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之夜》夏诺多吉

5、05

　　老店还是老配方，店内布局都和过去一样。江天乐最爱的牛肉粉和酒酿圆子依然是招牌，她都想吃，奈何胃装不下。

　　徐衍看出她的犹豫，各点了一份，找老板要了两个小碗。等粉端上来后，他自觉地把醋和辣椒油推到江天乐的面前。

　　江天乐分出一小碗，准备开吃。

　　“客气什么，从前也是你吃大碗。”徐衍把小碗端到自己面前，把大碗推给江天乐。

　　江天乐不再客气，先喝了汤，然后开始加醋加辣椒。

　　一瞬间，两人像是穿越到过去。从前徐衍带她来吃粉，她要是胃口好，就点两份不同味道的，跟徐衍换着吃，胃口不好，就只点一份牛肉的，和徐衍分着吃。

　　除了吃粉，喝东西也是一样，她喝了自己的那个口味，还要尝一尝徐衍的。
　　徐衍常常说她总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什么都想尝试一下，嘴太馋。她不以为意，说这是女孩子的天性。

　　店里的老板盯着徐衍看了一会儿，认出他来，问他怎么好久没来了。徐衍平时不爱吃粉，从前是陪着江天乐吃，后来一年来个两三回，也不单是为了吃粉。他客气笑笑，说不常回爸妈这边住。

　　“带女朋友来的啊？”老板又看向江天乐。

　　“同学。”徐衍解释道。

　　江天乐没抬头，她好久没吃这家粉了，专心致志地品尝美食。她无所谓徐衍怎么介绍自己，以前伤心，觉得退回到老同学的位置不甘心，后来释怀了，觉得没必要因为做不了恋人就否认高中那三年的感情。

　　现在同学这个关系界定也挺好，起码比前任听着顺口。大家都是成熟的大人了，哪怕心里有隔阂，处起来也不必像言情小说似的尴尬。

　　那天在医院碰面太过突然，是她惯性地怂了。第二次见面，她心态就立刻调整好。相爱相恨有惯性，旧日同窗的年少情谊也有惯性，徐衍于他而言，绝不仅仅只是一个特殊前男友的存在。

　　江天乐自认为自己和徐衍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情爱没有那么多轰轰烈烈，有的不过是沉寂在俗世生活中千篇一律的甜蜜或是不值一提的意难平。至于心态，二十岁是一个样，二十五又是另一个样。等再过几年，两人各自结婚生子，再聚到一起，往事更是成了云烟。

　　徐衍说是同学关系，老板却觉得不对劲，他盯着江天乐看了好久，长长地“哦”一声：“小美女，是你呀，以前你们俩老是一起来，后来你一个人来过的呀。”

　　江天乐抬了头，冲老板笑笑。

　　“你自己来过？”徐衍问她。

　　江天乐镇定道：“全市就这几家有名的粉店，我嘴馋，不仅自己来过，还带朋友来过。”

　　徐衍“哦”一声，又把刚端上来的酒酿圆子分成两碗。

　　“谢博航说找不到伴郎了，可能还得我来，看你这样子，也不介意了吧。”他突然提起这茬。

　　江天乐埋着头，“你一开始就想多了。他们俩是我们看着走过来的，大家都多少年的感情了，还能因为我们俩这一出让他们结个婚都为难？”

　　“那你那天看见我躲什么。”

　　江天乐抬起头，看了徐衍几秒钟，朝他笑笑：“省省吧，别自恋了。”

　　夜色正浓，两人慢慢往小区里走。江天乐吃撑了，越走越慢，后悔大晚上吃这么多。

　　她侧头看了眼徐衍，他除了发型变了，穿衣风格更加成熟了，脸和身材还和大学时期一样。她又看看自己，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鼓鼓的小肚子。

　　徐衍从来不在意江天乐的长相和身材，不会拿她和别的女生比较，更不会对她有所要求。按照他的话说，两人十六岁就认识了，他看过她每个时期的生理变化，无论是好看的还是不好看的，他都已经见识过了。
　　他也不是追求新鲜感的男人，她既然成了他的女朋友，那么高矮胖瘦他都接受。

　　倒是江天乐自己很介意，他们是异地，每次见面，她都希望自己能美美的出现在徐衍的面前。有一年入冬，她贪嘴长了六斤肉，室友说她脸圆了，她想着下个月要去找徐衍，愣是一个星期只喝酸奶瘦了回去。

　　那时候徐衍宿舍里有个男生，女朋友是个女神级别的人物，有回他们室友聚餐要求带上各自的女朋友，江天乐刚好去看徐衍，便问徐衍自己要不要好好打扮一下去赴宴。徐衍说没必要，大家都知道他女朋友长什么样子，再折腾也就那么回事，况且他徐衍的女朋友真用不着跟别的女生比。

　　徐衍越是没要求，江天乐反倒对自己要求高，她觉得两人见一次面不容易，每一次都想让他看见自己女朋友的时候能够眼前一亮。
　　而且徐衍在学校里没少被女生追，两人谈恋爱之前，他似乎还有个暧昧对象。谈恋爱后，江天乐多次追问自己是不是他第一个女朋友，是不是他第一个喜欢的人，徐衍每次都不正面回答，好像存了心想看她抓狂的样子。

　　徐衍左手无名指的伤就是在一次打闹中弄出来的。江天乐生气的时候，偶尔喜欢动手，咬人或者踢人，每次力气不大，所以作用到徐衍身上都成了撩拨，但那一回两人吵架的内容上升高度了，江天乐实在气恼，忘了自己手指上套着可乐的拉坏，一下子刮到了徐衍的无名指。

　　伤口略微有点深，顷刻间就渗出了血，江天乐慌了，连声说对不起，徐衍冷着脸叹了口气，刚想说她一两句，见她眼圈红了，便也顾不上数落她了，凑过去吻她，然后一通亲密操作，既缓和了这点小插曲，也把两人吵架的坏情绪都浇灭。

　　年轻气盛，再大的矛盾也能在卿卿我我中化解。江天乐一度沉迷徐衍对她身体的热情，好像两人不管怎么争执，徐衍不管怎么漫不经心，但只要他亲她一下抱她一下，控制不住地想要占有她，她就觉得他是很在乎自己的。

　　“想什么呢？”徐衍问出神的江天乐。

　　“吃撑了。”江天乐说。

　　“那多走会儿吧，消消食。”

　　两人在小区里溜达了半圈，大多数时间都彼此沉默。又隔了一会儿，楼上的大人们散了场，江天乐走到车边等人，徐衍这才对她说了一句话。

　　“你上学早，比我们都小一岁，其实真不大，所以没必要急着相亲。”

　　江天乐听得一头雾水，问他：“你看不出来你爸和我爸妈在撮合我们？”

　　“疯了吧，你爸妈知不知道我不清楚，我爸知道我们俩上大学那会儿谈过……”

　　“什么？”

　　“他们过来了。”徐衍换了个站姿，“你别瞪我，那时候你不让我跟家里人说，我哪儿敢说啊，是我爸自己发现的。”

　　江天乐无言以对，心里祈求江文涛和岳小薇是真的不知道，并不是在装傻。

　　周一早上，江天乐把修改好的方案发给郑铎后，胡楠依飘到她面前，送了一个小礼物给她。

　　她打开一看，是一条粉水晶项链，胡楠依说是用来开桃花运的。

　　“你也用不着感动，晚上请姐姐吃饭就可以了。”胡楠依拍拍她的头，“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江天乐见她最近一头扎进和公司小男孩的恋爱里，猜测她必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宣布，要她先预告一下，免得今晚受到惊吓。

　　“放心，不是怀孕。”胡楠依耸耸肩道。

　　江天乐差点被口水噎住，脑神经一上午都被“怀孕”这两个字笼罩。

　　郑铎反馈给的很快，他对江天乐的方案很满意，让她继续推进。两人约在周四下午见面，江天乐要带他去看新的婚礼地点选址。

　　晚上吃饭的时候，胡楠依聊到郑铎，说起初还以为他很搞，没承想这么快就被江天乐搞定。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江天乐不以为意，不想聊工作，让胡楠依赶紧宣布她的大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吧，我想结婚了。”

　　“跟小男孩？”江天乐惊声道。

　　“怎么？不行？我也就比他大五岁好不好。”胡楠依别了江天乐一眼，“姐弟恋怎么就不行了，你什么时候也这么墨守成规了。”

　　“倒不是不行，我就是觉得你们俩接触时间还短，再说他这不是还没毕业嘛。”

　　“快了，六月就毕业了。我也没说现在就结，就是想以结婚为前提交往。”胡楠依正经说道。

　　“你一向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这回怎么就这么激进？”江天乐问。

　　胡楠依娇俏地笑一下：“快乐啊，小朋友太浪漫了，我甚至都觉得自己回到了二十岁。他每次叫我姐姐，我都觉得好心动哦，觉得他没房没车都没所谓，反正这些姐姐都有，姐姐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江天乐半天没说过话来，她理了理头绪，跟胡楠依喝了一杯，“有时候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在追求什么，不知道到底是要物质还是要精神，但你说快乐，我也是真的能感受到你的快乐，那就去快乐吧。都是姐姐了，姐姐是无敌的，就算输了又能怎么样，反正快乐过。”

　　“正是这个道理。”胡楠依和江天乐相视一笑，一饮而尽。

　　回家的路上，江天乐在想，她好像好久好久都没有感到过心动了。从前她每一次和徐衍见面，只要见到他，就满心欢喜，那种期待和焦灼便是她理解的爱情。分手后她无数次安慰自己，好在拥有过，就没什么好后悔。只是午夜梦回，她发现她永远失去这个人了，还是会觉得遗憾。

　　地铁到站，江天乐手机震一下，郑铎给她发来微信。她点开看，郑铎说周四只有晚上有时间，让她下午自己去拍照，晚上和他一起吃晚餐的时候带照片给他看。

　　她回复好。

　　郑铎又问：“喜欢吃什么？”

　　她说：“都行。”

　　郑铎没再回复，直到她临睡前，给她发来的一个地址。她点开一看，是间非常不错的餐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