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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刺局 ...

  •   秋日的淄杨城多连绵阴雨,夹着些微寒意,时常天光初霁未几,复而阴沉。
      今日又是如此。
      张成坐在车夫旁边,半梦半醒的打盹,感觉辘辘声渐停,睁开惺忪的眼,打了个哈欠,回头道:“公子,咱们到啦。您算的真准,这段路上还真没下雨。”
      马车停在城东的一家客栈外。张成付了车马费,提着行李下车,见车厢内没什么回应,直接掀开车帘,将那圆圆的脑袋探了进去。
      他刚想说点什么,却见刘枫旻正倚着车厢满面愁容,疲态甚重,呼吸急促,两指捏着高耸的眉心缓缓按揉。
      张成立刻收敛起轻松,紧张道:“公子,您是不舒服?”
      刘枫旻稍作缓和,轻舒口气,提摆下车,“我方才小憩,做了一个梦,不太好。真实如亲历。”
      张成听罢,又恢复到往日嬉皮笑脸的模样,“没事儿。您别放在心上。这梦肯定不能全是香车宝马美人陪,总要调解下口味,没几次跌宕的浮沉,怎能凸显黄粱梦的真实。”
      “油嘴滑舌。”刘枫旻哑然失笑,抬起手中折扇轻拍了张成脑门一下,忧色稍有缓解,但语气仍旧低落,“我梦到了杜启衡。”
      张成眉梢一扬,来了兴致,笑道:“听名字是个男人啊。天上的神仙,还是地上妖魔?”

      “是活生生的真人。五年前,父亲病重时,他与其......义兄杜启同前来探望,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对他的认知仅仅是父亲曾说的那一句‘此人举止柔中带刚,眼匿杀气,非池中物’。”

      这一下,张成不再言语,而是肉脸纠结成一团默默走进客栈,订好房间交了钱,直到安置好行李,随着刘枫旻再次到一楼用饭,才撇了撇嘴,吭哧着小声对刘枫旻道:“小的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刘枫旻刚一落座便被旁桌两人的谈话吸引,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您这么一说,小的倒是想起了一点那时候的情形。那会儿是小的随行相送。可那杜启衡鹤杜启同是一对啊。单是这一点就不太方便吧。有伤风化啊公子,您可是咱们北唐两朝宰辅之子,虽已辞官,可刚正不阿,风骨自持的门面、名声都还在呢。老爷子若是泉下有知,怕是......”

      张成极为认真的滔滔不绝被刘枫旻一记眼刀打断,接着就挨了一扇子。

      张成委屈巴巴的揉着脑门,“小的是肺腑之言,忠言逆耳。”

      “胡说八道。只是一面之缘,话都不曾说过一句,何谈其他。我只是奇怪,为何会平白无故的梦见他,且还是那种阴森可怖的场景。都说梦由心生。我也从来没有想起过他。”刘枫旻说完,又将梦里所见说了一遍。

      张成听后虽有迟疑,但仍是不改吊儿郎当的姿态,“确实怪了点。但终究是梦,也许是您这几日车马劳顿,又为不得不去的中秋宴会烦忧所致。”说罢,又笑嘻嘻:“不过这都不是事儿。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想您绝对没问题。”

      张成是刘枫旻五岁时就带在身边的同龄小厮,陪玩、伴读形影不离,是主仆,也算朋友。

      刘枫旻一直很羡慕张成没心没肺的洒脱,平日每每烦闷,听到张成潇洒的开解,心情也总会畅快一点。此时他又被其豁达的心态感染,微笑拾筷。

      可未料菜没吃几口,听到了旁桌的对话,他又面色一沉。

      “哎,这大德源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被查封呢?那些存钱的人家可倒霉啦。”

      “是啊,大德源口碑一直不错。怎么就蹦出藏兑假铜钱这种破事儿呢?”

      “也不知道被抓进去的是死是活。唉,世态炎凉啊。新帝亲政,难呐。”

      听到此处,刘枫旻夹菜的手一顿,一抹忧色隐匿眼角,“你还记得这是第几家了吗?”

      张成正大快朵颐,闻言挠挠头,回忆道:“四家?”

      刘枫旻叹息道:“错了。从家里出发到这儿,沿途八镇,共六家。你还是这么不记事。”

      张成边吃边安慰,“公子,您已经辞官,就别管这些啦。咱又没存钱在这几家,不亏。再说这些黑心商人一天到晚坑百姓们的钱,被抓了才好,最好一辈子关在牢里,解气。”

      刘枫旻眉梢一挑,正色道:“你怎知大德源黑心呢?”见张成愣了愣,似有反思,又道:“虽不知内情,不能轻易定论。但大德源这三个字代表的不只是豫东省规模最大的票号,更在全国颇有名气,是财力雄厚的老字号。它的东家是八大晋商之一,向来信誉为重的范家。往年没有任何虚假。怎么今年突然有变?”

      张成脱口道:“也许是掌柜的贪欲作祟,加之受人蛊惑。您以前不也说过,人嘛,变好变坏都是一念之间。”

      刘枫旻略一沉吟,不以为然道:“范家的票号管理是东家直接任命与考察。若只一家出了问题倒也好说。可现在接连不断,恐要席卷整个豫东省。这就意味着并非是某个掌柜贪欲作祟,而是集体违律,重则定个乱国罪名也不为过。你可知在大德源存钱的人有多少?这一变的影响,必惊天动地。若真是范当家所为,为什么?”

      张成听到这儿也觉得事态严重,若有所思道:“说不定他家中有难,或者别处经营亏空,不得已才走了这条路。”

      刘枫旻轻叹口气,再度望向对街的大德源,目露忧色,“早年我曾随父亲与范当家有过几面之缘。你忘了吗?今年寒食节,刘琪从京都寄来的书信里也提及,说范当家念及与我父旧交,特备诸多礼品赠我,更许诺有任何困难大可直接找他,必尽力而为,若有意走商、经营,在大德源寄存钱财,定给我最好的礼待。凭他的心性能这样许诺,说明各地的分号大多没有异动。他是何等精明谨慎,顾念道义,为何要冒着家破人亡的风险,且还做的疏漏暴露,被官府连根拔起?哪怕真的为利铤而走险,我也觉得不符常理。这变故快的让我难以置信,总感觉透着股诡异。”

      “这位公子有些见识。我们也觉得不对劲儿。不过只当个话茬下酒,管他真假黑白,说多了传到官家耳朵里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刘枫旻声音不大,奈何面馆地方小,桌椅离得近,旁桌几个客人多少听了些,话音一落随之附和。

      “嗨哟,最近的淄杨城,官商两边儿的事儿可真有看头。抓的抓,死的死。也不知日后还会出什么乱子。街上的乞丐是越来越多。眼瞅着这世风是一年比一年萧条咯。”

      “官?死?”刘枫旻闻言愕然,旋即眼波一动,让店小二为说话的那桌人多添了两壶酒,又煮了几碗面,分给门外的乞丐。

      旁桌的得了好处,说的也更利索,紧接着开口:“你不知道?淄杨和潍县刚上任没多久的知府、县令,两月前一个惨死,一个失踪,案子至今都悬着呐。惨死的有说是贪赃枉法迷了心神,自吃双手后畏罪自杀,有说是因判错案被冤魂索命,活生生剥皮抽筋......至于失踪的那个,至今生死不知。不过,估计是活不成了。他的家眷一直拜官求人寻下落,但官府不爱搭理,说是咎由自取,自作孽不可活......”

      说的人滔滔不绝,但后面的言辞,刘枫旻已无心再听,手一下一下的扣着桌面,随着心绪一起快速起伏。

      流言蜚语必然添油加醋,但他更认为其中定有蹊跷。

      他途径穆陵关、青州两地时,也得知近两月内换了知府,接着便是与淄杨、潍县同样的大德源遭到查抄。

      豫东省四大要塞城域接连如此,难道只是巧合?

      刘枫旻决计明早就走,草草吃了饭,与张成各自回房,只是洗漱完,躺在床榻上,久不能寐。

      淄杨见闻还来不及深究,又想到皇帝几日前的突然传召参加中秋宴会,思虑万千。

      他已辞官五年,其间再没有涉足朝堂,但也多少听了些坊间的闲言碎语。

      如今,皇帝终于守得云开,却在亲政之初,朝野危机四起,百姓多有贫瘠时,大宴百官,召回数名或辞或贬的老臣。

      真的仅仅是庆贺中秋?

      他揉了揉渐渐皱起的眉心,诸多不安化作一声长叹,闭上眼努力入眠。

      罢了,随机应变吧。

      赵文硕,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时间悄逝,秋蝉微鸣。

      街坊各家的灯火陆续熄灭。楼外断续续的说笑声渐渐不再。

      客栈二层的走廊上终于没了其他客人窸窣的声音,刘枫旻这才染上些许困意,侧了个身欲加深,却忽然身子一僵,鼻翼一张,惊疑袭身。

      不对,为什么会有一股麝香扑鼻而来?

      刘枫旻的鼻子自小敏感,尤其受不得过重的脂粉、花絮等气味,轻则喷嚏不止,重则呼吸不畅。

      此时麝香莫名出现,至少在他回到房中时不曾有过。且顷刻之间,由清微变得浓郁。

      早年担任大理寺卿断案的习性,让他下意识的警惕。

      这般情况要么是屋外有人用香传进屋内,要么有人身上带香进了屋内!

      是前者还好,若是后者......

      难道这是个黑店?亦或是有人乔装成店小二?目的是什么,谋财还是害命?

      刘枫旻呼吸微颤,再按耐不住,欲起来一探究竟。可万万没想到,正是这一动作,救了自己。

      本是身后一把匕首直刺脖颈,却在他翻身瞬间错过,只肩头一缕发丝断落枕边。

      他大惊,顺手抄起枕头砸去,同时抬腿向那一身黑衣的刺客两腿间踢去。

      因着距离很近,又早有警惕,刘枫旻虽不会武功,但短兵相接自保速度还算迅捷。

      刺客闪退一步,欲再擒拿刺杀,却见刘枫旻望向门口处,惊喜喊道:“快杀了他!”

      刺客转身望去,却无一人,但也给了刘枫旻一线生机。

      刘枫旻再踢一脚,正中刺客裆部,趁刺客吃痛之际,飞快跳下床榻,边向门口跑,边抓起桌上两盏茶杯扔向刺客。

      刺客知道自己被耍,又挨了一下,恼羞成怒,再无他顾,一跃上前。

      还未逃三步的刘枫旻被扣住肩膀,动弹不得,一道寒芒,一抹冷意架上喉头。

      完了!

      刘枫旻清楚的感觉到肌肤被划破的绝望。

      可奇怪的是,紧接着的是匕首落地,身后扑通一声,似刺客瘫倒。

      刘枫旻忙回身看去,又是一眼心惊。

      刺客死了,被一剑穿心。

      而屋内竟豁然出现了第三个人,一袭黑袍,面纱遮脸,昂藏七尺,剑眉星目,静静的立在昏暗处看着刘枫旻。

      刘枫旻愣了愣,看不到对方手中有任何武器,但心中了然能一招毙命,武功定在刺客之上。

      这又是哪一出?这人又是谁啊?为什么相救?

      刘枫旻盯着对方的眼睛,在记忆中搜寻,竟无一相同。

      此间,黑衣男子一直没有说话,只打量了刘枫旻片刻,便转身欲走。

      刘枫旻忙拦道:“哎,侠士,侠士,等等。帮人帮到底。这尸体顺便也带出去吧。我一手缚鸡之力的草民,怎么收场啊?”

      “你连这点本事都没有?”蒙面男子脚步一顿,回头冷冷的看了刘枫旻一眼,面罩下发出冷冷的嗤笑,飞身跃出窗外。

      刘枫旻被噎的一时语塞,追到窗前,四处张望,再不见半个相似的人影,只剩凉风扑面而来,绕身不去。

      他捋顺被吹到眼前的发丝,摸了摸喉头带血的伤口,仰头盯着漆黑的夜幕,尚未恢复血色的嘴唇抿的更紧。

      起风了,这天上只怕已波诡云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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