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荷风》珩之影

1、第一章 引子

　　康熙二十一年

　　“这件事先瞒下来吧。”

　　桑杰嘉措看着躺在那单薄的木板床上的师父，此刻已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曾是他最为看好的徒弟，可他却从未想过把□□的位置传授与他。他眯了眯眼，那里浮现出一种叫欲望的东西。

　　在那高耸入云的布达拉宫里还弥漫着木材新鲜的气味，盖住尸体腐烂的恶臭。桑杰嘉措坐在第五代□□罗桑嘉措的椅子上俯视着他即将统治的西藏。

　　第五代□□罗桑嘉措“入定”布达拉宫，进行无限期的修行，静居高阁，不见来人，一切事务均由“第巴”负责处理。

　　康熙二十二年藏历第十一绕迥水猪年三月一日

　　对于一个农奴家庭来说，孩子带来的并不是幸福，而是家里从此便多了一副口粮。计美多吉协加衮钦却除外，因为他是伴着七日同升，黄柱照耀的异象而生。

　　碉房的门被一脚踹了开，惊到了正在给小协加衮钦喂奶的次旺拉姆。

　　“又怎么了，脾气这么大。”孩子叼着奶，一边放声大哭，次旺拉姆摇着孩子小小的身躯，不断拍着他的后背，企图安抚他。

　　她的男人扎西丹增把手里的木锄扔在了地上，嘴里还不住着咒骂着。

　　“第巴的使者来了，我猜准没好事，现在整个纳拉山都要不太平了，把孩子给我。”

　　说着扎西丹增就要从次旺拉姆手里夺过孩子，孩子才刚刚一岁半，那么小，但他太过不幸，投生在这个农奴家庭。

　　“丹增，你在做什么，把孩子放下。”次旺拉姆看着孩子在自己丈夫手里被提搂着，一双乌黑的眼睛还在看着自己，她就狠不下心。

　　“使者要所有纳拉山下村庄里两岁以下的孩子，我们没有选择。把孩子带出去也许是最好的结果。”说着扎西就要把孩子抱走了。

　　“不，丹增，他是我们的孩子。”身后的次旺拉姆哭的撕心裂肺，这一年多□□的销声匿迹，整个西藏都被第巴桑杰嘉措统治着，他们是最底层的农奴，虽然有了孩子日子过得更苦了，但血浓于水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丹增把孩子送出去只为了那第巴使者的一句话。

　　她拉住扎西的腿，却被他一脚踹开。

　　绝望的次旺拉姆泪眼婆娑的看着他们远去，不知她孩子的命运正在悄然改变。

　　纳拉山下已聚集了很多藏民，有农奴，也有平民，他们怀里抱着或大或小的孩童，一时间孩子的啼哭声充斥了整个纳拉山。扎西看了看怀里的协加衮钦，不哭不闹，一双眼盯着远远的祭台，那里来自布达拉宫的使者正在上面一一摆放着物品。扎西不知道他和他的孩子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但他总是莫名的感到不安。

　　“来，一个个给我排队站好，把孩子都放在祭台上，快点，小心我抽了你们的皮。”

　　使者手里握着的皮鞭在空气中碰撞出刺耳的声响，扎西不由得抱紧了协加衮钦，一抬眼对上了孩子的双眼。生活的重压让他早已失了对于亲情的敏感，可此刻他却清晰感受到最为父亲的责任，但踏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旋的余地。愣在原地他被使者推搡着进了长长的队伍。

　　队伍很长，但也在缓慢移动着，扎西抱着协加衮钦慢慢向队尾移去，中日的阳光越过纳拉山，正正的晒在人们头顶上，不知是阳光太过于炽热还是扎西不平的心情，他的额头冒出了一层汗。隔得老远扔了听见第巴使者狠狠地咒骂声。他很清楚那在布达拉宫的喇嘛们其实只是假借佛祖的口谕做着不为人道的事。

　　显然到现在为止他们还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这是他们变得气急败坏。

　　时间过得格外的快，夜像一块黑幕遮住了人们的眼睛，一天的劳累使得所有人都疲惫不堪，第巴使者也失了嚣张的力气，协加衮钦在扎西的怀里沉沉的睡去，扎西看看前面只剩几个人的队伍，内心不安。

　　他总觉得他的儿子会不同，不同于前几百个婴孩。

　　还剩一个了，扎西被拦在离祭坛五十米远的地方，但他仍可以看见祭坛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扎西的心咯噔一下。这难道是再找转世灵童。扎西的心都凉了，他不知道第巴在做什么，为什么他会在□□入定时在他们这个偏僻的地方选转世灵童。

　　扎西看着前面的孩子抓了一条哈达，旁边的第巴使者一脸不耐，挥了挥手。

　　祭台旁的喇嘛就把孩子提了下来，随意地扔到一边，孩子的啼哭声惊醒了协加衮钦。协加衮钦的小手揉着自己的眼睛，还不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自己要面对什么。

　　拦着扎西的喇嘛从他怀里夺过协加衮钦，扎西反应不及却下意识推了推喇嘛，显然他这个动作激怒了累了一天的喇嘛，他把这怒火都发泄在扎西身上。扎西被一拳打倒在地，额角磕在了石头上。血顺着头发流了下来，扎西的眼前血蒙蒙一片，抬头看着协加衮钦被抱上了祭坛。

　　小衮钦挣扎着，试图拜托这个恶鬼一样的男人，可他太过弱小。没长齐的乳牙在他的臂膀上印下浅浅的痕迹。

　　“他妈的，老子小子一样贱。”

　　喇嘛回手给了小衮钦一巴掌，把他拍在了祭坛上。

　　“快给我选。”

　　小小的协加衮钦竟没有哭，出乎意料的，双眼盯着喇嘛，一旁观看的第巴使者本来还是恹恹的，看见此情况，立马坐直了身子。

　　协加衮钦看着那个喇嘛，视线慢慢转到了祭坛上的物件。祭坛上陈列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木梳，哈达，宝伞、金鱼、宝瓶、莲花、白海螺、吉祥结、胜利幢、金轮……

　　眼花缭乱的东西让人无从下手。可协加衮钦的手却毫不犹豫的伸向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他拿起了一串念珠。第巴使者的眼睛都要黏在协加衮钦身上了，即刻反应了过来，眼中迸发出光彩。

　　“找到了！找到了！”

　　第巴使者从祭坛上抱下协加衮钦，欢喜不已，像得了个了不起的宝贝。

　　“快，把他的父亲带过来，还有通知第巴，说灵童我们找到了。”

　　喇嘛从地上扶起扎西，态度恭敬。

　　“使者。”扎西弯腰将手放在了胸前，行了礼。

　　“你叫什么。”使者露出微笑，这是扎西今天第一次看见。

　　“扎西丹增。”扎西恭敬回答，不敢再看使者一眼。

　　使者将协加衮钦放到扎西怀里，还往他手中塞了一袋大米，还有宝石金器。

　　“扎西，你的孩子是我们要找的转世灵童。希望你可以好好照顾，我们会回来找你们的。”

　　使者拍了拍扎西的肩膀，一行人撤的很快，空荡的纳拉山下只剩下扎西和怀里的协加衮钦，扎西愣愣的提了提大米，仍无法反应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