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游不椥

121、121.

　　顾城从病房里出来，前一秒还在发短信的程琛一看见他走出来，将屏幕熄灭。
　　“怎么样？”程琛问他。
　　顾城没有在意程琛这一反应，脸上也不见任何忧愁。
　　“会好起来了的，顾城。”程琛把手搭在顾城肩膀上按揉了两下，顾城好不适应的耸动两下，把他的手拿开。
　　“打电话。”顾城面无表情的说了这三个字，走出去两三步。
　　程琛知道他现在心情不好老老实实站在原地没敢烦他，兀自看向了房间里的今婳，房内的今婳也感受到了程琛穿透玻璃的视线，抬头二人目光相交。
　　今婳看着程琛，毫无心虚之色，反倒是程琛被她这一坚毅的目光弄得逃避。
　　“你现在在哪儿？”
　　“啊？——”
　　顾城听见电话对面慵懒的声音，握着手机的手都收紧了，手腕上青筋凸起，“肖枭，我问你你现在在哪儿？”
　　随后顾城听见玻璃瓶滚动的声音还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
　　“你在喝酒？”
　　“啊？啊，对，等一下啊……”
　　紧接着又是窗户滑动的声音，风声一下子就出来了，还有几声鸣笛。
　　“我在……我……”
　　“你没在家？”
　　“啊对，我在家。”
　　“……”顾城无语，空着的那只手大拇指和食指相互摩擦起来，程琛看见他焦灼的模样，忍不住上前问了句。
　　“怎么了顾城？”
　　“等你把酒醒了回电话，今天没回，你再来找南意，就把你那双狗腿砍了喂狗。”顾城挂断电话，皱着的眉头从未松懈。
　　肖枭听着被掐断的忙音，无端打了个寒噤。
　　“怎么发火了。”程琛过去握住顾城一直焦灼的手，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怎的出了一手的冷汗。
　　“没有。”顾城甩开手，用力按着自己的眉心，“你先去忙你的吧，别因为我的事耽搁了。”
　　“你的事才是要紧事，我的不重要。”
　　顾城回头看他一眼，倏然一笑，“你不用这样，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有什么工作上的地方需要我，我就会放下手头的事立马听你的，但要是没别的什么，我不希望工作和生活掺杂在一起。”
　　能带程琛来医院已经是最大的限度，他根本不希望接下来的路还有程琛。
　　“你就是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要有理有据，才会这么不接受我吗？”
　　“——不，还是有许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只是我更接受有理由的事情。”
　　“比如什么？”
　　“比如，我期待我们的下一次相遇，并且我也不再期望我们会再有处上司和下属以外的关系。”顾城说完，就用他每一次都会留给程琛的背影离开。
　　理由拿给无法接受的人，合适的人不需要理由。
　　顾城裹挟着风霜，又一次把程琛扔在原地。
　　顾城的围巾还在自己的手上，以至于他拿着这条围巾又站在原地想了很久，直到今婳再次出来。
　　“程先生还没有离开？”今婳意外的看着他，同时却又期待的在周围寻找了两眼，最后还是落了空。
　　“顾城已经走了。”程琛说自己不出心里什么滋味，拿着围巾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下。
　　“嗯……很难得，小意能见到程先生。”今婳没话找话的说道。
　　“生病了吗？”
　　“嗯。”今婳已经把她那扎的高高的马尾放下，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可以冒昧问一下程先生和顾城的关系吗？”
　　程琛很想要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却又不得不咽下去，变成了一句，“我是他老板。”
　　今婳不出所料道，“老板？”
　　“现任老板。”程琛笑道，说出了一种现任男朋友的自豪感。
　　“顾城已经很久没告诉我他的工作进行的怎么样了……看来还是我关心的比较少，所以才会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吧。”
　　“你们这是吵架了吗？”
　　想到程琛和顾城是老板和员工的关系，看样子程琛还不错，至少告诉了程琛，也许老板的话还能让顾城多听两句。
　　“大概是我还不够好，没能让顾城感受到足够的温情，每当我想和他好好谈心的时候，他总在逃避。”今婳那挺的笔直的脊背，头却低垂着，像是被不堪重负的东西挂着，“可能这也是顾城害怕的东西吧。周爷爷总让我和顾城多说说话，只要多说话，说不到心坎里去，顾城也总会心软的。”
　　真的吗？程琛不自在的扯了一下后脑勺的衣襟，觉得自己那一块皮肤被磨蹭的难受。
　　“如果我连他一颗心都捂不热，至少也让他能感受到冬暖夏凉。”
　　“你们现在到哪一步了？”程琛唐突道。
　　“哪一步？”今婳犹豫了一下，“合租过一段时间了，我特意选了离他公司近的地方，后来他又说离墓园太远了，就又搬回去了。”
　　“墓园？”程琛皱眉，“墓园里面有谁吗？”
　　“程先生大概还不知道。”今婳脸上多了一抹忧伤，那神情是真的在替顾城难过，“顾城刚毕业回来的时候，他的母亲就意外过世了。听周爷爷说，那天本来顾大哥带着顾城高高兴兴的回来，谁知道——”
　　程琛心里头被狠狠的扎了一下，潮涌一般的，被浪尖狠狠的拍打在石岸上。
　　“或许这也是顾城一直过不去的坎吧，后来小妹又生病，这一切都压在他身上，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他。”
　　“原来是这样啊……”原来那些忧郁的神情，不管不顾的话语，都是被这些打压后留下来的痕迹。
　　“顾城肯带程先生来医院……我也希望程先生能多开导一下。”
　　“我知道了。”程琛拿出手机，边拨出电话就已经边离开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程先生慢走。”今婳点头。
　　电梯里没信号，程琛急匆匆的从楼梯上下去，电话不久后就被接起。
　　“喂？”
　　“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了？”顾城莫名其妙道。
　　“我想你了，我现在就想见你。”
　　顾城轻声一笑，“别开玩笑了……”
　　“我说真的！”程琛打断他，“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我其实没走多快，在医院门口了，雪太厚了，还没打到车。”
　　“就在那儿等我。”
　　程琛没敢掐断电话，他觉得这样的场景就像那晚上自己梦里，顾城的纵身一跃一样，听见雪扑哧扑哧下下来的声音，他的脚下就越来越急促。
　　程琛跑出楼梯间，差点迎面撞上行人，才跑出了大楼就已经在迫切的寻找那一抹身影。
　　他再往前又跑了百步有余，终于看见了顾城。
　　他顶着雪背对着自己，真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手机也依旧举在耳边，一直能够听见程琛急促的呼吸声，大概是能听出程琛的呼吸渐渐平缓下来，竟然慢慢的转过身。
　　顾城不敢相信自己和程琛也抱着同等的期待，一直期盼着对方，那已经白了头的人儿对着自己咧嘴笑开，这一笑，只要还是程琛，就还是那个少年。
　　其实真要仔细算下来，他和程琛相识大概也不会超过一年，但不也正如那句，年少不要遇见太过于惊艳的人吗。
　　在顾城这短暂的一生，其实余期年给的少年时光会远大于程琛，但他那时候的轻狂一直用在了和余期年的争锋相对，大概正因如此才会造成了程琛对于自己的惊艳，可这对于程琛来说，就完全不一样了。
　　程琛义无反顾的冲过来与自己抱了个满怀，其实程琛这一反常的举动，他真的相信了程琛那句想你了。
　　顾城被抱的扎扎实实，磕磕巴巴的说了句，“……好久不见。”
　　程琛被他逗笑，亲吻他的耳垂，“你之前说的是不是都在骗我？”
　　“之前说的什么？”顾城闪烁其词。
　　“都不重要了。”程琛耙梳着顾城湿漉漉的头发，“我本来就打算，不管你说什么，都要和你好好生活。”
　　“不太现实了。”
　　“怎么就不现实了？”程琛把围巾围在顾城脖子上，把他牵到车站下能挡雪的地方，“这好好过日子的事，是最正常最简单的了。”
　　程琛捧起他的脸，乘其不备的在他冰凉的脸蛋上亲了一下，顾城就算是要躲也来不及。
　　“我暂时还来不及想那些。”
　　“为什么，能告诉我原因吗？”程琛迫切道。
　　“一些工作上的事吧。”
　　程琛知道顾城这是摆明了的搪塞自己，“你现在跟着我呢，不想工作都行，我可以养你。”
　　“那我还能做什么，混吃等死？”
　　“生活，你现在只需要一个正常的生活，可以让你去想去念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现在是什么样子的？”
　　“首先得是为了你自己才行。”
　　“我不为了南意我还能为了谁？”
　　“你可以把南意当成是生活中的一部分，但绝对不能看做是生活。”程琛异常严肃的告诉他，眼睛不肯放过顾城脸上每一个闪过的细节，“就像，当别人都要你站的很高的时候，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安一样。我不希望你拥有什么冒险精神，我想要你拥有全部的我，但是你还是你，这样就够了。”
　　顾城愣在原地，不知道是因为程琛说的话还是因为对方是程琛，自己不受控制，心雷鼓鼓。
　　“只要有什么困难有什么心事，我们就一起承担好吗？”程琛抚摸他的眉毛，又到他的眼角，这里是最容易动情的地方。
　　顾城不受控制的刚一点头就后悔了，程琛不给他反悔的机会，低下头吻住了他。
　　程琛这一吻近乎温柔，像是要给他商量，他们凭着这一场雪的优势，肆无忌惮的暧昧，他们周围的雪都为之融化，可顾城脑海中始终不听劝的闪过一个个片段，他们定格，重复，不断的闪现，使得顾城最后还是受不了的推开了程琛。
　　“给我点时间。”顾城擦了一下嘴角。
　　“会很久吗？”
　　顾城想了一下，“不会太久。但是……你先别跟过来了，我得自己想想。”
　　“那我等你，顾城。”
　　顾城胡乱的给他挥手，准备离开。
　　程琛看他已经走了好几步远，才把手做喇叭状朝他背影喊，“那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顾城加快脚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