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糖叨

2、匪不为匪

　　沈长缨帮着几个阿婆收拾好屋子，累的满头大汗，坐在地上扇着风。

　　“沈姑娘喝口茶吧，真的辛苦你们了，这些天多亏了你们照顾，不然...”一位阿婆颤颤巍巍地把茶端给她。

　　“没关系的，阿婆。”沈长缨接过茶碗，然后再道了声谢。

　　看了看天色，也该回去了，她理了理衣服，整理好仪容后便往山上走。

　　到了寨子口的时候，山下暗桩传来消息，有人直奔绥山而来，来势汹汹。

　　沈长缨索性没进去了，直接面朝山路口站着，把人都劝了回去，自己一个人等着。

　　周温安沿着记忆的路一路疾驰，直到到了绥山山脚，不得不下马步行，当他奔波一路到了安良寨的时候，发现沈长缨早早地就等在了那里。

　　“牧公子真是好大的胆子，既然知道了我这安良寨是什么地方，还敢来第二次？”沈长缨用刀鞘指着他的方向，挑衅地挑了挑眉。

　　“又或者，应该称您为——七殿下？”

　　周温安原本要因前面的话对这女人盖上匪徒的章子，听到最后一句，心中疑惑倍增。

　　“你究竟是什么人？”他把佩剑拔了出来，剑光明晃晃地闪过她的脸。

　　“如你所见，是个匪徒喽。”沈长缨没动刀，刀依然好好地待在刀鞘里。

　　面前这人气质和昨日大不相同，头发高束，换上了简单干练的黑衣，少了沉稳，现在满是张扬的匪气。

　　周温安还在想着，下一秒，脖子上便多了一物。沈长缨绕到了他的背后，刀鞘死死地抵住他脖子。

　　“如果我刚刚拔刀了的话，你现在已经上黄泉了。”沈长缨压低了声音，对着他说。

　　“殿下！”牧平此时才上山来，看到这一幕被吓了一跳，准备冲上前来，却顾虑着，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不过呢，我才不想平白无故让手上多条人命。”沈长缨往牧平那边看了一眼，笑了笑，然后松开手。

　　“你今日过来，应该不仅仅是问我‘我是谁’这个问题的吧，这个问题我没法回答你，要不你换个问题问问？”沈长缨退了几步，和周温安保持好恰当的距离。

　　看沈长缨放开周温安以后，牧平冲到周温安身边，警备地望着沈长缨，手按在刀柄上，蓄势待发。

　　可周温安今天正是为了问她是谁而来，他一时间卡住，突然想到昨天听到的话，问她：“你可知道齐家村人的下落？”

　　沈长缨眉头皱了皱，“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身为皇子，关心黎明百姓的安危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事吗？”他神情严肃。

　　“殿下自己难道不会去看吗？齐家村就在绥山山脚下。”忙上忙下半天，还在这儿跟人僵持了好久，沈长缨早就累了，掩面打了个哈欠。

　　“若没有什么事，小女子就回去了。”沈长缨拜礼离开，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殿下说不定能问出些有趣的事来。”然后直接走了，哪管周温安还有没有事问她。

　　周温安一时气结，平静下来后，将剑收了回去，“去看看。”

　　牧平被今天这事儿给搞糊涂了，殿下少有冲动的时候，今日还真是奇怪。

　　两人下了山，发现这山脚处的确有村落，房子零零落落地散落在山野间。

　　他们走进村落，刚好看见几个大汉帮扶着扶好柜子抬进屋去，这齐家村，好像就只有这几个男人，其他全都是老人和小孩。

　　反正也听不懂当地方言，周温安索性带着牧平躲在一旁观察。那几个男人帮完了这家以后，似乎是要离开。

　　周温安原本以为他们是本村人，却不想他们往山上走了。

　　跟那人一伙的？也是匪？他暗自想着，带着牧平往前偷偷跟了几步，发现那几个的确是往山寨那边去的。

　　抱着好奇心，他在第二天带了个会说官话的本地人去问了齐家村人，发现这村民的话和那县令的话有很大的出入。

　　齐家村地偏，当地身体强干的男人有些去了外面做买卖，有些在行徭役，一来二去，村子里就剩了这些老弱妇孺。前些日子江水决堤，正是这些“匪”连夜把他们接上了山，还让他们白吃白喝住了一阵。

　　“那些个人啊，就知道乱传，都说他们是强盗，是匪徒，可我们这些离得这么近的人，从来没有被害过呀，还不知道承了他们多大的恩呢。”那阿婆说。

　　他没接阿婆的话，就此告别。

　　他又去了裕县几个小地方，也在裕县县城里问了几家。

　　有人说他们是侠义之士，劫贫济富，专惩那些欺压百姓的官员和赚黑心钱的商人。有人说他们是穷凶极恶之徒，烧杀夺略，无恶不作。有激愤的，对着他数了半天那些匪盗的罪行。

　　“...其罪当诛！”

　　“您可曾亲眼见过吗？”周温安突然问了一句。

　　那人愣了愣，“没有，这一片儿啊，都是这么传的。”

　　都是这么传的。

　　人人口耳相传，痛批坏人罪行，歌颂好人功德，可又有谁去明辨过真伪？

　　你看到的，听到的，真的是真的吗？

　　可真是奇怪啊，周温安心想，倒像是一方侠义之士，可为什么名声如此坏呢？

　　周温安回到绥州官府，问那县令，“那绥山匪盗，真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您为何突然这么说？”那县令吓了一跳。

　　“好奇罢了。”

　　“那绥山山匪，的确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啊。”

　　“那你们怎么不去抓人？绥山一带这么乱，县令不管，就不怕陛下怪罪？”

　　那县令一下愣住了，本想着在这皇子面前多讲几句，还能让他带人解决绥山匪盗，却没成想第一个怪罪的就是他。

　　“下、下官不才，是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那县令跪在地上，长拜不起。

　　“绥山的事情暂时不用理了。”说完他看了看那人，“若是知趣，就应该知道绥山针对的究竟是何人。”这句话说的没头没脑，却让那县令打了个寒颤。

　　绥山那伙匪盗，针对的只是某些不明是非、欺压百姓的官吏，还有欺压穷苦百姓的恶人。

　　“殿下还有要吩咐下官做的事吗？”

　　“没了，你下去吧。”

　　那县令如遇大赦，飞快地撤下去了。

　　“今日殿下奔波劳顿，属下也先下去了，殿下好好休息。”牧平离开，把门关好。

　　屋里只剩下了周温安一人。

　　屋外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滴打在地上发出微小的声音。

　　雨声太吵了，周温安默默地想，让人无法入眠。

　　他忽又想起白天听到一个小孩说的：“绥山那群人是大英雄！他们教训的都是坏人！我娘说绥州大...”那小孩就被拉走了，问周围的百姓也都支支吾吾地，把话题给绕开了。

　　他猛的坐起，心中隐隐不安。

　　绥州大？绥州大坝？难不成绥州大坝有什么问题？

　　雨一连下了好几天，周温安忙着暗中查绥州的帐。

　　没有问题。

　　仔细想来，若真有问题，怎么会明摆着给他看？

　　他将这件事压了下来。

　　暗中查总是有诸多不便，但大张旗鼓地查一定会打草惊蛇。不知道绥州大坝究竟有没有问题，若有问题，又牵扯了多少人进来，牵一发而动全身，既然现在还风平浪静，就说明有了不得的人物在压着。

　　他暂时还不能动。

　　周温安一连十几日忙得昏天黑地，等暂时放下绥州大坝这一烫手山芋，才想起十几日前在山寨口，那女人一身黑衣，唇角带着一抹笑。

　　他摸了摸脖子，隐隐感觉脖子有些不舒服。

　　“殿下说不定还能问出什么有趣的事情来。”

　　什么有趣的事？是那绥山匪徒所做的“恶事”，还是…绥州大坝？

　　这个女人，究竟在搞什么鬼？

　　正想着事情，房外一阵敲门声，把他从思绪中扯了出来。他起身把门打开，是牧平。

　　“殿下，听闻常明先生最近就在绥州。”

　　“果真？”

　　“是。”

　　“在哪？”

　　“听说常明先生在未时会到远香楼喝茶。”

　　“每日如此？”

　　“这...”

　　周温安跟着牧平出了门，赶着去拜访这位名传大江南北的奇人。

　　常明先生何许人也？

　　据说这位先生常身着素色衣裳，平时喜欢掩面。神机妙算，身手了得。这几年间沿着着江水走了个遍，侠义之事为越来越多的人所称赞。传闻里传的神乎其神，也不知真人是个什么样子。

　　沈长缨在房间里自顾自地下着棋，手突然一抖，白子掉落，一路滚下桌，她烦闷地去捡，然后头又撞到了桌角。

　　“嘶…疼死我了。”她碰了碰被撞到的地方，刚撞的地方还疼的很。

　　“沈姑娘？”有人在屋外敲门。

　　“请进。”她连忙坐回了凳子上，拿起白子。

　　“这是我刚做好的绿豆糕。”

　　沈长缨刚放下白子，准备拿起黑子的手拐了拐拿起了一块绿豆糕，正准备吃的时候看见来人的脸，似乎是没见过的，于是放下刚准备送进口的绿豆糕。

　　“你是谁？”神情严肃，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人。

　　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上去要比沈长缨小一些，长相清秀，一看就是哪家的良家女子。

　　“我是梁家村尹氏二女，名为尹夏，前几日江水大发，家人都丧于江水之中。”那姑娘低着头，似乎是在哭。

　　“你可还有别的家人？”她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淡淡地说。

　　那女孩抹了眼泪，一下子跪在她面前，“不曾有，尹氏一族到我爹这一脉就只剩下了我和兄长，兄长亡于早前的宁滨之役，父母也在大水之中不见了。”

　　沈长缨没说话，尹夏的话让她想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她在沉思良久后才对尹夏说：“你留下吧。”

　　尹夏感激到正要跪下来的时候，被沈长缨一把拉起，“不用拜我，我留你有条件的。”

　　“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她几乎是想都没想过的，直接说了出来，速度之快甚至让沈长缨都没有时间考虑。

　　“你会什么？”

　　“寻常女子会的我都会，做饭、补衣，不会的我都可以学，只要您能留下我。”

　　“那就，给我做吃的吧。”她看了那盘绿豆糕，当即敲定。

　　“谢谢姑娘！”尹夏被沈长缨拦着不准跪，一时都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激动着眼泪都要掉下来。

　　现在小姑娘都这样吗？动不动就要哭？沈长缨皱着眉头想，突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大事。

　　她站起身来绕过尹夏正要推门，想了想还是转身问尹夏：“要和我一起去裕县吗？”

　　“裕县？”

　　“对。”虽然不知道沈长缨要做什么，尹夏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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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3.1 首发
3.11修改排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