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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第七十三杀:凯风(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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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送走了白髯客之后,饕餮复斜倚在榻,敛上双目,道:“最近,你的那位爷怎么样了?”
磬山笑,她的笑靥带着一种揶揄的意味,她本身蜷身在近旁之处,听了饕餮的问话之后,遂挪动着双膝,挪至他的身前,将她的面部安置在他的腿上,饕餮知道了她什么意思,也抬手揽着她的肩头,另一只手端着茶盏,道:“美人放心,我不会待他如何,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他的‘雪中送炭’呢。否则,对夜猫的行踪,我们也不会掌握的如此清楚。”
“大人,因磬山此回在冯府守株之举,夜猫定是生了疑心,免不得要怀疑到他身上去。”磬山的脸颊贴在饕餮的膝上,她身上的清氛如轻雾漫上了饕餮的鼻翼。饕餮的手在她的肩上安抚性的摩挲一下,笑道:“亏你如此心疼他,所以呢?你想让我怎么做?”
“后夜,磬山就不去宋府了,因有白髯客做饵,磬山再去就显得多余了。”
“美人怎么会多余呢?”饕餮啜了一口茶,“既然是你的要求,就允了吧。后夜去陪陪小鸢珠玩玩先,她因沙棘之事生着闷气,正巧缺了你这个知心姐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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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夜,亥时牌分,宋府前院。
夜,黑得可真够瞧的,这一日无风也无雨,就是那个深渊般的夜空显得较平日要可怖一些,满穹黑黢黢的夜色,恍如陈年干死的苔皮,倒是衬得府邸之内的灯火分外耀目。其实,府邸中廊檐之下那一个一个挑着风灯的蓝衣客,他们挑着的风灯实在照不亮些什么,也就因着这一团团晕蒙的灯火,把府中所有的黑暗角落全燃亮了。
这一些蓝衣客面容上虽挂着核桃般大小的黑眼圈,但神色却煞是肃穆与严峻,其中有一个嗓门极度嘹亮的蓝衣客,搓着手大骂着那些打瞌睡的人:“你们这些懒狗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一个一个缩肩踏背的像个什么话!全他妈的都挺尸了是嘛!”
那些守候的蓝衣客心不乐意的被那位拥有大哥地位的人物点名,这大哥有一条尖亢的嗓子,在这个深夜里就如鬼掐了颈脖似的嚷吼着,将听者潜意识里的睡意都卷走了,余下一些身体上的惊悸、颤栗的情绪。
“你,你,你,你,还有你——”在灯火光芒旋动的照彻之下,大哥卷着舌头指着他面前那一众蓝衣客,低喝道,“跟我摆啥什么表情,摆谱嘛这是?你们这一个一个跟个僵尸似的,眼睛要努睁圆瞪,这样才不至于放走眼前任何一个可疑的东西!”
在三个时辰之前,淮掌事就跟他说了今夜暗鸦组织的夜猫会来窃地图,他身为蓝衣帮的大哥可谓是摩拳擦掌,热血奔腾,似乎他等待这一夜很久很久了。此刻,他在府中内外安置满了人力物力,甚至连猎犬也放出来了!冯府侍卫的伤亡血案,可是活生生的参照,据说夜猫未能窃到知府的地图,就拐了一个道子,打起了来宋府窃地图的主意,这个消息是饕餮大人躬身来说的,他还说届时夜猫现身之时定有一位武林高手前来襄助他们蓝衣帮。
哼哼,什么武林高手!他们蓝衣帮可不稀罕呢。
大哥挺着腰板儿,在一众蓝衣客面前来回踱步,单手负于背后,另一手指指点点地道:“那个冯邢时的侍卫没用,所以让夜猫有机可乘,将他们抹了脖子。那咱们蓝衣帮呢?今夜咱们的成败在此一举,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大家都是有志之人,生活不能没有目标,所以,今夜我就代大家先定一个小小的目标——将夜猫这个东西彻底擒住,并取了他项上人头。咱们看,这个小目标很简单吧?就把一只猫给宰了那般容易!”
“简单,简单!大哥英明!大哥说的都对——”一群蓝衣客盲目地附和着。他们听过暗鸦于江湖之中的名头,但没真正见识过,所以当眼前这位大哥带头鼓舞士气之时,他们精神之中的睡意也劝退了一些,多了几分平素没有的血液贲张之感。
在前院之中守着的人足足已达满百之数,也就是一百人左右,前院的地儿足够大足够宽敞,但一百多人分散守卫,直接站在那儿,这空间不说摩肩接踵,至少亦稍显得拥挤了些。大哥抬目瞅了瞅天上的月影,月影出乎穹空的东山方向,徘徊于几颗疏星的淡影之间,还有几些时辰,夜猫也会来,目下应是振奋蓝衣帮的士气要紧。于是乎,检训玩完眼前负责前院的蓝衣客们,他登时抬脚朝内院的方向走去。
但没走几步,他就撞见守着院门的一撮蓝衣客,大概三个吧,他们站没个站的样子,守也没个守得样子,身影歪七扭八,并且还在交头接耳,喁喁私语些什么劳什子。大哥那火气呀可是一下冲着脑门上来了,喝道:“你他娘的在搞些什么?”
那些行为在开小差的蓝衣客觳觫一怔,看见自家的大哥怒得七窍生烟,立刻站好了。
大哥几个熊步跨上前去,拿峻目盯着每一个蓝衣客的脸,并在他们面前来回踱着步:“你们——”他的嗓子一时吼得有些哑,顿时使唾沫润上一润,“罢了罢了,总是呵斥你们也不好,怕落了个‘再而衰三而竭’的局面。”
他看着面前的四个人,先在第一个人面前止步,扫了他一眼,第一个人生着个冬瓜肚,大哥瞟了他一眼:“今晚吃撑了是不是?谁让你吃这么饱的?待会儿干活儿的时候有你好受的。”第一个人看了看自己的冬瓜肚一眼,蓦然无泪,身体发肤授之于父母,他的肚子天生就是个冬瓜儿样,这与吃不吃撑没啥关系啊。
姑且称第一个人为冬瓜肚,这冬瓜肚受训之后,大气也不敢出,一径埋着脑袋瓜子,俨然是个吃了棍棒的顽童模样。
大哥吮住嘴皮,见着冬瓜肚认罪态度良好,遂放过了他,熊步右挪,来至第二个人前,这个人的块头挺高大,似一株被揠起来生长的苗,营养不良的黄脸,瘦梆梆的身子骨,但这个骨瘦如柴而造就的身体,比大哥高了近乎半尺,让大哥不得不以仰视的角度看他。这种仰视的角度令大哥不爽,在蓝衣帮里,从都是别人仰视他,他就压根儿没有仰视别人的道理,于是他道:“小子,你的脑子是不是都拿来长身体去了?没个智商,看见我了也不曲个身表示敬意,要打算造反了你?”说着,他抬腿毫不客气地踹了这个人一脚。这个人闷哼了一声,跟冬瓜肚一个样,不敢出一气。
第二人就称作瘦高个儿吧。
大哥的目光撇过瘦高个儿来到第三个人面前,也是守院门的最后一个人。
这个人就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体特征,模样生得比前连个人要标致一些,是个少年。少年肚子不挺,身体也不高,可大哥需要埋下首来俯瞰他,因为这个少年的身高只到他的胸口处。少年看起来很孱弱的样子,眉宇之间都较女气,似乎不经训斥就可以昏过去似的。他面目上唯一的特征就是一双眼睛,在夜色的照拂之下能反射出几丝光芒来,目前,这个少年正在拿他这双眼睛来望着大哥。
“大哥,”少年先他一步开口道,“我知道你要训我。”
被少年这样一抢白,大哥口中的话被一诧地摁住,他乜斜了少年一眼,这个少年好像是个新来的,没什么印象,倒是有几分眼熟,碍于事物冗多,大哥也没去细细忖度,目下为了挽回自己的尊严,如果将自己的行动直接承认,那就让少年得志了,是以他就道:“干嘛训你!你说这话皮痒了是吗?皮痒了就让其他人给你挠挠!”
“大哥真会说笑话,小弟身上又不长虱子,为何皮会痒?”少年低声反驳道。其正是拾柒。她伪装成了一位蓝衣客,混入府内。这一回的伪装,有了夜猫的点拨,成功率大大的提升了。蓝衣帮在新招雇的一批新人当中,恰好有一位年岁与拾柒差不多的少年,这个少年名叫桹桹,拾柒盯了桹桹有一些时候,摸透了桹桹的生活轨迹,并且他有小偷小摸的习惯,每日宋员外与淮掌事用过三膳之后,他总会独自一人去堂厨顺走一些食物。拾柒就于半日前趁这位少年独自一人去堂厨之时,用迷药将其给弄昏了。这种迷药刚巧是一个晚上的量,够桹桹睡至明日的破晓时分了。
鉴于此,拾柒目前的身份是桹桹。
此时,她虽是低声反驳了大哥,可刚好话音是大哥能听到的音量,大哥生怒了,可是这怒对着桹桹一个人发,就不免有一些人在背后斥他以大欺小。所以,要训人,这得一起训!
当然,训人的妙招,大哥多得是,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做不到的。
大哥轻咳几声,踱至三人面前,伸出一只大掌,道:“循于你们玩忽职守,你们必须受到一些惩罚。”冬瓜肚与瘦高个儿面面相觑,随后十分默契的自怀中掏出一包钱袋,双手捧住,以十分的虔诚举止交给他。
大哥吹了一声轻快的口哨,他扬起一只巴掌,巴掌子跟兀鹰的喙一样,在眼前两只鼓瘪程度不一的钱袋之上盘旋着,倏地瞄准猎物了一般,俯低,顺叼,疾返,动作娴熟麻溜,速度之迅疾,下手功夫之快很准,一看就是积年累月下来的练家子。大哥冠冕堂皇地顺走了冬瓜肚与瘦高个儿的两只钱袋,不动声色的捏在掌心处掂了掂重量,随后速速收入袖囊。
拾柒看着这个场景,不由觉得这种压榨下属、收黑钱的现象原来不仅在官场有,在这种帮派之中也活生生的存在着,看那冬瓜肚与瘦高个儿一副逆来顺受的表情,一看就是好欺负的那种人,应是长期被大哥压榨过的人,就方才大哥口中的“一些惩罚”甫一道出,他们没等大哥的下文,就齐刷刷的上缴钱袋,眼也不带眨一下的情况,可见一斑。原来蓝衣帮内中的用人秩序也不过尔尔,帮中所培养出来的人,也并非都是仗义好汉、赤胆忠侠之类,贪财慕利者有之,畏事奉谀者有之。想起前些日子遇见的张三、李四和王二麻子,除了对李四有些不算坏的印象,那个爱财的张三和凶桀多疑的王二麻子,拾柒觉得平生再也不要见到他们了为好。好在,她算清楚了今夜蓝衣帮的安排秩序,李四与王二麻子被遣至宋家口了,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现在府内,是以这几位认得出她面容的隐患,暂时可以排除。
“喂,你的表示呢?”此刻,大哥正在拾柒的面前,他那个巴掌庶几要抵至她的脸上了。
拾柒心下一阵恶寒,不过面上没什么表示,挂着笑意道:“大哥难道不知道小弟是新来的吗?小弟在帮中还没待够一个月,所以有什么薪俸啊。没有薪俸,就意味着小弟现在身无分文,所以小弟没什么可以孝敬给大哥的。”
“哼,巧色令言,我就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这么着,把你这个月的薪俸扣了,归我所有,算作此次我对你的惩罚。”说毕,大哥看也不看她一眼,双手负于身后,就转过身去。
哪想他一个转身,就看见淮掌事正在不远处,信步而来。
拾柒就瞥见这个大哥屁颠屁颠的上前,跟淮掌事汇报目前府内的守卫状况。他们一边谈着,一边往内苑走了出去。
因淮掌事是见过拾柒的面容的,所以见到了他在所难免。于是,拾柒在事先伪装的基础之上给自己抹了一层薄薄的炭灰,把自己给抹的黑了,既不能黑得太明显,让人觉得矫饰,又不能黑得太不明显,让人觉得她什么都没抹,所以肤色在浓黑与浅黑之间的抹匀力度很难权衡与施劲。拾柒在尝试了七七四十九种“炭灰妆”均已失败告终之后,在旁冷观的夜猫大人似是无可奈何,又忍无可忍——
现在拾柒这一张脸上的炭灰妆造型,就是夜猫亲自给她抹的,亲自给她描的,亲自给她匀的。回想一下,拾柒自己是怎么抹的呢?她的手既及沾了灰,就狠力且胡乱的往脸上肆抹一气,那个势头就如她要拿抹布擦脸上不干净的东西一样,事后,这搞得炭灰在她脸上黑一块,白一块,像一张阴阳脸谱,敢情她是要预备上台唱戏去的,而非去作内探的。
夜猫应该是原本想找个人给她抹炭灰,不欲让炭灰脏了自己的手,结果拾柒就哪壶不提提哪壶地问:“大人,你是不是要找鹤归楼的楼主白鹤给我抹灰?”夜猫知道拾柒话中有话,无意跟她杠话,亲自操刀给她抹了炭灰。
夜猫给拾柒抹灰的过程之中,黑丫就在旁边观望。当主人的手上触着了拾柒的面颊上时,拾柒那副样子就如刀俎上的一块鱼肉,写满了“我任你宰割”的义愤之感,敢情主人是胁迫非礼的那一方?其实,主人下手的力度算很轻很轻了吧?毕竟黑丫也是平生首一回瞧见主人对异性这样做。主人对待拾柒,可没像抹灰这样温柔过,不错,用“温柔”这一个词,绝对不是一种亵渎主人气质的词语。黑丫以一盘鱼鲞担保,它深刻感觉的到,主人看拾柒的眼神与平素隐隐约约不太一样,可能是两人凑得太近的缘故?初时,拾柒想离主人远一点的,但经受不了主人的眼神扫射,就缴械投降,一步一步挪了过去,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由四尺变成了三尺,三尺变成了两尺,两尺缩成了一尺,结果,现时两人之隔不足一尺。
抹灰时,拾柒是牢牢闭着眼睛,黑丫认为,她这算不算为一种羞赧的表现?因为她的两颊居然难得变成了淡淡的粉色,虽是抹了灰,但那层脸红的色彩,能够明显的与炭灰区分出来——嗷呜,像她这种糙女、女汉子也会有脸红的情况,煞属难得啊!主人一定是看到了拾柒脸红的,但他选择不说出来,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言以蔽之,主人和拾柒之间竟然生有一种“岁月静好”、“细水长流”的气氛,
对于拾柒本人而言,这次与夜猫“亲密接触”的经历,她忐忑得不能再忐忑了,心慌得不能再心慌了,不知为何,他的气息一旦笼罩下来,她会习惯的放轻呼吸,然后这容易会因呼吸不畅而窒息······
夜猫,某种程度上说,现在渐渐变成了一个会让她窒息的存在吧。
※小剧场※
嗷呜~黑丫小可爱冒天下之大不韪来揭露一些主人给拾柒抹灰时的现场密况,密况如下:
夜猫(抹灰抹至一半,敛住动作):种拾柒,你把嘴翘那么高干什么,打算接吻?
拾柒(哭丧着脸,不接这一茬):······大人,你得为我的身高考虑一下,我若是不把脸抬起来、把嘴翘起来,这炭灰妆,你能保证把我抹得好吗?
夜猫(静默思之,后道):你说在理,既然是身高的原因······
拾柒(一个愣神,发觉夜猫蹲了下来,她目光微诧):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夜猫(抬掌继续在拾柒面前抹灰):这是目前我所能想到缩减我和你之间身高差的方法。
拾柒(不禁歪了歪脑袋)可这样大人就要仰视我,我就会俯视大人了,这样尊卑不分、无规无序的,好像不太好啊······
夜猫(手指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你倒挺会说话。
拾柒(佯作痛得捂脸):嘶——大人,疼啊。
夜猫(将她有意歪了歪的脑袋扶正,正色):拾柒,你的前半生,都是在仰视我的时间里度过。那么,允我用后半生的时光来仰视你,这样,才对你公平一点。
嗷呜~黑丫小可爱密况揭露完毕,望博列位看官们解颐一笑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