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游不椥

135、135.

　　每一步都在和梦中死去的顾城重合。
　　程琛能够明显的感受到顾城的离开，他还是被顾城骗了，顾城从来不会安心的待在他身边，就算待在他身边了，也不会让他安心。
　　程琛在黑暗中悄然睁开了眼，看见顾城出去，甚至也没有回头再确认一遍。
　　这样的举动无论放在哪一段恋情都是失败的开始。可程琛也骗了顾城，因为顾城也深信不疑只要自己在程琛身边对方就会安心入睡。
　　程琛并没有立即跟去，他甚至再一起期盼着顾城能够回来，这样的期盼被破灭太多次了。
　　事实就是如此了，顾城啊，尽管到了已经只能够依靠我的地方，你也会选择离开我。
　　程琛就是这样看着顾城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他记得自己从未想过把顾城推得更远，更没有强迫他总是不让他离开，却依旧遭到了如此显著的厌恶，这让程琛感到顾城对他是如此的排斥和习以为常。
　　那几滴温热的血液落在了顾城堆得小雪人上面，慢慢的凹陷出了道道血痕，程琛只能看着顾城站起又摔倒却无动于衷，直到顾城没有再尝试站起来。
　　或许只有当顾城真正放弃的时候才能体现出程琛救世主一样的身份去到他身边。
　　顾城耳鸣了好一阵，直到程琛把他背了起来，他趴在了程琛的背上那天旋地转的感觉才慢慢消失了，但是这感觉很奇怪，或许是因为程琛没有像往常那样抱着他了吧。
　　回到家中，顾城仰头坐在沙发上，抬手遮住了头顶的灯，不一会儿程琛就拿来了热毛巾给他擦脸。
　　程琛把他拿来挡住光的手拿开，却一直紧握住没有再放开，另一手拿着热毛巾轻轻擦拭着他脸。
　　“怎么又流鼻血了……”程琛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还特别的苦恼。
　　“天气的原因吧。”顾城想要躲开，程琛却又捏住他的下巴，被强迫的和程琛对视后又开始轻柔的擦拭他脸上的血迹。
　　“是吗？”
　　“你应该知道的……”顾城思量后开口。
　　“我怎么会知道？”程琛皱眉，“顾城，是你不应该总是这样离开的。”
　　“我没有走太远。”
　　“可我很害怕啊。”程琛很仔细的将他的脸擦干净了，“我害怕你不回来了。”
　　“你放心吧，已经在南坪了，我不会自己先回去的。”
　　“真的吗？”程琛脱口而出的质疑，拿着手里的毛巾和顾城并排仰躺着，看着上面斑驳的血迹，“可我还是很害怕啊。”
　　“那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城，你不觉得我们该坦白了吗？”程琛说这话的时候轻飘飘的。
　　“我们不是都知道的吗？”
　　“我们知道的都是想让对方知道的，我想要的还要更多一些。”程琛坐起身，把头埋在了阴影里，“我们总是在说出关键词的时候戛然而止，趁着我们都回来了，我们都还不能知晓答案吗？”
　　对于程琛这样的提议，顾城的决策要相当的慎重，“可是程琛，你知道的已经是全部的我了。”
　　“不……还不够完整，我已经遗失了你好几年。”
　　顾城有些恍惚的转头看向他，“可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
　　程琛见顾城还在嘴硬，站起身，拉起了顾城的胳膊把他带走。
　　顾城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被拽着走，看程琛的动作以为是要回房间，他们却在学习房的门前停下，程琛拿出了钥匙把学习房的门打开了，在此之前，顾城连这个房间是锁着的都不知道。
　　程琛把里面的灯按开，顾城被带进去后，程琛再次关上了门。
　　顾城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往日情景还能够重现在他眼前。
　　在顾城环顾四周的时候，程琛已经从书桌的柜子中拿出了一份报纸，能看得出已经很旧了，也看得出被人反复翻阅过的痕迹，边角已经被磨损的很严重。
　　“这就是你最后的消息。”程琛在他面前举起报纸，急促道，“这上面的两则消息，关于两名少年，一个死亡，一个失踪，当时都是十八岁。”
　　顾城呼吸一紧，眼神一下子就锁定在了报纸，这是当初有关顾川的报道了吧，当初他也可以看见这份报道，可是他逃避了。
　　“一个是被当地戒网瘾学校折磨致死的少年，找到了尸体，已经确定了，就是——”程琛顿了一下，可他还是没有顾虑那么多，“是顾川，尸体最后被他母亲认领回去了，紧接着还有一个，至今没有找到，在河里捞了三天，也无人认领，当时没有近期失踪案上报，到现在还被当做了传闻，但是已经没人再去纠结他的死活。”
　　顾城想要尽力看清楚上面的字，却总觉得无法聚焦，视线变得模糊，他大概知道了自己想找哪两个字了，但是程琛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的对他说出顾川的死呢，“……所以呢？”
　　程琛一皱眉，没察觉到顾城情绪的其他波动，“所以？所以你知道当时的我知道了这样的消息，我还怎么去想象你还活着？我是靠幻想走到现在的啊顾城，你是不是根本体会不到我的感受？凭什么我要为一个连死活都不知道的人坚持到现在？就凭你是顾城吗？你什么话都不告诉我的潇潇洒洒的就走了，连这房子也不要了，什么东西都没带上，你知不知道我当时真以为你去跳河了！我真他妈以为你去寻短见了，晓儿姐他们监视了我半年才确定我没疯，就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活着，顾城，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啊，你完全不知道你再次出现到底有多可怕，我甚至会觉得是一个鬼魂，我一直做梦，一直做，梦里都是你怎样死去的，后来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我变成什么了？我成了一个偷窥狂，有时候我看见你，我甚至觉得，你不是顾城……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已经这样了，还要回答我，说你已经告诉我，告诉我这是完整的你了？”
　　顾城被程琛这些话说的没脾气了，看见程琛的眼眶逐渐泛红，低下头后的样子实在是太像忏悔了。
　　“顾城啊，我们不要再这样了。”程琛按住顾城的肩膀，尽管只是这样，顾城也会觉得沉重无比。
　　“程琛，你就那么委屈了吗？那我告诉你了，你就能放我走了吗？”反倒是顾城被他的情绪感染，抬起头时，就是这样问他的，事后程琛还是总回想起顾城此刻的眼神，已经分不清这是恳求还是渴望了。
　　“我要放你去哪里啊……顾城，你还想去哪里啊……”程琛的语气很是无奈，他皱眉，又松开，用破碎的眼神看着顾城，“为什么现在，你还是想走，在我身边就这么痛苦吗？”
　　顾城摇头，尽量和他商量，“程琛，我们会变成这样，那是从一开始就不适合在一起的，硬搭来的线没有结果，我们这一次算清了，好不好？”
　　“不好。”程琛立刻断了顾城这样的念头，“硬搭的线怎么没有结果，胡搅蛮缠了还不是一样就断不开了，我们已经走过了最痛苦的阶段了，就再坚持一下，好吗，顾城？”
　　顾城想要推开他，程琛搭在自己肩膀的手却更加用力了，继续用了和他商讨的语气，“程琛，你还要怎么说？我当初离开你之后确实变得更不好了，我挺过来了，付出了代价，你就不要让我和还债一样再经历一次好不好？”
　　程琛抓起了他的手腕，顾城吃不下这份力，疼的立刻想要挣脱出来，程琛却还要把他死死的扣住，“你从前就不惜命，怎么在我这儿却总是像逃命一样。顾城，我不会让你重蹈覆辙的，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可怕……”顾城咬牙道，却有些自嘲的笑了，“一点也不可怕，你还没有活着可怕。你每次都要说些安慰我的话，你说你喜欢我，你爱我，不……这不是安慰了，这是威胁，程琛，这对于我来说是威胁了，你总是说这些话，让我觉得活着就离不开你了，所以我总是要远离你，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我的爱对你来说已经是威胁了吗？”程琛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房间里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在害怕此刻这两人的氛围，连灯光都变得暗淡了不少，“我什么时候想过要害你？顾城，你怎么还就看不明白了，你觉得现在你身边还有真心待你的人了吗？哪个不是在利用你，除了我谁不是在利用你？！”程琛尽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忍不住冲顾城吼了出来，此刻他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那你是不是已经觉得，我除了你别无选择了？”顾城也忍不住了，他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程琛，他们已经分开太久了，他的程琛还停留在十八岁。
　　“——难道你觉得姓余的对你是真心？”程琛半眯着眼质问他，“你拿什么和他换真心？”
　　周围的温度急速下降，顾城也不挣扎了，“我能拿什么和他换？”
　　程琛把他拽到了床上，顾城摔上去，起身还被撞了脑袋，撑起身体，程琛依旧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程琛冷哼了一声，“身体？你和他上过床了？”
　　周遭都是冷冰冰的，多么希望能够在此刻死去，抱着幻想死去，就不用再面对程琛这么多问题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吗？”顾城回答了他，开始和他较真了，“这不是你早就该想到了的？这一切都是你已经认定了的事，就别再向我确认了。”
　　程琛看着顾城，他不知道这次是不是对顾城最失望的一次，“对啊，因为我也知道，你的这颗心给不出去的，就只能拿你这副身体了，怎么样顾城，你和他换到了什么？”
　　顾城简直听不得程琛这样的语气，他本来就已经无可救药了，程琛一来立刻又要将他的人生打碎了，“我没想过从他那儿得到什么。”
　　“那你就是想要，对吧？”程琛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顾城皱眉，再一次审视程琛，“什么？”
　　“你已经试过和女人交往了，顾城，我都看见了，但是失败了，对吧？你也就只能和男人过一过日子了，你和他认识的时间不短了，你们早就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思了，是不是，顾城？你遇见我之前就已经喜欢他了，那姓余的自从你来到了南坪也对你依依不舍，当初的我都知道的。我说呢，顾城，我说为什么一直不能打动你，你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带上你那颗心，你早就交到别人手上了……你那么伶牙俐齿，几句话就把我哄好了，反正之后也要走的不是吗？所以把我玩一玩就够了。”程琛已经无法解释自己的矛盾了。
　　“程琛，你才是那个没救的人。”顾城不敢相信这会是程琛对他说的话，或许那句话是真的，有时候太过于爱曾经的那个人，是无法再爱上他改变后的模样了，“你都敢这样想了，那我还有什么不敢说的？你能明白先来后到的道理吧，就是你了，程琛，后来者居上这样的情节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你还是没有打动我，你前半辈子都白费了。”
　　顾城还是个念旧的人，他太执着于过去了，以至于和程琛一样，都接受不了现在的对方。
　　“凭什么？”
　　“我都已经告诉你告诉的很明白了，你也是聪明人，你不糊涂，并且什么都明白。我当初不辞而别确实迫于无奈，但我还是走了，最后也没想过回来找你，你就已经明白了，别再骗自己了，你只是想赢一次，别把自己一辈子当赌注，这一次就已经够你受的了，我们都放手吧，我对那些忠贞不渝的故事都已经腻了，你也看出来了，我现在需要的只有对我有用的人，而你程琛，一直身在局外，所以可有可无。”
　　程琛脑袋里一片混乱，顾城看他眼里的东西，头一回看见心死。
　　“顾城，我爱你。”
　　“没用的。”
　　“你要为了一场梦，杀了我吗？”
　　“对，我就是要错过你。”顾城底气十足的回答了他。
　　程琛看着这样铁石心肠的顾城，还是可以那么轻飘飘的说出这几个字。
　　他压迫的放倒了顾城，顾城从中挣扎着，把他推开，知道程琛要干什么，一巴掌就这样甩了出去，连自己还没有反应过来。
　　程琛也是先愣了几秒后，用力的抱紧了顾城，以退为进，慢慢的用身体去包裹住了顾城，总要刻意的去听顾城的心跳，能感受到对方和现在的自己一样，都是心雷鼓鼓。
　　顾城只觉自己手心发烫，整个手心到指尖都在发麻，他这样打了一巴掌程琛，竟然还会后悔。
　　可程琛的动作实在是称不上温柔，在没有任何辅助工具的情况下，暴力的侵入，顾城被疼晕过去，又被疼醒，意识清醒又模糊，声音也不受控制的变得破碎，这一夜确实难熬的像他想的那样，想要死去，连带着幻想一起。
　　“顾城，我一想到你和别人上过床，我就想弄死你——不过你放心，顾城，现在离死还很远……别人这样弄你的时候有没有这样爽过？——顾城，你也知道哭的后果，床上掉的眼泪可不比平时了，这些你都是已经知道了的吧……”
　　顾城能够听到逐渐黏稠的拍打声，也能够清楚的感受到耳边程琛吐出来的气息，他还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这一切。
　　顾城的眼泪一直在流，只是尝试呼唤了程琛的名字后没了后续，几次过后又断断续续的醒来，再睁眼时被程琛抱到了浴室里，没有任何的喘息机会，甚至拼命去呼吸的时候胸口也会发疼了。
　　顾城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还能熬过这一夜，这一晚上都在不停的颠簸，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却还是总能听见程琛的声音。
　　不出所料，顾城第二天还是病了，又发了高烧，这一回是真的脑袋也烧糊涂了，程琛也快认不得了，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顾城，把药喝了好吗？”程琛把药端到了顾城面前，顾城却宁愿拖着不断剧痛的身体也要背对着他。
　　“顾城，把药喝了好不好？”程琛揉着他的头发，“我昨晚不该那样对你，话也说重了，可不要拿自己的身体赌气了，顾城，你听话好不好，把药喝了再睡。”
　　“我不想再看见你。”
　　这一次程琛放弃的出奇的快，他站起来，把药放在了桌上，“药我放在这儿了，你一会儿记得起来喝了。”
　　顾城听程琛这语气，看来是真的不想再管他了，关门的声音再次表明了程琛的态度。
　　他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手机也不知道在哪里，失去了一切可以联络的东西，脑袋里嗡嗡响，昏睡过去。
　　再醒来的顾城并没有感觉好多少，腰疼的厉害，挣扎的起床，桌子上还放着他没喝的那碗药，看着房间里的迹象，程琛没有回来过。
　　顾城置身于乱糟糟的床上，身体里的血液从炙热变回冰冷，他看着眼前那扇门，等不到回家的人，等不到爱人，等不到回家的爱人。
　　他翻身下了床，腿脚支撑不住的摔倒，磕了个头破血流，一下子天旋地转，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程琛晚上被叶文朝送回了家，醉的几乎不省人事，一路上嘴里都嘟嘟囔囔。
　　叶文朝敲了半天的门也没响应，从程琛身上找出钥匙才把门打开。
　　“程琛，到家了。”
　　叶文朝把他扶到沙发上，接了一杯热水，在房子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顾城的身影。
　　叶文朝很是不放心程琛就这样一个人在家，又在房子里固执的找了一圈无果后，回到了程琛身边，轻声问他，“顾城不在家吗？”
　　程琛听到后不耐烦的皱了一下眉，把手随意的朝空中挥舞了几下，叶文朝躲了一下，差点就打到他了。
　　“哎，怎么把自己喝成这样了，是不是和顾城吵架了人家不理你走了？”叶文朝帮他理好衣服，思考让程琛回房睡还是就让他在沙发躺着拿条毯子，程琛却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叶文朝重心不稳和他撞在了一起，程琛把手伸到了他的后背，抱住了他。
　　“程琛？”叶文朝知道他这是喝醉了，也不想趁人之危，“我帮你把顾城叫回来吧。”叶文朝想的是，程琛这副模样，顾城该不会还要铁石心肠的不回来了吧。
　　“……叫谁？”程琛放开他，意识模糊的问。
　　“顾城啊。”叶文朝站起身。
　　“顾城……顾城在哪儿？”
　　叶文朝苦笑，“还得问你啊，我用你手机打给顾城吧。”
　　“去哪儿找顾城？”程琛的眼里满是迷茫的问叶文朝。
　　“就是不知道才要找啊。”叶文朝耐心道。
　　“可顾城就在这儿啊。”程琛闭上眼，放心的躺在了沙发上。
　　“顾城在家吗？”
　　“顾城生病了，在家休息。”
　　“没看见啊。”这房子叶文朝除了学习房都找遍了。
　　程琛啧了一声，紧皱着眉头的样子看起来非常的不耐烦，他站起身后跌跌撞撞，然后找钥匙，然后再是钥匙孔，然后再是推开了学习房的门。
　　叶文朝看着被打开的学习房，找到了灯，把灯按开，眼前一亮，看见了地上躺着已经不知是死是活的顾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