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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第两百六十杀:烛照(下) ...

  •   对拾柒而言,这四五年专为一人守候的光阴,就如一卷色调由绿转黄的竹简,这些光阴逐渐泛黄、褪色,无数情感与记忆无处安放、无处歇脚,它们仿佛有千斤般沉重,让每一位阅读这卷竹简的读客阅后心头皆有一份失重之感。

      等一个人,真的不是纯粹考验技术活,还考验你是否耐得住寂寞的本领。

      在最近的一年,夜猫不再如往常那般频频入拾柒的梦,倘若不是有畴昔的记忆与对白在苦苦支撑着,她可能会很遗忘了自己等待的缘由。

      战争持续过久,人们就会忘掉自己为何而战,仅是依凭惯性地继续执起武器,继续进行早已机械麻木的生活。

      同样,等待亦复如是。

      在前三年,拾柒还明显能够记得自己等待守候的初衷。

      而现下,她每天披衣起身之际,脑中都会主动浮现出一个问题:“今天要做什么?”

      脑袋需要反应很久,她才会知道,今天也是需要像往常那般继续等,等夜猫回来。

      可是,他真的会回来吗?

      曾经极其确定的答案,现下开始引发松动之势,答案从稳固如磐石般的心理地基开始脱落,怀疑一物不知从何处开始野蛮滋长。

      拾柒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决定开始跟随冥肖们外出执行任务。

      谈及冥肖,绕不过的一道坎儿,便是暴虎。

      此人在两年前背叛鸦巢而投诚于由金人负责幕后操控的伪朝机构,暗鸦一部分机密信息惨遭泄露,祈父获悉此情,一度盛怒,速遣绥狐、谛麟、赤兔等人取暴虎项上人头,且夺回情报。

      然而,颇具戏剧性的一幕是,待他们精心谋略好刺杀计划、行将出发的前一日,伪朝机构那边的谍者传来隐密消息:暴虎已被人剔骨剥皮,暴尸于开封城门之上,死状惨凄,不忍卒睹。

      绥狐追问酿造此事的操纵者身份。

      谍者称案发第一现场早已被伪朝的官兵清理干净,一时之间那以通过蛛丝马迹来核验操纵者身份。

      赤兔认为谍者话中暗藏玄机,遂与谛麟磋商,共赴开封伪朝走一遭。

      在调查兹事之时,拾柒正在巢中,数日后她从绥狐那里得知,暴虎暴尸于城门一案,极可能是夜猫的手笔。

      拾柒原以为自己不能够接受,没想到,自己可以很顺心平淡地说:“嗯,也许是夜猫大人做的吧。”

      绥狐闻罢微显诧讶,问:“我还以为你会大吃一惊,接着追着我问东问西。”

      拾柒笑:“倘若此事真乃夜猫大人之举,那想必是由他自己的理由,我尊重他。”

      绥狐蓄意道:“可是,这样一来,我们暗鸦的计策全盘被打乱,这明显不是祈父想要的结果。”

      得了,拾柒知道,绥狐这是在拐弯抹角地暗讽她立场不对,她肯定了夜猫的做法,不亚于就是在折损组织的利益,不为组织大局着想。

      所以,在最近的一年里,她调整好了心态,选择外出执行任务。

      在鸦巢宅了那么久,虽然体重没有随之随着年龄而增长,但她的心性免不了添了几分惰意,握剑的手感都没几年前那么顺溜了。

      她必须重拾畴昔时刻的感觉。

      否则,她会认为自己自甘堕落了。

      ——

      这四五年以降,她头一回步出了鸦巢。

      封锁的久矣的心开始解冻,她尝试性的把自己从封闭的环境里解放出来。

      这次的任务,是跟随绥狐去解救一批惨遭金兵围困的朝中将领。

      地点是在开封以北的一片近乎蛮莽的地域,地势以山林层原为主,地形崎岖而偏僻,这对于朝中常年一贯受僵化训练的步兵而言,金人的骑兵简直可以一个无法避免的劫难。

      拾柒跟随绥狐与一众暗井之辈前往斯地。

      途中,马背上的阿风时不时回头看了拾柒好几眼。

      这个少年最近见拾柒还是在五年前。

      拾柒当然也记得他,策马上前,跟他打了一声招呼。

      阿风的脸颊微微泛红,红色的韵一劲儿地烧至他腮侧的耳根儿处,整个人闷闷地颔首示意了一下,就不再说话,揽辔一夹马肚,驱马前进了,跑在了前头。

      拾柒微感到莫名其妙,阿风的脸部成熟了,褪去了原先的稚气和锋芒,显得益发沉稳干练,但是,有些行止怎么还是没有长进?

      马车里的绥狐搴帘见之,毫不避讳地轻笑起来。

      “拾柒小娘子,那个小伙子敢情对你有点意思。”

      绥狐的音量把握得非常到位,刚好是能让拾柒一人听到。

      “我感觉他对大人您也有点意思,”拾柒调侃道,“刚刚,他也回头看您呢。”

      “啊,这性质全然不一样,你懂否?”绥狐打量了拾柒一眼,眼色意味深长,“那个小伙子看你,是出于一个男人的身份,看你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女人。至于我嘛,他看我是因为我用眼神警告过他,有些雷区不能踩。他略有不爽,仅此而已。”

      “打住、打住……”拾柒不打算继续谈论这些荤段子。

      然而,绥狐选择继续谈论:“拾柒,你应该知道你长大了。”

      拾柒抿了抿嘴,有些忍俊不禁,后启口道:“人都会成长,这不是生长规律吗?”

      “但是呢,我见证了你一个从糙女逆袭为一个——”绥狐再度打量了拾柒一眼,似在斟酌词汇,“算了,不形容了,那些词用在你身上不合适。”

      拾柒:“???”

      她满脸问号。

      “你知道那个小伙子今日看见你的第一眼,眼中写了什么吗?”绥狐说,“是‘惊艳’,大写的惊艳。”

      拾柒:“你想表达什么?”

      绥狐眨眨眼:“拾柒小娘子要肯定自己的美才行,你吸引了异性,不要去回避,应该去正视。”

      他说完,又自顾自地补充了一句:“小於菟要是知道你变得如此惊艳,肯定悔青了肠子吧——当初就不能独自撇下你一人独赴金国。”

      拾柒沉默了。

      这个男人如一根鱼刺,卡在她的咽喉处,逼得她的言语进退维谷。

      她没有再说话。

      绥狐见她沉默,遂是另外开辟了一个话题:“干完这次任务,我打算隐退。”

      拾柒不可置信得凝了绥狐一眼:“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大人你还很年轻吧?”

      “年轻怎么了,年轻就不能退休了?”绥狐反问,“非得等到七老八十了走不动了才不干这一行了吗?”

      “大人是不喜欢干这一行吗?”

      绥狐仿佛听到了一桩笑闻,眼睛憋住笑,嘴上正儿八经地问:“那我问你,你喜欢吗?”

      拾柒显然被问住了。

      “没有人会喜欢整天拿着武器想着怎么杀人,你觉得呢?”

      “只有变态才会这样想吧?”

      “我们都是正常人,只不过暗鸦这个大环境想要把我们催化成另外一种人,就是你所形容的变态。”

      “那现在你所说的隐退,本质上,就是想逃离这种环境,对吗?”

      “不算全对,但也不能说你错。”

      “……”

      “算了,此地不宜深谈这种人生命题,等我们能够活着归巢复命,我想我可以跟你聊聊,不过,这得有个前提。”

      “你还有前提?”

      “这个前提就是你能把夜猫找回来。”

      “……为什么?”

      “作为难兄难弟,要隐退的话,我想和他一块儿光明正大的隐退。可以说,他‘逃’了这么多年,是时候回来给我们做一个交代。”

      此刻,车队正在经历一处灰色的山谷地带,夹道两侧均是嶙石耸立,壁立千仞,队伍的马车如草蛇灰线般踊动于细道之中。

      若是视线上撤,你将会瞅见几缕晌午的日光,被千仞之上的干旱绿植筛成一层极薄的淡黄色,前路如雾霭般迷蒙不清。

      先锋的队伍因之抬高了一线警惕。

      据说,失联的三千人军队就是在此处中了金人骑兵的埋伏,从这里走出去的我朝兵卒不盈十人。

      半个月前陷入白热化的血战现场显然已化为一片干死的蛮荒之境。

      惟剩浓腥的嗜血气息,如鬼魅般缠绕在踏入这片血土的生者身上。

      队伍正井然有序得穿行在在淡红色雾霭之中,先锋扯着嗓子昭示后面的人:“前方当心!”

      哪想,喷着白气的鬃马仿佛找了魔似的,上一瞬的平静踏蹄,在下一瞬登即旋身狂奔!

      开路的先锋一个中心不稳,整个身躯差点被摔下马背!

      马蹄声撞碎了队伍原本的秩序感,空气被震裂成了人群的一阵骚动。

      阿杜阿风发现事态不太对劲,阿杜遽命阿风叫停整支队伍,赶紧朝后撤退。

      阿风正想领命,却听到身后传了一声问句:“前方发生了什么事?”

      不闻其声,但知来者。

      阿风一时之间心漏跳一拍,但他仍旧维持着脸色上的镇定自若,回首,望定拾柒,道:“前方出现了不明雾霭,先锋的马匹失控了。”

      拾柒揽辔执鞭,黛眉深锁而凝,过了三秒,她说:“我去前方看看。”

      阿风一句拒绝的硬话,没来得及在唇舌之间酝酿出来,她的人就没影了。

      阿杜默默拿出了一个汗巾为呆滞在原地的他擦了擦额间的虚汗:“任她去吧。”

      “怕她出事。”

      “绥狐大人都没意见,你就别管那么多了。”

      “可是——”

      “阿风,你跟我保证过,你会放下的。”

      “——好,我现在去撤离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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