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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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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平上前低眉道:“大人方才没遇上协领夫人?协领夫人才离开不久,被奴才气坏了。可也不怪奴才,协领夫人句句话都针对咱们夫人呢。”
周寒执瞧上荣澜语,以为她会随之附和几句,没想到人家连眼神里的忧虑都收了,只是淡淡笑了笑。
倒不是荣澜语大方,而是人家周寒执已经把周平派回来给自己解了围,她真没什么好啰嗦的了。
周寒执心下略松了松,笑道:“往后若是厌烦,就说病了,不见人。”
清韵在旁心疼荣澜语,附和道:“协领夫人倒也好应付。可为着那间铺子的事,协领夫人要把咱们府上老爷请回来。夫人倒喜欢见长辈,却怕因铺子的事惹老爷子不高兴,气坏了身子。”
“我说过,府里的事你只管做主,谁都不能拘束了你。”周寒执混不在意道。
周平更是点头。“夫人您别担心,老太爷最是好脾气的。再说一瞧见夫人这样聪慧可亲的人,更是什么脾气都没有了。您放心便是。”
二人如此说,荣澜语还有什么说头,笑着说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便请周寒执进门去。
桌上是给周寒执单独预备的晚膳。虽然只有几日,但周寒执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精致的跟赏心楼一样的饭菜。
但与赏心楼的饭菜不一样的是,荣澜语所做的饭菜偏偏又带着十足的家常味。是那种你一吃,便胃里舒坦的热乎劲儿。
这边吃着,清韵过来回话,说白妈妈求见二位主子。荣澜语蹙眉看向周寒执,周寒执撂下手里的筷子道:“把她打发出府吧。”
“大人说什么?”清韵怔住。
周寒执就笑,看向清韵道:“从前在荣府,若是有奴才背主,夫人会怎么做?”
清韵略一思忖道:“大概会直接发落出去。若是从前有功的,就送到农田庄子里养着。”
“那就如此做。”周寒执半点不犹豫。
荣澜语摆摆手,打发了清韵,扭头看向周寒执,笑了笑,坐下道:“大人是不是太过狠心了。白妈妈不同旁人,那可是您的乳母。”
周寒执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荣澜语就笑:“罢了,大人都替我做主了,我还费什么心。不过白妈妈多少也是为了咱们好,若是贸然送走,实在很寒人心。后头花园正好缺个管事,秋浓是个不经事的,不如交给白妈妈管着……至于秋浓,她的性子单纯,光是院里的活计也够忙的……”
周寒执闻言不由得蹙了眉。
而荣澜语见他蹙眉,顿时把剩下的话咽下去。“大人觉得哪里不妥?”
周寒执摇摇头,看向荣澜语那双剔透得像山泉似的双眸道:“只是想问,你平时做事也想这么多吗?”
荣澜语没想到自己认认真真跟他说话,人家却压根没听,还问出这样的话来。她神色一滞,便见眼前人又笑:“无关紧要的人,有时不必想太多。”
“话是这么说。”荣澜语反应过来,一板一眼道:“可有时候,有些事做得不好,便会寒了旁人的心。有些事咱们只想着自己,旁人就该说咱们自私。”
“然后呢?”周寒执撂下筷子问。
“什么然后呢?”荣澜语疑惑,鸦羽睫毛微微抖动。
周寒执笑道:“旁人的心寒了,旁人说你自私,然后又能如何呢?”
“不,不能如何……呀。”荣澜语原本聪慧明丽的脸此刻显得竟有些迷惘,水润的双眼也写出几分单纯。
谁也想不到,平日端庄沉稳的夫人到了周寒执跟前,却几句话便被难住。
周寒执收回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努力把心神聚焦在眼前精致如山水画的饭食上,继续道:“旁人怎么想,跟你的日子都不挨着。你只要自己高兴就成了。”
然而荣澜语却不赞同,别过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人活一世,总不能不顾及别人的心思。照你的意思,那我去参议大人府上面见参议夫人时,也可以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不必在意人家的心情咯?”
“这就是人生无奈之处了。”周寒执点点头,并没有驳斥荣澜语,反而和煦道:“正是因为这种不得不顾及别人的时候很多,所以更得在能力所及的地方不必活得这么累。”
荣澜语僵在那,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因母亲是继母,家中又有两位原配留下的姐姐,互相实在亲热不起来,所以从小到大,荣澜语都小心翼翼地活着,既不让父母亲操心,又须得让两位姐姐觉得自己不如她们。
多年辛苦下来,以至于就连母亲也觉得,荣澜语这样懂事,这样不争不抢是应该的。可谁又能明白,荣澜语这些年的辛苦呢?
周寒执那句“不必活得这么累”似乎戳到了荣澜语的心底。
“我觉得我比从前已经好多了。成婚前后,我几次怼了两位姐姐。成婚那天,我又撂下你那些亲戚,自己做自己想做的事……”荣澜语嘀咕着。
却见周寒执笑得璀璨。妖美的桃花目愈发光彩灼灼。
荣澜语见他笑,一时不理解,却听人家嘲道:“记得这样清清楚楚啊。”
她顿时赧然了。是啊,记得这样清楚,可见心里是在意的,是没放下的。
眼前的男子胸襟挺括,云纹滚边气势磅礴,恍惚间让人觉得这是一种揽尽江山的宽厚气度。而荣澜语坐在他对面,就只剩下娇小和精致。
但荣澜语感受不到这种气势的压迫,相反,正因为这种巍峨气势的存在,让她觉得身边多了一位可以遮挡风雨的人。
和风细雨也好,暴雨倾盆也罢,似乎都因为身边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无足轻重起来。
荣澜语说不出这种感受。她自认依然是不喜欢眼前的这个酒鬼的,可短短四五日,她却觉得自己的日子真的有跟从前不一样的地方。
只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你先用晚膳吧。时辰不早,我要先见白妈妈,再去做一些要紧事。对了,若是参议府上传来夫人与大人争吵的消息,你也不必忧心,正常来往便是。那只是我给参议夫人出的一个主意,想法子帮她摆脱那一个个烦人的上门客罢了。”
周寒执嗯了一声答应下来。
而荣澜语便去正房见了白妈妈。白妈妈一见荣澜语便先把头低下来,双手交叠放在肚子前头,瞧着倒是比丫鬟还板正。
□□澜语心里早凉透了,柔柔开口道:“白妈妈,你可知道,今日协领夫人手里的那摞纸,正是我之前放在周寒执书房里头的仙鹤缎坊的一些布置图和缎子图。不如您告诉我,这图是哪来的?”
“是老奴送去的。”白妈妈没二话,直接承认了。
清韵在旁冷笑道:“白妈妈倒是爽快人。那我倒想问问,您之前跪在主子面前说往后忠心耿耿的时候,难道都是在撒谎不成?”
“我自然是忠心耿耿的。”白妈妈圆眼一瞪,盯着清韵道:“上回我已经想通了,要对得起老夫人,对得起周府。可这回的事,确实是夫人做得不对。那铺子不中用,咱们或是等等,或是卖了就是。怎么能好端端的做成寿衣铺子。府里咱们老太爷尚在呢,咱们大人的舅母姨母也尚在呢,我这当奶娘的也尚在呢。这难道不是诅咒我们吗?”
“再说了,夫人跟大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却没有同床。您说,夫人的胳膊肘能往里拐吗?夫人,您是什么居心,老奴想不明白。老奴没有您聪慧,但老奴不能眼睁睁瞧着这个家,败在您的手里。即便,即便豁出去秋浓的前程,我也不能让您随意妄为!”
“仙鹤缎坊与寻常买卖无二,都是赚钱的生意。白妈妈不喜欢做这样的生意,我能理解。可您公然进大人的书房,又把书房的东西拿出去给外人。这样的事,咱们周府不能再出第二回。为着这事,我不能再宽纵您了。”
荣澜语穿着月色衣衫站在翠竹影儿里,自是一道倩影。
白妈妈却恨极,咬着牙喊道:“不用夫人宽纵。老奴,老奴去邱府里头养老去!”
邱府,自然是郝玉莲所在的府邸。清韵与荣澜语对视一眼,主仆二人心里都明镜似的。清韵便爽朗道:“原来白妈妈早已有了落脚的地方,怪不得这样有底气。这么说,您是连秋浓的前程都不顾了?”
“秋浓自然要随着我走。难不成留在这让你们欺负。”白妈妈说完话,冷冷福了一礼,转身便去收拾行李了。
清韵瞧着白妈妈肥硕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心道:“夫人就让她这么走?白妈妈我不了解,可是以协领夫人的脾气,只怕不会做赔本的买卖。她既然能容白妈妈养老,可见还有后招呢。”
“一时半会倒不会来了。什么时候老爷来了,什么时候咱们就知道了。”荣澜语不愁反笑。
是夜,书房里的周寒执终于忙完了手边的文书,撂下手里的狼毫,双指揉了揉眉心道:“眼下是什么时辰了。”
周平颔首:“您该睡了,都快子时了。”
“今儿是初一,我得去祠堂上柱香。”周寒执打着精神,披上外袍道。
没想到周平却拦住他,恳切道:“大人,奴才不应该。方才瞧见夫人去祠堂上香了,奴才就跟去看了看,想着是不是新近府里添置家私,夫人又想那二百两银子了。”
抬眸瞧见周寒执听得认真,周平垂下头继续道:“可夫人没动那二百两银子。她只是去上柱香,而且,而且还……”
“还什么?”周寒执声音迫切。
“还冲着老夫人的灵位说了好些话。”
“你听了?”
周平的脸有些臊得慌:“是,奴才一时好奇。”
“那她说了些什么?”
“夫人说,请老夫人放心,您每日虽说辛苦些,但吃得好,穿得也好。今晚上您更是连酒宴都没去,可见是进益了。还说,还说,如今有了正五品的缺儿,您争得虽然辛苦,但上进之心难得。”
在周平一句句的叙述里,周寒执把外衫撂在椅背上,自己也沉沉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