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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两不相欠 ...


  •   不知道时间是个什么东西,好像在催着人们赶快往前走,走到生命的尽头。

      时间存在的意义是让自己给自己的生命倒计时吗?掐着时间迎接自己生命结束的那一刻,然后接受和见证自己咽气的过程,直到失去一切。

      不知为何,这么想想还有点儿酷。

      晏承欢一有时间就给晏城乐打电话,死命的叮嘱他,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出来,看好妈妈,备好消毒水,一定消毒。

      她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愣在临时搭建的医疗区的角落,即使隔着层层防护,耳边依旧无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的哭,喊,求助声。

      呼出来的每一口热气都趴在护目镜上行程密密的水珠,模糊了视线,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一个个白晃晃黑乎乎的东西从眼前晃来晃去。

      “平……平安是吗?你需要休息吗?”一个白花花的影子停在自己身边。

      一个月前,一场传染性极强的病毒席卷北方各个城市,正以不可估计的速度往南发展。呆在大山里的晏承欢本说是是安全的,只要没人进出这里,外面的一切就不会和她们相关。

      作为南北相交线最重要的城市襄樊市,严格防控,坚守襄樊。前线医疗团队正是紧张的时候,为了让自己忙起来,晏承欢再一次主动请缨,三年来第一次翻过那座山,去了襄樊。

      认不出也听不出谁跟自己讲话,只能看衣服上的名字和听听男的女的。

      晏承欢缓过神来,隔着雾气依稀看到一个白乎乎的身影在眼前晃悠,对方说的什么也听不清,只知道是个男人,还觉得有点点熟悉,该不会是院领导吧!
      “啊?什么?”

      说一句话好费力气,她太累了,五十多个小时只倒在墙角眯了四五个小时,就连梦里都是哭喊的声音,现在的脑子已经跟不上世界的运转了。

      “我是……的,今天……增医疗队到……了,你们……辛苦了……”

      听不清听不清,什么都听不清,她只听见了有人来帮她们了,顿时全身的力气像摔碎的水气球,这段时间的无力,无助,无可奈何,终于可以宣泄了。又像是夹杂着这里面的委屈孤独无依无靠一股脑儿的都翻出来。眼罩的雾气更重了。

      那个人牵着晏承欢的手来到临时休息区,把她按到椅子上,比划了比划着:“你,进去,睡觉,外面,OK!”

      晏承欢点点头想要看清他的名字,那个人的衣服上写了很多字,但是雾气太重了,怎么也看不清。那个人摸摸她的头安慰到,辛苦了,好好休息。

      她没听见。

      一个轮换进来休息的护士看到这一幕,等那个人出去后,待在一边的小护士跑过来问她:“你认识他?”

      晏承欢摇摇头。

      “你知道他是谁吗?”

      继续摇摇头。

      “听说是什么著名企业的高管亲自过来,至于哪个企业就不知道了,衣服上也没有名字,她们都这么说。这时候像这样有良心的企业主不多了,亲自奔赴战场,不知道是商业战略还是真的体恤民情……”

      那个小姑娘一直巴拉巴拉的说着,晏承欢什么都听不进去,依稀记得后面一句,他叫长安。

      这场战役尽举国之力历经昼夜不分的六个月的时间,终于结束,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这一次就像在阴间走了一圈,把十八层都看了个遍,然后重新回到人间。

      晏承欢被提前调回常安,医院给予了她们一行人丰厚的荣勋,她倒没有很开心,只是松了一口气,她也活了下来。

      不久后,要在襄樊召开表彰大会,邀请所有曾经支援过襄樊的所有医护工作者参加本次荣誉大会。

      不出意外,她不想去,没有其他的原因,只是不想去。一行人都很兴奋,热烈,晏承欢靠在窗边,看着漂浮在身边的云海,隐藏在远处的太阳,耳边开心谈论的声音,心里一点儿起伏都没有。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忘了应该什么时候结束。

      灯光有点儿昏暗,再加上晏承欢没有带眼镜,她眼中的世界全部是重影的多彩世界,视线所及之处,全部是光线。

      每个受邀嘉宾的位置都距离很远,认识的人也都被分开落座,朝着周围看看这下更尴尬了,谁都不认识,打招呼也看不见。

      隐隐的,她总觉得有个人在看着自己,看过去,哎……看不清,算了,不看了,看主持人吧。

      “她坐的这么老实,人家都起来走走,她怎么一动不动?

      刚才跟她打招呼也看不见,也不往这边看。”

      “小心你脑袋。”

      “……对不起!”

      颁奖典礼的倒计时滚动数字,黑暗里手机屏幕上上划的聊天消息正同步进行着。

      “接下来,有请我们支援襄樊的常安医护工作者到台上来!”

      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晏承欢回过神来,在她身边经过的同事朝她摆摆手,“走啊,干嘛呢!”

      “……接下来有请颁奖者为他们颁奖!”

      台上的聚光灯很刺眼,刺眼到台下一个人也看不清,掌声很热烈,热烈到主持人说的什么都听不清。晏承欢看着舞台上贴着的黄色十字暗自笑到,自己怕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吧。

      “辛苦了,感谢你对襄樊做出的一切……”

      一个在熟悉不过的声音像一盆凉水从头顶撒下,让她睁不开眼。

      这个声音曾经贯穿了她的青春,也曾将她贯了个透彻,也在每个夜晚半梦半醒时隐隐约约出现,让她慌乱逃避,又忍不住靠近。

      她猛的抬头,逆光看去,熟悉的容颜却有点陌生,微扬的唇角感觉不到任何笑意,看不见眼睛。但,一种窒息感瞬间袭来,她压抑了四年的恶魔在这一秒挣脱牢笼,冲出来在她血液里猛烈逃窜,然后一头扎在心口上。

      “嘭!”

      许锦瑟捧着鲜花看着她微笑,晏承欢没有回过神,仿佛时间冻结一般,永远的停在这一刻。

      是梦境,是虚幻,是泡沫,一切都有可能,除了真实。

      “祝贺祝贺,辛苦了,感谢你们对我们襄樊的支持……”

      晏承欢猛的回过神来,一个稍微年长的人满脸笑意,慈祥和蔼的送上鲜花,她呆滞的接过鲜花和奖杯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是视线飘往旁边那个身影,依稀听到一句。

      “祝贺,辛苦了……”

      今天这是怎么了,什么都听不清……

      主持人念完台本上的致谢词后让大家站好拍照,那个人自然而然的站到她身边。晏承欢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许锦瑟的身上离开,可是他从未看过这边一眼。

      看,我说的,他真的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除此之外,我们今天的颁奖嘉宾中有一位,是有着特别的身份的,那就是这位。”主持人指向许锦瑟,“这位许先生的身份不仅仅是我们熟知的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他还是一名富有爱心的慈善家,在这次防疫战争中为所有的在前线奋斗的医护工作者们提供了巨大的医疗资源,甚至是亲身投入到这场“战争”中,请问许先生,你已经向前线捐赠了无数的医护用品,设备器材,为什么还要亲自去到前线?”

      许锦瑟接过话筒,声音缓缓的从耳边荡开,好像有点沙哑,但那么熟悉,那么近,那么远。

      “虽然我捐赠了很多用品,但是所有的医护工作者都在前线奋斗着,我也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是想能用另一种方式陪着她们。”

      晏承欢静静地听着,心里已经不知廉耻的翻涌起了岩浆。

      “我们每个医务工作者的防护服上面都有自己的名字或者自己想要说的话,但是听说好像你没有写自己的真实名字,所以大家很好奇,在所有的白衣天使中,哪一个是你,你在你的防护服上写了一些什么心愿?”

      “我觉得我没有必要写名字,所以只是写了一个愿望,就是长安。”

      长安。

      那天那个人,长安。

      晏承欢从没有感觉自己的记忆力这么强,一瞬间,把那天的画面一帧不落的全部回忆起来,一遍遍重复播放。

      长安。她笑到,天不遂人愿,千方百计的躲开,忘掉的人,还是站在自己面前。幸得上天怜爱,他没认出自己。

      笑着笑着,眼泪掉了。

      主持人发现晏承欢落泪,以为是被感动了,所以临场发挥cue她。

      “就连旁边的我们的医护工作者都被感动到落泪,这位医生要单独提一下,病毒发生的时候她正留在大山里为那些偏远山村的人们保障他们的生命安全。本可以继续留在安静的大山,但是她毅然决然的投入到这场危险的战争中,请问这位晏女士,你的防护服上面写了什么话呢?”

      许锦瑟把话筒递到她面前,还是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如今不知戴上了和谁的戒指。他依旧没有看自己一眼。

      不知为何颤抖的手去触碰冰凉的话筒,刚刚拿到,许锦瑟就把抽开,话筒重重的落在她手里。

      “我……没写什么,就……只是……平安,希望……所有的……都平安,嗯,所有的。”

      “哦,真的是人间大爱,平安,希望所有人都平平安安的。你和许先生的长安正好凑在一起,平安且长安,是对我们最好的祝福。”

      平安,且长安,长安,愿常安,常安,也平安。

      一行人按顺序下台,晏承欢没有眼镜就像盲人,原本以为在山里待了几年,风景好,不碰电子产品,视力就会恢复。但是,已经损伤了的东西怎么可能恢复如初呢?

      她弯着腰睁大眼睛看台阶下脚,结果后面的人走的急,不小心撞上行动缓慢的晏承欢。她一个趔趄向前栽去,撞到许锦瑟的手臂,意料之中,没有人反应过来,她摔倒在地,许锦瑟在黑暗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面无表情。

      她还在期望?她问自己,期望什么?他过来扶你吗?是他不要你的,当初扔下你的时候就像现在一样不痛不痒,毫无感觉,只有你坐在原地等着他来扶你。

      果然,这么多年,你也没变,还是狗改不了吃屎,你妈说的没错,她没看错。

      后面的人也为撞到她感到抱歉,前面的人也听到声音过来扶她,向她伸手,她摇摇头笑了笑,手按在地板上自己爬起来,目不斜视的去了后台,也忽略了那只最后伸出最早收回的手。

      “承欢!”

      彦河拦住她,激动的像小孩,晏承欢也很开心,但没有之前的轻松心情。

      “你终于回来了。”

      她没有回来,也再也不会回来。她在心里这么想着。

      “见到小锦了吧,你们有没有说清楚?”彦河看起来很急切。

      晏承欢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就单纯的想逃避,“我还有事,我先走了,以后……”晏承欢想说以后再见,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以后怕是没有机会了。“顺顺利利的。”

      “你没遇见他?他刚刚给你搬了奖,特意和别人换的位置,他去襄樊当什么志愿者也是因为你,你不能走,我带你和他说清楚!”彦河抓起晏承欢的手拉着就走。

      “行了,彦河,我真的要走了。”

      她真的不敢相信,什么为了她,她配吗?就刚刚的那些,她亲眼看见的那些,她配吗?

      “我们去找你,你妈妈不让我们见你,小锦也去……”

      晏承欢打断了彦河的话,“彦河!”

      “彦河,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不好,让她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许锦瑟站在门口,一如刚才,没有看她一眼。

      “许锦瑟你踏马脑子有病吧,你忘了你……”

      “我的事你少管!”

      许锦瑟头也不回的离开。

      彦河气到抓狂,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从什么那里开始说。

      “彦河,再次见到,很开心,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误会也好,真相也好,过去的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失去的,也回不来,即使说清,也只是徒增伤感,好不容易持平,就不要再去算后来的事了,两不相欠,挺好的,黄土都埋到膝盖了,折腾不动了。”

      晏承欢走后,彦河瘫坐到椅子上,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让他们的误会解开,但是她说的也对,好不容易持平,就不要再算后来的事了。

      两不相欠?晏承欢,你确定真的是两不相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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