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荷风》珩之影

34、第三十四章 相熟

　　我嘤咛一声，翻了个身，整张脸对上窗外洋洋洒洒的阳光，嘴角始终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

　　我把双手伸出了被子，直挺挺的伸了个懒腰，只觉得这一觉神清气爽，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果然早晨起来，身旁的位置便又空了，伸手摸了摸温度，早已与晨曦的微凉融为了一体，看样子人已经走了很久了。

　　依稀记得，在睡意朦胧之际仿佛在那个酥油灯比天亮的时辰，他站了床头亲亲我的额头，靠在我耳边说了吴侬软语。

　　我眯着眼睛翻身仰躺，手指上伸出遮住斜侧的光影。

　　每次他到我这里来都是匆匆一瞥，一去就又是好几天，下次来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实在揪心的很。

　　但躺在床上看着屋外姣好的日头，阳光洋洋洒洒在屋内的各个角落，心里又快活了起来。

　　这里总比那个死气沉沉的布达拉宫好太多了，至少每天可以听见外面人来人往，心情也快活很多。

　　“咚咚咚。”

　　外头传来敲门的动静，只听见莫拉回应了一声，便去迎门，我也“嗖”得一声，从床上爬了起来，衣服往身上一披，边系着带子边往外走。

　　“是仓央...”

　　话说了一半，我就立马止了住，手上系带子的速度加快了。

　　门口站着的是昨日碰见的杰布，莫拉与杰布面面相觑，见到我出来才小声问了。

　　“阿米...这？”

　　我系好带子，衣服整理好，才挺了身姿说道：“无事，是杰布，我认识的。”

　　杰布也从愣神里反应过来，举了举手里的布袋对我笑。

　　我让莫拉今日早点回去照顾孙子，不用待在这里了。

　　莫拉还推脱起来，眼神紧紧盯着杰布，像是怕杰布吃了我似的。

　　我笑着拍了拍莫拉的肩膀，安慰她，“我和杰布很早就相识了，他不会伤害我的。”

　　莫拉还是有些担心，“可上师说过，让我好好找看你的。”

　　我赶忙看了一眼身后的杰布还好，他好像只专心于自己手里的布袋，倒是没听见莫拉说“上师”。

　　“莫拉，在别人面前就不要提他了，我让你回去也是因为这个，说多错多。我这边无事的，放心。”我给莫拉使了个眼色，莫拉只好悻悻地出了门，临走了还不忘一步三回头。

　　我冲莫拉安抚的笑了笑，顺势推了她一把，这才让她出了门。

　　我实在担心她在这里左一句上师右一句活佛，十里八乡可都要知道仓央嘉措在这里了。

　　转过头，看着杰布已经坐到了桌子前面，并对这个圆桌有了很大的兴趣。

　　“阿米家里净是些稀奇玩意。”他看着上面的雕花，还不断用手指轻抚。

　　当时我并未在意这个细节，还惊讶于他怎么会突然找上来门。

　　我笑笑道：“什么稀奇玩意，都是胡乱做的，我还想问杰布你怎么找到我家的。”

　　杰布抬起头，把注意力终于从那圆桌上移了开。

　　“街坊四邻询问一下就知道了，毕竟不是哪家都有这样漂亮的姑娘。”

　　我失笑，“怎么以前不知道杰布竟还会打趣人。”

　　杰布摆摆手，做出潇洒姿态：“爷可是多变的呢！”

　　我轻笑出声，只觉得眼前这大男孩还真是不客气。

　　“你这布袋子里是什么？看你一直紧紧攥着。”我看着他一刻都没方松的攥着那个布袋子，便问道。

　　他狡黠的一笑，把布袋子打了开来。

　　只见里面满满当当塞满了风干的牛肉。

　　再一抬头，就对上了杰布漏了一嘴白牙的微笑。

　　我还以为是什么呢，原来是肉干，虽然这东西放在现代是不足为奇，但在西藏这里，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一般人还吃不起呢。

　　我哑然失笑，果然眼前这人心思甚为单纯，我竟还怀疑他是否故意接近我，看来是我想多了吧。

　　我拿起布袋子里面的一根肉干，放进了嘴里，很难咬，甚至嚼久了会感受到强烈的牛腥味，我吃不惯这个味道，但看着眼前之人期待的目光，我还是三下五除二咽了下去。

　　“杰布，你为何送我这么多肉干啊，这要很多钱吧。”

　　杰布也拿起一块，边嚼边说：“没事，我家里还有好多...哎呀，就是没多少钱。”

　　想来杰布也是个有钱人家的孩子吧，肯定不会缺衣少食，看他面色还很白皙，不似下地劳作的模样。

　　杰布把布袋口收紧了，放到圆桌之上，就站了起来。

　　“我就来看看你，给你送点东西，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他憨憨的笑，就转身开门离开了。

　　只留我一人看着圆桌上的那个布袋发起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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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催促着仓央嘉措的脚步渐行渐快，前脚刚踏进后门，后脚跟就染上了晨光。

　　他额头上薄薄地浸了一层汗珠，使他的假发根也变得湿漉漉的，他随手一挥就将其藏到了衣袖之中。

　　空荡荡的大殿此刻安安静静，他行在路上却心情无比的轻松，他的嘴角还带着微笑，眉眼燃着褪不去的火热。

　　但今日的不同却是从他踏入布达拉宫的那一刻开始。

　　时间静静流逝，仓央嘉措推开自己的房门，却被眼前的一切镇住，久立在门口迟迟迈不开踏进去的一步。

　　“你这几日到底去了哪儿？”那人的头顶是被打得金黄的光晕，仓央嘉措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情感，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样子。

　　第巴桑结嘉措盘腿等在仓央嘉措的卧房已经整整一个晚上，他从怒火中烧到现在仓央嘉措看见的冷静自持，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到底想得是什么。

　　仓央嘉措深吸口气，沉下心来，进了门，仔细地将房门关上，才道:“第巴竟然有闲情在这里等我，学生受宠若惊。”

　　第巴抬起了头:“上师竟还知道自己是我的学生？”

　　仓央嘉措使礼:“自是一时一刻都不敢忘记。”

　　“那你昨夜去了哪里!”他的语气骤然变得锋利，如刀片一般非要插到仓央嘉措的心口。

　　“我……我……”

　　仓央嘉措就像是在父母面前无措的孩童，无论怎么说不都是要被其拆穿吗？

　　于是他干脆什么也不再说，低了头。

　　座上之人眯缝了眼睛，火气在看见下站之人哑口无言时又有了反复的症状，他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妄图自己阻止自己的疯狂。

　　第巴从位子上站起了身，走到了这位年轻的□□上师身前，他的手抬起却只是轻轻落在了他的额顶。

　　可本该是原谅的反应却反而因发现了另一点让第巴彻底爆发。

　　“这个是什么!”

　　第巴猛得揪起了仓央嘉措的衣襟，他的双眼紧紧盯着他上师头顶上的两行抓痕，那个是什么!也许根本不需要问!

　　而仓央嘉措则因突如其来的指认瞪大了双眼，本该迷茫的双眼却在下一刻想到了自己额顶上玛吉阿米昨夜留下的痕迹，他没有办法否认，也不想否认。

　　“还能是什么？难道第巴还猜不出来吗？”语气一转而道。

　　第巴看着仓央嘉措此刻的眼底是坦荡一片，即使他的身子被自己揪着往前，却丝毫感受不到他的狼狈。

　　也许是他的自若刺痛了第巴最后的底线，他言语冰冷:“你承诺过，把她送走便不再见她，你食言了。”

　　接着他又冷哼道:“既然如此，便把她接回来，就这几日吧……我来安排。”

　　甩开手，满意地看着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活佛脸上有了恐惧之意，他咧开了嘴大笑开来，仿佛世上不如意之事便都散了去。

　　第巴的笑许久才停了下来，荣光满面却也不排除是因为狂笑而面上充血，而另一边的仓央嘉措却面色惨白不复刚才的红润。

　　“早课过后便来议事厅，长老们有事要谈。”满意地甩了甩手就准备夺门而出，却又停了下来。

　　“对了，管理好你的情绪，记住！在布达拉宫你永远都是活佛。”

　　仓央嘉措僵立的身子在门被扣住的那一刻轰然倒塌，眉心叠蹙倒真是久久不能抚平。

　　第巴出了门只觉得猛然天旋地转，内心也更加焦躁万分。

　　自己这是什么行径，话出口越发不再是自己心意了。

　　他觉得自己太累了，西藏这重担压在他身上十几年，他无时无刻放下来过，此刻却也正在抹煞另一人的自由，只愿那人的肩膀再宽一些，再稳一些，等以后能更好的接过去。

　　“不好了第巴，清朝又来警告信了。”

　　□□大师急匆匆从外面赶了过来，桑结嘉措只觉得事情不妙，立马迎上前去。

　　“如何？又寄了信。”

　　他立在原地，想起快半年前因着拉藏王的陷害，清廷来人视察，幸好那时候仓央嘉措已经回了布达拉宫，自己手里还有那个女人作为要挟，仓央嘉措才表现良好，清廷使臣才回去复了命。

　　如今才过了短短半年，这拉藏王依然贼心不死，还想上奏清廷，污蔑仓央嘉措活佛身份，必是不能再让他们得逞。

　　桑结嘉措挥了挥手，身边的喇嘛靠了上来。

　　“这几日查清那个女人住在哪里，然后马上把她接回布达拉宫，只有捏在自己手里，才好控制仓央嘉措。”

　　话毕，桑结嘉措快走回屋内，准备立马草书，向清廷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