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游不椥

76、76.

　　顾城随着程琛的脚步而听下。他并没有看见什么，只是机械的站在原地望着空洞的黑暗什么也不知道，岁月流沙的时间里什么也没有思虑周全。
　　顾储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裤子，黑暗里他也不知道对方是谁，只是当自己挡了别人的去路。
　　“不好意思。”他适时的给别人让出一条道来，等人走过身边的时候才发觉是两个人。
　　前一个前脚走了过去，另一个人随后跟上。微妙的血液联系中牵绊着的一丝共鸣给他提了个醒，那不变的阴冷气息从他侧面溜走，伴随着永痕记忆刻痕的堂哥淹没在大雨滂沱之时。
　　顾储的目光凭借着感觉随着另一位而动，那人步履无悔的走过，顾储想叫却又不敢，怕认错，更怕真的是顾城。
　　一时间他不知道是担心顾城认不出他还是他真的把顾城认出来。
　　虽说要是顾城回到家里，也不会在意刚才路过的人就是自己，避免了没有必要的尴尬，可他的好奇关切促使着他：他是我记忆深刻的堂哥。
　　他一鼓作气，在身上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摸到，顺手就把自己的手机往地上一扔，清脆的声音在楼梯间里稍纵即逝，前面的人果然停下了步伐。
　　顾城稍微转身，黑暗里果然没有任何的聚焦点可供他寻找，程琛趁机拉住他。气氛一下子也变得微妙起来，是顾城打破了这个微妙，听刚才落地的声音，应该是手机。
　　“手机掉了吗？”
　　是和刚才不一样的声音了，顾储难免有些紧张，“嗯。”
　　顾城沉默了一会儿，正打算把自己手机拿出来照明，程琛把他拉扯回身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照明，楼梯道里一下子多出了这么一片光来，三个人一下子都没有适应，顾储强忍着刺眼的光想要看清眼前两人，在真正看到对方之后，石沉大海。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能不再只是十岁顾城狼狈的模样日夜苦缠着他。
　　在他愣神之时，程琛已经帮他把手机捡起来，他接过手机忙不迭的道谢，而顾城也只是看着另一边更幽深的黑暗，并不在意他。
　　他看着顾城现在的模样，他并不是全凭感觉而认出他来，若真是这样，他也不敢相信自己的感觉能准确到什么程度，只是顾城多年不改他模样，明明早已大不相同，可现在的样子又竟和从前一样。
　　程琛发觉顾储正盯着顾城看，又把顾城往后拉扯几步巴不得把他藏起来似的挡了一下，预感着面前的小子可能心思不纯。
　　“回家了。”程琛对顾城道，然后朝着顾储标识性的笑了笑撤回了灯光，一下子重归寂静，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脚步声。
　　顾城一人呆滞在原地，现在的他只是觉得顾城多年不见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后来细算回来，还不如让顾城成为他再也没有一丝一毫印象的人。
　　顾城摸索着寻找钥匙，轻声问程琛：“你见过他吗。”
　　程琛以为顾城刚才确实一眼也没去瞧那人，“面生，没什么印象。”
　　顾城凄苦一笑，“刚才回来的时候你没注意，房子里的灯是亮着的。”
　　程琛一听便警惕了几分看向还未开启的门。
　　“你也不必太紧张，总归不是哪个想不开的小偷跑进去了，这里面来了谁，也不是很重要了，只是你到时候得进我房间回避一下。”
　　顾城很是冷静的把门打开，当他开始明白有些事无论你怎么做都是徒劳的时候，他早已经到了无力反抗的时间，趁现在还有些偷来的时日，他也不介意再出些什么岔子。
　　坐在沙发上的顾盛情和夏婉已经等了顾城许久了，听见钥匙锁扭转的声音时心里也跟着喀嚓一声。有时候他们也觉得是多管闲事了，又有时候觉得这本该是一家人分内的事。
　　他们站起来等待顾城的到来，所以当顾城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看见这对夫妻尽量热切却依旧免不了尴尬的目光。
　　这诡异的一幕好比当初无缘无故一抬眼就是顾川一样，让人意想不到却又毫无惊喜。
　　“小城。”夏婉先绕过了桌子到顾城身前，看向他身后免不了的意外，“这位是……你看见小储了吗？我让他在下面等你呢，兄弟俩太久没见面是不是没认出来？”
　　程琛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是局外人进了房间，顾城看着他的背影，听见了门关的声音，才懂礼貌的叫了声，“叔叔，婶婶。”
　　夏婉略显局促的牵起他的手把他坐在顾盛情的斜对面，“今晚上外面有风，手都给吹凉了啊，也不知道多穿一件外套的，放学怎么这么晚啊？”
　　“你这啰啰嗦嗦的我都听不下去。”顾盛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是个严肃的家长，腰板坐的笔直。
　　“多久没见小城了，这可瘦的，一个人在外的日子苦不苦啊。”夏婉心疼道，“这小储怎么还没回来啊，瞧这傻孩子，明明还在上学，偏要跟着我们一起来，说是啊，很久没见到小堂哥了，和老师请了假，就是要来看看。”
　　顾城看他们依旧略显疲惫的面容，知道这一路来风尘仆仆，他们也不好过，“看见顾储了，就在楼下，他说还想四处看看，就没有和我上来。”
　　“啊？”夏婉的神情一下子紧张起来，“你说这天这么暗的，四周也是黑漆漆的，这小子还是那么爱贪玩，来这儿图个新鲜，他能跑哪儿去瞎转悠啊！”
　　顾城嘴角若有若无的拉扯，“我去找他。”
　　“小城！”夏婉叫住正打算离开的顾城，“婶婶这次来，是要给你说些事儿的……小储长大了，也懂事儿，婶婶信他不会走太远的。”夏婉的手指绞在一起。
　　“婶婶是有什么要说的吗？”顾城重新看向她，满眼都是疑惑。
　　“我们也不想白跑一趟。”顾盛情深思熟虑后终于发话了，“今天我们也去看过大哥了，也就是你亲爹。”顾盛情说到亲爹二字语气稍微加重，夏婉有些责备的看着他，他继续道，“他现在病危，你也应该去看看他了。”
　　顾城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微微蜷缩在一起，“我和他见面只能是争吵，叔叔婶婶来这儿就是为了这个吗？”
　　“父子情分一场，只是见一面，你瞧你们多久没见到了，大哥也想你了。”夏婉为难的抿唇，“婶婶说些不吉利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大哥也一个人苦了这么多年了，一个人单着过，那个女人也是，你也不要再去想那些陈年旧事——”
　　“什么都不记得了。”顾城说，“但只要叔叔婶婶给我说说，提个一两句，我就能记起来。”
　　“啊……”
　　“我都快忘了我们为什么要吵架了，只是觉得那是我们的相处方式罢了。是这样哪里不对，叔叔婶婶要来修正我的吗？”
　　他的语气本是询问，眼里全是警告。像是被侵犯领地的乳猫，只能拼尽全力的嗲着全身的毛看着对手，又像是守护领地的凶猛野兽张着利爪等待猎物。
　　无论他是谁，都不是程琛眼前的顾城。
　　“爸，妈……”顾储打开没有关紧的门，凑出一个脑袋。
　　空气里的结冰点出现一丝裂缝，夏婉赶紧对他招手，“你这孩子去哪儿玩了？快过来，你小堂哥在这儿呢。”
　　顾储感受到气氛的不对，他其实已经很纠结的在外站了许久了，但他也总不能让那样的气氛一直持续下去，看着自己的父母这样为难，他瞄一眼顾城，发现现在他正趁人不注意时，神情酷似他过过的最冷的冬天，也第一眼就看见了，顾城额头显眼的伤。
　　装都懒得装了吗？
　　顾储暗自握拳，他从未期盼过冷漠至此的顾城。
　　顾城侧过头，无意识的看向顾储的神情。他还记得这个堂弟——拨云开雾而来的大雨，远隔人海为他而来的顾储，人群身后那双惊恐的眼睛——顾城忍不住不想笑。
　　“你也不小了，何必像一个姑娘家一样斤斤计较，大哥也是拿的起放得下的人，可你这一点怎么就偏偏像了我那固执的嫂子了？”
　　“季阿姨怎么了？”
　　“你——”顾盛情一哽。
　　“若这个世界只能靠以死相逼来维持这仅剩的未必关系了，那就还是算了吧。”
　　夏婉左看看右看看，“小城是还不知道人情世暖，等明白了，也就自然而然的都懂了。”她开始给顾储使眼色，“你看，小堂哥不都在这儿了吗？你啊，就和小堂哥好好叙旧，兄弟俩一定有说不完的话，明天妈来找你。”
　　“我明天上学。”顾城一皱眉，立马推脱。
　　“我们明天很早就来接小储，你别怕麻烦，而且我们也带着小储奔波一天了，累着了，你就给婶婶一个面子，留着小储，啊。”
　　话都说到这份了，顾城要再是拒绝，那就是不识好歹了。
　　“那我就为堂弟收拾房间了，叔叔婶婶要是没什么别的事了，也早点回去休息了吧。天色又夜又凉，别受冷了。”
　　“小储，好好听堂哥的话啊，别给堂哥添堵，明儿堂哥还要上课，晚上小声一点，早点睡，别打扰到堂哥了，啊。”夏婉给还未反应过来的顾储说道，拍了拍他的肩膀像是一种嘱托。
　　顾储自然明白自己父母的用意，可他在这里睡一晚有什么用，眼睛一闭一睁就天亮的事，难不成还要去顾城的梦里给他托梦劝导？
　　“你睡在学习房里吧，要是关了灯太黑，开了又太亮，可以把门闫开一条缝，借着走廊里的灯。”顾储跟在顾城的身后听他说道，他的语气里倒是不痛不痒，但顾储看他背影就觉着他有着莫名的无奈与无语。
　　“学习房里是有人气的，平时我也睡那儿。”他把门和灯都打开，书桌前整齐的放着他平时要用的书，笔的笔盖还未盖上，被子叠的干净整齐，“上次换过就没在这里睡过了，还是干净的。”
　　“嗯。”顾储默默地点头，小声应和道，突然好奇之前那个男的去哪里了。
　　“你不用太小心，睡不着也可以翻翻书，我和你之前看见的那位哥哥一起睡，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吧。”
　　“啊？”
　　“嗯？”顾城转过脑袋疑惑的看向他。
　　“没，没什么——”
　　“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就好。”顾城笑笑，“晚上玩手机不要太晚哦，我可能会来看你睡着没有。”
　　“好，好。”顾储深吸一口气，有些不太习惯顾城这对小孩子的态度。
　　“要是洗澡的话，我去给你拿一套我的衣服。”
　　他感谢顾城的周到与万全免去了他们许多需要交流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