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江水朔

6、6

　　众人散去后，偌大的空地上只留锦林和姜秋池面面相觑。

　　姜秋池局促地笑了一声：“没想到陆肖铭会在这里出现……”

　　“你是和盛安星一起来的？”

　　“他啊，我不放心他一个人——”姜秋池猛然一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面孔上不自觉浮现出尴尬的笑容，他似乎绞尽脑汁思索许久，才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但我还是扔下他自己过来了，嗯，来看认识的一个学弟。”

　　“哦，看学弟啊。”锦林笑着点了点头，并没戳穿他的谎言，“谢谢你刚才帮忙，你去找你的学弟吧，我先走了。”

　　她说着就转身朝宿舍楼走，姜秋池却快步跟上来与她并肩同行。

　　“对了，我还没有恭喜你拿到了利基的全奖。”

　　“谢谢，听说聿东篮球队也在全国联赛上进了半决赛。”

　　姜秋池前一年拿着体育奖学金被聿东大学录取，并加入了校队，因为外形出色又有天赋，如今也有了一个小型后援会。

　　“你连这个都知道？”姜秋池立即扬起唇角，掩饰不住地透出了喜悦。

　　锦林说：“卓晨告诉我的，聿东也是他梦校。”

　　“卓晨……是那个嘉文的控球后卫？”姜秋池对卓晨还有点印象，他一边回忆着与其为数不多的见面一边颇为赞许道，“他技术很不错。”

　　“卓晨一直很刻苦，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放在篮球上了，我想以后他一定会成为冕兰顶级职业篮球运动员。”

　　“你告诉他好好努力，进聿东的希望很大，我会跟教练推荐的。”

　　锦林的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是顾洋那个催命鬼打来的。

　　接通电话后，顾洋的声音也如她所料般噼里啪啦响起来来：“你被那小子拐到哪里去了，怎么去了那么久？你们鬼鬼祟祟的做了什么？知不知道大家都在等着，这一层楼的人都快走光了！”

　　果然是他没耐心来查岗了。

　　“好了我马上就到，已经在路上了。”锦林无奈道。

　　顾洋止不住嘀嘀咕咕表达不满和怀疑：“我就知道那小子不安好心，他看你眼神不对头，那货绝对是想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听着他满嘴越发不靠谱的跑火车，锦林直接挂断了电话。一抬起头，发现姜秋池依然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阳光正巧落满他的脸庞，将他的双眸映照得清澈见底，显得眼神都无比温柔。

　　锦林怔了怔，回过神后道：“前面就是宿舍，你不用送我了。”

　　“好，”姜秋池缓缓点头，却没有就此离开，“圣帕里斯的毕业典礼，你会去吗？”

　　“你知道我在那里的处境，圣帕里斯早已经不是我的学校。”

　　“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所有关于你的信息都被删光，当初做那些事的人都受到了惩罚，连陆肖铭和盛安星也……如果你回去，不会有人再对你说三道四。”姜秋池语速略显急切，就像是在辩解着什么。

　　“我需要的不是回去证明给别人看自己过得很好，那已经没有意义了。”锦林云淡风轻道，她不再执着于过去的事，当然就不会对打那些人的脸产生兴趣，“我对过去的留恋也只有几个朋友而已。”

　　如今她和那个贵族学院成了两条不会再相交的平行线，甚至这一年来忙碌且平静的生活已经让关于轮回与原本剧情里的记忆变淡了许多。

　　姜秋池的脸垂了下去，睫毛掩住了眼底的情绪：“也是，或许不想有遗憾的只有我而已，我应该阻止那件事。”

　　锦林没有说话。

　　“明明觉得盛安星做得不对，却还是放任一切发生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眼睁睁看着你被那样对待,”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犹如陷入了自言自语，“……即使那时候还不认识，我也该阻止这一切。”

　　“那不是你的错，我们都被剧情影响了，我知道你如果重来一次肯定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锦林安慰说，“就像我也重新选择几次，圣帕里斯的剧情已经结束了，你不必再纠结那些事。”

　　姜秋池抬起头，表情却不是轻松和解脱，反而充满了困惑：“什么剧情？重来又是什么意思？”

　　锦林愣住了，她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你不记得轮回里发生的事情？”

　　“轮回？”他茫然地重复。

　　锦林这才意识到姜秋池对于那些重复的时间没有任何记忆，不是每个她接触过的人都会对那些平行世界有所感应。

　　眼前的姜秋池没有经历过与她医务室初识、手臂受伤后的慰问，以及PA休息室的交谈，他们在此之前唯一的交流是一年前嘉文和圣帕里斯篮球比赛。

　　而她是默认了他有过去的记忆才与他如此自然地闲聊了这么久。

　　锦林抬起脸便撞入姜秋池懵懂好奇的目光，她几乎立即扭头错开视线，“没什么，就是我做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梦，有点分不清现实了。”

　　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又道：“我回宿舍了，不然顾洋又要等得发火。”

　　“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姜秋池拧着眉头。

　　锦林以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回答：“没有，别瞎想了。”

　　在她走远后，姜秋池仍旧注视着她的背影，眉眼中笼罩着散不去的困扰，右手甚至下意识地捂住胸口处。

　　“你们聊了很久。”身后传来轻飘飘的一声。

　　姜秋池转过身，看到盛安星站在距离不远处的树荫中，连带着他的脸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如果你想，可以亲自站到锦林面前，”姜秋池说，“她已经猜到你在这里了。”

　　“她见不到我才会舒坦点。”盛安星的脸色格外冷淡。

　　“既然决定不出现在她面前，你又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放下？”

　　“我已经放下了，连眼看着你们刚认识不久就能谈笑风生都能做到，随便一个人都比我更接近她，我还有什么好放不下的。”

　　“别对我阴阳怪气，我是因为担心你才来嘉文的，而不是为了锦林。我怕如果我没来，你会失控。”姜秋池抬高了声音，阔步走到盛安星面前，紧紧盯着他，语气没有半分退让，“这么长时间了你的用药量都还在增加，不仅是你爸，我也担心你的状态。”

　　盛安星静静地望着姜秋池，半晌才捏了捏眉心，吐出一句：“对不起。”

　　姜秋池眉头皱得更深，伸手拽了拽领口，仿佛感到一阵没来由的烦躁：“放心好了，我知道你喜欢锦林，当然不会做出破坏我们之间关系的事，不过你也最好注意分寸，不然我会亲手把你揍清醒。”

　　“唔，希望那天永远不会到来。”盛安星喃喃道，原本苍白的脸总算出现了丁点血色。

　　姜秋池舒了口气，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你也别太憋着自己，万一憋出什么毛病来可就不好了，有时候做的事也要让别人知道。”

　　“我没什么可隐瞒的。”

　　盛安星遥望着远处的宿舍楼，此时太阳已西沉，微微昏黄的光线给那栋楼的边缘镀上了一层模糊的光晕。

　　“我可是听说盛隆集团几个月前向卡维泽实验室捐赠四千万兰索，利基工程学院最有名的卡维泽实验室。”姜秋池扬起眉，意有所指。

　　“与卡维泽实验室合作对于拓展集团在韦鲁的业务也是好事。况且四千万不是小数目，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

　　“就那么巧，正好在锦林被录取后捐款，之后她又拿到了全额奖学金？”

　　“对啊，就是有那么巧合。”盛安星笑得眯起了眼睛，“锦林不需要我也能获得全奖。”

　　“哇，瞧你这自豪的样子！”姜秋池翻了个白眼。

　　“我相信她的努力会换来好运，”盛安星收回视线，抬手看了看表上的时间，“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要不要去我家吃饭？我弟好久没见你了。”

　　“好啊。”

　　姜秋池打开手机，给家里发短信多准备些饭菜，并顺手点开了MO。储修的动态正在最上面一条，那是一张陆肖铭靠在着椅子吊水的照片，照片中的陆肖铭双目紧闭，病容没弱化他的半分俊美，反而为他增添几分脆弱与忧郁，状态下方还有医院地址的定位。

　　对方什么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不过这招有用就见鬼了，姜秋池内心发出无声的嘲笑，最后看了眼夕阳中的宿舍楼，便头也不回地同盛安星一起离开嘉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