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季》江水朔

1、1

　　四月份是冕兰大学秋季招生最后一批录取通知发放的时间，顾洋终于在四月中旬收到了堀州理工的录取通知书，正好卡在全国排名五十的关口，他第一感觉便是整个人活了过来，脱离了高三苦海。

　　在高二两次MAAT都考得稀烂后，顾洋被顾丽琴断掉了一切零花钱，请了三个家庭教师每周来辅导功课，如果法律允许的话，顾丽琴大概会用根绳子把顾洋整天拴在书桌旁，他几乎所有的业余时间都花在了学习上，这才在高三上学期勉强到了280。

　　而锦林在转学后考到的294的成绩让顾丽琴几乎把她当做了顾洋学业救星，不断问她如何在断时间内取得这么大的进步，连最后的选校都参考了锦林的意见。

　　包括这个堀州理工就是锦林选的，顾洋迫不及待地拍下了录取通知书发到MO上炫耀，又给锦林发短信报喜。

　　还未等到回信，MO上便有人留言：【洋哥要受苦了】

　　顾洋愣了一下，忽然觉得应该去搜一下堀州理工是什么学校，一进百科就看到几个明显位于xx省堀州字样，他在地图上找到了堀州——一个位于冕兰南部平原上人口十万的小镇，大学则在距离小镇十多公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区，每天才两班公交车经过。

　　顾洋几乎两眼一黑。

　　“锦林！！！你坑我！！！！”他立即给锦林打电话，在接通的一瞬间咆哮起来。

　　那头静默了片刻，才响起了锦林不急不慢的声音：“你到现在才想起去查这个学校？”

　　顾洋涨红了脸：“我……我还不是信任你！你怎么能这么对待我的信任！”

　　“那学校挺好的，适合你去修身养性。”锦林的声音里带了些许笑意。

　　电话里的背景音变得嘈杂起来，有人在喊锦林的名字，她不等顾洋回应说道：“我现在有点事，晚点回聊。”

　　“你——”

　　电话已经被无情挂断。

　　顾洋咬着嘴唇，愤愤不已，他尚未好好抒发一下心口的郁闷，怒火就已经变成了哑火，顾洋懊恼地捶了一下桌子。

　　他还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家。

　　锦林寒假的时候就已经回国了，结束高三上学期的交换后她又重新回到嘉文，明明学分已经修够，她却依然鲜少回家，整天在那个破小镇上忙着忙那。

　　顾洋一个月前压力太大离家出走，跑去嘉文高中找锦林，却得知她正要带着嘉文学生会文娱部的人去镇上采购话剧道具。

　　锦林不知何时考到了驾照，还用自己的积蓄买了一辆性价比高的二手车，那是顾洋第一次坐锦林开的车——在他死皮赖脸要同她一起去采购后，他和两个姑娘一起挤在后排座位上，原本对锦林车技的担心却被那两个个叽叽喳喳的女生打乱了。

　　文娱部的女生得知顾洋在圣帕里斯读书，顿时对他起了十二万分的兴趣，不停追问圣帕里斯生活如何、又有什么特别的活动，还强势推荐嘉文的校庆。

　　顾洋为了自己离家出走大计不被锦林破坏，一路上强迫自己表现得十分耐心且绅士，然而采购结束回到嘉文的时候，他却看到顾丽琴站在校门口等着，原来锦林早已偷偷通知顾丽琴来接他。

　　深感被背叛的顾洋暴跳如雷，骂不出脏话只能一个劲嚷嚷：“以后再主动找你我就是狗！”

　　“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准备大学面试。”锦林颇为无语地朝他摆摆手。

　　顾洋只得乖乖坐上顾丽琴的车离开，正要离开嘉文时，他忽然注意到了路对面停着的一辆车。此时阳光正照入车厢，透过挡风玻璃，他清楚地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人是盛安星。

　　盛安星不知道已经在这里待了多久，他的表情淡淡的，一直专注地看着嘉文高中校门的方向。

　　顾洋拿出手机正要锦林发短信提醒，却又想起自己不久前才发的誓，犹豫好一会儿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把手机收进口袋。

　　圣帕里斯这一学年并不平静，高三刚开学的时候，盛安星突然开始大张旗鼓调查裸照传播事件，一周之内就查清了事情的经过。

　　当初照片是陆肖铭用一个跟班的手机拍下的，事后那人不仅没有删除照片，还把照片分享给了自己的好友杜威看，恰巧杜威对锦林感兴趣，用照片威胁她一起“玩玩”，在被拒绝后，杜威把照片分享给了更多人，很快照片就被传开了。

　　调查过程和处理结果并没有被直接公开，锦林的照片在网上销声匿迹，一切有关她的发言都被删除，半个月内，连同杜威在内的六个人——大部分是陆肖铭的跟班，都被人在路上狠狠揍了一顿，其中杜威伤得最严重，在医院里足足躺了半个月，而行凶者一直没被找到。

　　整件事的后果影响深远，盛安星辞去了学生会长的职务，陆肖铭险些被开除，他在写了一份万字的检讨书后收到留校察看的处分，又差点被陆冰打断腿。

　　圣帕里斯内部欺凌的现象也被曝光在网络上，特招生遭受排挤和PA对看不顺眼者的随意羞辱在冕兰引起轩然大波，其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场风暴并没有波及到锦林，没有任何有关她作为其中受害者的信息被曝光出来。

　　陆肖铭在圣帕里斯的最后一个生日过得无比凄惨，陆冰禁止他举办任何派对，被揍到骨折只能躺在家里，那天只有储修和顾洋两人去探望他，储修偷偷带了酒，当房间门关起来的时候就从包里拿出来。

　　“这不好吧，陆哥伤还没好。”顾洋说。

　　储修笑了笑：“再不给他喝点酒，他可要憋死了。”

　　陆肖铭在喝下一口酒后，表情总算放松了下来，不像之前那么紧绷。

　　“怎么我一毕业，学校里就闹成这样，”储修感慨万千，“盛安星是不是疯了，你被他整得这么惨就一直忍着？喂，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成史上第一个高中被开除的皇室成员吧，也挺有纪念意义。”说着他用拳头碰了碰陆肖铭的肩膀。

　　陆肖铭就像没反应似的，良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用你操心。”

　　“陆肖铭你到底怎么想的，就让事情这么发展下去？背着处分外面又有那种流言，到时候还有哪个大学敢收你？”储修一开始还好言好语，看到对方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后顿时恨铁不成钢。

　　“反正都是事实。”

　　“什么事实，你是个混蛋的事实？”

　　陆肖铭灌下一大口酒，满脸无所谓地点了点头。

　　储修哑口无言，无语地转头看向顾洋。

　　顾洋浑身不自在，他摸了摸鼻子：“我该回家了，不然被我妈发现偷偷溜出来她肯定又要发火。”

　　“你的MAAT还没考过？”储修惊讶道。

　　顾洋面孔上一阵红一阵白，半天才嗫嚅一句：“现在分数够用，我妈嫌太低了，还老让我妹管我。”

　　这时陆肖铭总算有了点反应，他眨了眨眼睛：“锦林帮你复习功课？”

　　顾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摇头：“没，她不肯理我，她都不在国内呢怎么可能给我辅导？”说着还露出了刻意的讪笑。

　　事实上锦林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他视频讲题，好几次是让谢煜和他一起听，和比自己低一级的人一起被辅导让他觉得丢脸极了。

　　陆肖铭并不相信顾洋的话，他扯着嘴角，竭力维持平缓的口吻：“她有提过我……我是说，圣帕里斯的情况吗？”圣帕里斯的丑闻，任何一个关注冕兰新闻的人都应该知道了。

　　“我们最多说学习上的事。你的腿好点了吗？会不会影响明年的联赛？”

　　拙劣的转移话题策略并没有生效，陆肖铭敛着眉垂下脑袋，喝下整整一杯酒，才开口问：“你现在能不能给她打个电话？”

　　顾洋怔了一会儿，没有回答。

　　陆肖铭又急促地笑了一声：“她从不接我的电话，MO上也不回，你让我听听她的声音，顾洋，我只想听她的声音。”或许是因为酒的缘故，他的脸颊浮出了红晕，说话时的语气并不强势。

　　这次顾洋倒是坚定地拒绝：“锦林好不容易走出来，你不能再去打扰她了，这对你也没好处，我不会让你联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