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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   为了自保我联合武氏诸王铲除了酷吏来俊臣,许是见母亲年岁愈高,次年,武承嗣与武三思便屡屡撺掇人上书母后,言:“自古天子未有以异姓为嗣者”,好在狄仁杰及时谏言劝阻,这才使母后全然打消了念头,并把显哥哥一家秘密接回了洛阳。

      显哥哥曾被母亲立为皇储,但在母亲临朝称制后却被举家贬往房陵,此次再回东都自是有些苦尽甘来的味道。

      我曾亲眼瞧见李重润、李仙蕙与李裹儿三兄妹奉母亲的旨意走入宫闱,着衮金紫衫袍、腰系玉蹀躞的李重润阔步在前,仙蕙裹儿在后,俩姐妹提着身上略显沉冗的襦裙宫装,视线却不着痕迹地投扫过高耸的殿宇飞檐,显然是为巍峨宏阔的宫殿所震撼,露出几分惊诧几分小心。

      洛阳好么?当然是好,牡丹花盛,漫山雍容,春日的暖风熏得人飘飘欲醉,可也正应了涑水先生的那句“若问古今兴废事,请君只看洛阳城”,荣华落寞是非成败都不过只在一瞬之间。

      还都不过三年,重润仙蕙兄妹以及武延基便因抱怨二张而被以诽谤朝政之罪被迫自缢。

      对于自己的亲侄子和亲孙子孙女都不手软,母亲用自己的雷霆手段展示彰显了她不容他人侵犯僭越的权威,可同时却也把复仇争权的种子埋在了他人心里。

      一日,我信步游走于宫中花园时,一个眼中充满压抑怒火的少年朗声质问:

      “他们……不,我们到底算什么?喜欢的时候可以被赐予珠宝金银册封王子皇孙,不喜欢的时候却又可以被褫夺一切贬至千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而这一切却只听命于一人轻飘飘的诏命。”

      “我们是人而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蝼蚁!”

      我认出了他,在母亲登基后我曾照料过宫中遭及连累的宗室子弟,这个名为“隆基”过继给李弘为子的少年也是其中之一,他面容俊逸,眼神坚毅,身量颀长,龙翔凤翥,我知他是在渊的潜龙,恐怕来日必成大器,因此我心下早早便存了同他联手的打算。

      故而,正在欣赏园中争奇斗艳的琪花瑶草的我转过身来,染着鲜红蔻丹的指尖拂过鹅黄的瓣尖。

      “在绝对的权利面前,人和蝼蚁也没有多大区别。”

      像是并不在乎他没有尊称母亲为皇祖母,我神色淡淡。

      这些年来,在宫闱内外我早已见惯了太多永无休止的染血残杀,权与利,这两个字仿佛带着无上的魔力,让所有人都臣服于它们脚下,摈弃道德良知,使兄弟反目,夫妻背离。

      *

      后来,我支持宰相张谏之等人发动兵.变,诛杀张易之张昌宗兄弟,逼母亲逊位给显哥哥。

      母亲在权与利的旋涡中争斗搏击了一辈子,刀尖起舞,步步为营,踩着无尽的鲜血与尸骸登上了象征普天至尊的宝座,可她老了,却也到了该休息的时候。

      李显登基后,婉儿被拜昭容,成了他名义上的后妃,司掌起草诏令,一时风量无双。而我也因诛杀二张有功备受显哥哥尊重,受封“镇国太平公主”,而旦哥哥则被封“安国相王”,开府,赐封五千户邑。

      先前母后在时不让我在外人面前显露参与朝政,而现在,我却从幕后走上了前台,生杀予夺,大权在握,享受高处睥睨的快乐。

      坊间常有传闻称我凶猾阴险,痴迷权色,以牝鸡之身淫.乱朝纲,但我对此并不在乎,谈笑风生间却是又侧头饮下银觚内西域特贡的清冽美酒。

      一时间,我的权利几乎到达了顶峰。

      在房陵时,韦氏和显哥哥相扶持于微末,在患难中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所以显哥哥上位后因心中存愧,总是对她言听计从。

      至于被封为安乐公主的裹儿,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目睹了敬重的兄长和姐姐的惨死,她的心中定然也会无比向往权利,所以当她造百宝香炉、穿百鸟裙,娇奢无度,极尽工巧的传闻传入耳内时,我并没有感到过于惊奇,只是冷眼看着包括求立皇太女的一切闹剧。

      但我却没想到婉儿竟会为此泣血死谏(1)。

      那时,我正卧在榻上,围簇着的男.宠正剥好了瓜果递到我嘴边,敛眉谨立,模样恭谦得几近谄媚,我正侧头欲接,嘴唇毫不避讳地触过指尖,这道传闻却好巧不巧地传入耳内,我心下一惊,那枚晶莹的葡萄便滚走了。

      我忙起身,携着燕窝等补品火急火燎地进宫见她,而与我的惊惶担忧相反,她却显得极为淡定,只是躺在床上,脸色不再如先前那般红润,失了不少应有的血色。

      我听往来的宫人说,婉儿为了阻止立安乐公主为皇太女,先是从检举揭发,到辞官不做,再到削发为尼,都没有得到显哥哥的准许,最终竟喝下毒药以死相谏,幸得太医及时救治,这才保住了性命。

      “上官姐姐……你这又是何苦?”

      见她一副病恙倦容,我嗓音哑然,甚至带上了几分哽咽。

      我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发现竟是如玉石般冰凉,食指的指腹也因长期的搦管而留下了一层粗糙不平的薄茧,不复先前的柔荑。

      此时我才细细算起,发现我竟许久未曾见过她了,心下不由生出几分恨怨几分疼惜。

      “……你说不想让韦后和安乐公主当权,却想让我效仿母后站上这个风口浪尖!?”

      但下一瞬,听着她这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语,我却骇然大惊,一时都说不出话来,可与我的惊骇相反,卧在病床的她虽脸色苍白,却平静依旧,甚至重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我又惊又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本身就手握权力不是吗?”

      见我神情激动,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反而说不出话来了。

      年幼时,母后曾教导我,我们既生在皇宫,受万民敬仰供奉便理应担负起责任,皇子上阵杀敌,公主和亲出嫁大抵都是如此。

      可她的心性比我坚定许多,年仅豆蔻初入宫闱便知用铁鞭铁棍与匕首制服烈马,我知道我这辈子都成为不了她那样的女人。甚至连婉儿在坊间也有称量天下的传说,而我却什么也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自己可以一直做那个受尽父皇母后疼爱的小公主,一辈子平安喜乐,或者做自在的风,穿梭翱翔于万物九天。

      可我不能。

      见我不语,她拧眉扬眸,那双藏于纱后的漂亮眼仿佛能能看透洞察一切——

      包括我那如烛火般摇摆不定的内心。

  • 作者有话要说:  (1)此处剧情未走史料,而是以墓志铭记载为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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