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事》洗个枣子

9、少年的梦想

　　睡神鲲哥本来是对坐在哪里无所谓的，反正坐在哪里都是睡觉，但是再无所谓也架不住学霸小白拿到座位表就往正中间第二排填的劲头，连忙给拦了下来。

　　“陆白，你有没有觉得，如果我坐在那个位置上睡觉，老师会很难过？”

　　陆白深以为然地点头赞同：“那你就好好学习吧，到时候考个好大学出来，也能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沈睿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难得配合了一下学霸的文化水准：“汝闻，人言否？”

　　“不然你怎么听懂的？”

　　“我可能，比较天才。”

　　“那就给你个机会，好好学习证明一下。”

　　“……”

　　两个高中生经过一番毫无意义的激烈争论后，总算各退一步达成和解，决定一起搬到第三排靠窗那组，陆白靠着走廊好好学习，沈睿继续靠墙睡觉，不时接受一下知识的熏陶，李铭远则坐在沈睿前座。

　　他虽然成绩不怎么样，但是在班上人缘还是不错的，和几个本土学霸商量商量，总有人愿意带他坐上第二排的黄金位置。

　　高三教学楼的每个教室里，都有几个从墙壁上突出来的方形柱子，上面挂着中英文的名人名言，靠窗第二排桌子前面刚好就有一个。这样进可近距离接触学霸，退可愉快玩手机的位置，李铭远怎么会放过呢？

　　直到座位换好，陆白才想起来问问，自己这个让原前桌疯狂崇拜的分数究竟是多少，他明明记得自己在沈睿的影响下，根本没找好状态啊。

　　答曰：501。

　　陆白：“……你逗我？”

　　这怀疑人生的态度让李铭远对人生也产生了一丝疑惑：“都上五百了啊小白哥！你还不满意？！”

　　陆白看他癫狂得这么真挚，心中疯狂呐喊：五百零一啊兄弟，为什么会满意！你们到底是什么辣鸡乡巴佬学校！

　　此时，原年级第一，现任李铭远同桌，曾在陆白转学第一周红着小脸告诉他，学习上有什么不会的随时可以去找她的冯可同学飘来一个幽怨的眼神：“我437。”

　　两个即将就月考成绩展开一系列鬼哭狼嚎的男同学立即收声。考试可以崩，绅士风度必须有。

　　于是陆白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冯可道：“都是前后桌，你以后学习上遇到什么难题，除了英语化学，其他咱们都可以随时讨论，一起进步。”

　　沈睿听到，十分嫌弃地换了个方向睡觉，同时默默吐槽学霸这比小学生还小学生的破烂对话。

　　*

　　九中的人性化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现在，学委抱来了各科答题卡在教室里默默分发这点，就比燕京私立一中一个一个念着公布成绩的方式温和得多。

　　到手的答题卡上，每一题的得分已经被老师对照着电脑改卷的情况，用红笔一一标注出来了，甚至有些题目做错的步骤也被老师细心圈了出来，一目了然。

　　陆白看着桌上的4张答题卡，语文112，数学129，理综203，英语57，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就这点分数，在以前学校里排班级前十都差得远，居然能在九中混个第一。

　　偏偏讲台上的高玉萍还在呼吁班上同学以自己为目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巴拉巴拉。
　　虽然她说得情真意切，但一字一句还是让陆白感受到了十足的嘲讽，就像是一出充满黑色幽默的荒诞闹剧。

　　啧。

　　总算熬到了下课，高玉萍扭头看看课表，发现下节是体育课后，心情很好地将陆白和沈睿两人叫到办公室里，开始了一模考后长达几十分钟的面对面深入座谈。

　　毫无意外的，此次座谈以夸奖/勉励学霸小白为主，以批判考试交白卷，不贴条形码，天天睡大觉的沈睿为辅。

　　“看起来你们关系不错，要一起努力学习知道吗？”

　　“沈睿你看看你同桌都能上五百了，怎么还无动于衷呢？天天在这里睡大觉，丢不丢人？”

　　“高三是很重要的一年，只要努力，什么奇迹都能发生，你们要相信自己！”

　　“我以前就带了一个学生啊，高三一模才两百多分，结果呢，高考上了一本！你们要相信＆＃￥%&#%·$……”

　　高玉萍的鼓励与批评都那么千篇一律，以至于每个高中生都能在踏入办公室之前就猜到她要说什么，但她就是要孜孜不倦地说，一届一届地讲，固执的相信着总有人能从中获得动力。

　　沈睿和陆白两人就这么垂着头，乖乖巧巧的听着，各自神游天外。

　　等到鸡汤灌得差不多了，高玉萍喝了一口水，从电脑上调出陆白这次的答题卡，仔细分析起来：

　　“你这次听力是乱填的吧，最简单的都能错。还有这个阅读，我说过，和原文比较看哪个长的像就选哪个，没必要瞎蒙。你看你七选五做得多好，说明是有基础的，不要放弃自己，英语没你想的那么难，还有啊……”

　　看得出来，她对这份试卷下了不少功夫，是真的希望陆白能够学好这门科目。

　　不过陆白却越听越是头大，他和这门科目的纠葛太深，拟人一点就差不多是从前几百世的孽缘，换来了今生的相看两生厌，基本没有和解的可能性。

　　可高玉萍依旧在很认真很努力地给他强调英语的重要性，分析题目的丢分点，试图勾起他主动学习这门课的心，陆白听得惭愧，但还是婉拒道：
　　“老师，我前段时间努力过了，真的学不下去这门学科，要不你还是把精力用在其他同学身上吧。他们在英语上能做的提升绝对比我要大。”

　　“那怎么行，九中的老师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学生，你也不能放弃你自己，我跟你说啊，前几届有个学生……”

　　高玉萍又讲起了任教期间见到的各种励志的或是可惜的故事，企图帮面前这个偏科学生找回学习的信心。

　　陆白真不适应这种被人寄予浓厚希望的感觉，听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高老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高三时间也不多，对我来说还是把精力花在其他科目上要划算点。”

　　果然，高玉萍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在咱们九中你放心，只要跟着老师的节奏好好复习，其他科目在高考之前肯定能有很大的提升，但英语是需要日积月累的。”

　　“我觉得学习的最终目的是让人过的更好，可我不喜欢英语，学起来不高兴，以后也不会主动去用，那么应该不是非要学它吧？”陆白做出真诚探讨的模样，语气却是怎么听怎么叛逆。

　　高玉萍听后果然愣了愣，转而问道：“那你以后有什么梦想？”
　　太过理想主义的人，心里大多有个干净纯粹的梦想。

　　“做科研吧？”太久没有被人问到这个，连陆白自身也不太确定起来。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想做科研的话，很多文献资料都是英文的，那些科研成果不错的大学都有英文讲授的课，你现在不学，到时候怎么跟得上？”

　　谈判这事，有时候应当从需求端下手，稳准狠。

　　“如果我的研究成果都发在中文期刊上，也说不定有哪一天，只要外国人想做这个方面的研究，就得反过来学习中文呢？”

　　高玉萍讶然抬头，看到陆白唇角带笑，是温和的神情，但眼中的骄傲与年少的意气却熠熠生辉。

　　她想，少年人的梦想是不应该被否认的，他们与真实残忍的社会先隔着一个高考，再隔着一个大学，两处未知叠加在一起，能成就出无限可能。

　　高三之美好，大概也就是隔着两个未知看世界，一切都有最好的可能，配得上所有努力，面前无数条道路绵延铺开，无论选哪一条，都显得浪费。

　　高玉萍也曾经历过这样的岁月，想亲眼见见诗和远方，想做成一切伟大的事情，想像书里说的那样，一瞬间飞上天去，变成忽明忽暗的云。
　　仅仅因为想，因为自由，因为无限憧憬，而不是真正长大以后所说的金钱，与地位。

　　毫无疑问，这样的一段人生，在后来无数年里都美艳不可方物，即使沉在岁月的长河里，依旧难掩其璀璨。

　　她实在不忍心打破少年狂傲的梦，只摆摆手，叫面前两个小朋友回教室去，自己却暗暗下定决心，以后要对陆白的英语更加上心一些。

　　回到教室，沈睿盯着同桌看了一会，总觉得刚刚和高老师争辩时候的他，身上、眼里全是光，可是进教室以后，那光就慢慢平息下去，这只小白也变回了成千上万普通高三狗里，很平凡的一只。

　　有点可惜。

　　于是他没回座位，而是拍拍陆白的肩膀道，“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去哪？”

　　“好地方，你就说去不去吧。”

　　“去！跟着鲲哥有肉吃!”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那是你的问题。”

　　于是，沈睿带陆白出了高三楼，绕过足球场，拐过大礼堂，最后跑到一栋废弃教学楼的一间老教室里。

　　这个教室外面看十分普通，里面的设备却很齐全，架子鼓，吉他，钢琴，古筝，笛子，音响……中西合璧，一应俱全。

　　“九中早几届的学生搞过一个乐团，后来他们高考完各奔东西，乐器什么的就都留在这里送给我们了。”沈睿主动解释道。

　　说着，对着钢琴敲了敲，又拿起吉他拨弄几下，“声音虽然有点不准，但是勉强能用。”

　　“你想干嘛？”陆白有些惊喜，又有点疑惑。

　　沈睿帮他擦了擦琴凳上的灰，把他拉过去坐下，又自己给吉他调了调音，“玩音乐呀，《追梦赤子心》还会吧，我用吉他，你用钢琴，咱俩合奏一个？”

　　陆白心中奇怪：“你怎么知道我会弹钢琴的？”

　　“你之前弹过啊，还说你很喜欢钢琴的。”沈睿顿了两秒，直视陆白：“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