里。

      他身下的力气逐渐加重,赵瑾维持不住笑意,哭腔将脸上的假面打碎,两人都喜欢对方此刻的样子——只有此时,他们这两个擅长带面具的人,才会露出面具下的脸。

      如果有来生,她再也不想做什么公主,她希望自己可以成为那个在巷口里与无数孤儿抢食物的其中一员。

      如果来世真有那么一天,她一定会把所有的食物,全部送给宋萚。

      宋萚笑着说,那样的环境,她忍不了的。

      赵瑾就反驳,虽然可能苦了点,但毕竟她在打架方面是个好手,没准能成为众孩子中的老大呢。

      宋萚说,他不信,就像她这样刁蛮的性格,怕是拳打脚踢两天,街边的流浪孩都会被她吓走。

      赵瑾继续反驳,别不信,我小时候可懂事了,一点也不任性,还很会照顾人,曾经在一次宫宴上,还给一个小侍卫送了吃的。

      她仰头轻轻喘,比对了一下时间:“那个……小侍卫,不会就是……你……”

      “想什么呢。”宋萚没好气道,“宫里侍卫那么多,碰到一个就是我吗?”

      “也是……他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这一夜,床帏迟迟没有回归平静。

      两人很少说话,只闷头做事。赵瑾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草茎虽遍地都是,但能飞成蝴蝶的,仅仅只有一根。

  • 作者有话要说:  填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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