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贝尔：众神初醒》聚能鸽

21、Cheaper 20·灾厄（8）

　　塔西娅又一次深切体会到深渊的寒冷，这冷浸透骨髓，由内而外的侵蚀着身体……就像她刚来到深渊的时候那样，寂静的寒冷让人沉沦在无边的绝望里，而这次没有人会救她了，少年已经随着先驱们离开，而她要留在这里，和这座城一起毁灭。

　　在成为了神谱上正式的女武神之后，她很久没有这种寒冷的感觉了，万神殿的石柱上光辉的名字赐予了她崭新的力量，她可以操纵风凝聚羽翼，亦可以驱逐妄图靠近自己的寒风。

　　但塔西娅没有这样做，她孤独的站在雪原上，面无表情的仰望着远处坍塌一半的城墙，雪白的羊羔毛长裙在狂风里和雪花混杂成一片耀眼的白。

　　图诺神族的女武神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借由君王赐予她的那份圣物的力量，她就可以在这里对这些巨大的怪物发号施令，冷眼注视它们一步步摧毁这座存在了千万年的城池。

　　不久前，她还在这道高墙之后与沉默的黑发少年谈天，描述云巅之上的潘达亚的样子，那时候她没有告诉他的是，那诸神的宫殿的确美丽，只是那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到达的地方，大多数生灵终其一生，也只不过在初始之山的山脚下仰望那座圣城而已。

　　那只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虚浮在无尽的深渊之上，等人前往，而绝大多数人在触及它之前，就会跌落进深渊之中。

　　而现在，被美梦迷惑的深渊中的埃达神族已经向着那场美梦进发了，只是她已经看不到最终跌落的惨象，从接下这个别无选择的任务的时候塔西娅就明白，她回不去潘达亚了。

　　不是因为那看守着深渊的盘旋的怪鸟，那样她仍然有一线生机。而是君王赐予她的圣物，命她以圣物的力量操纵着怪物毁灭了深渊中“他们的兄弟”唯一的庇护之地这件事本身已经和法则的意志相违背，她必然会因此受到惩罚。

　　她是礼物，是初始之山上神王与那冥冥之中力量的博弈的棋子，是注定要作为替罪品的阿纳斯塔西娅。

　　少女抬眼看向远方的城墙，面容上浮现出欲泣的悲戚，又一只怪物在哀嚎一声后倒下，那山峰一样的身体让整个地面都颤动了几下，从伤口出汹涌而出的恶臭的血液如同潮水一般迅勇的向塔西娅涌来，仿佛一片血海一般。

　　塔西娅想起来很多年前，她就是这么一步步踏过蔓延的血海，在一片荒凉的战场上了结了最后一名敌人的生命，那是个年轻的精灵，用仅剩的一只绿眼睛看着她，他看起来已经崩溃，在看到她之后露出一个疯狂的笑容，由于他脸上缺失了一块皮肉，这笑容也分外狰狞，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她说：“我们都一样……你也会，你也会被他们杀死……都一样……”

　　那时候塔西娅只当他是死前彻底发了疯，可直到今天她才发现，那个精灵说的没错，他们都一样，只是那些上位者们博弈的棋子而已，随时都可以被舍弃。

　　没人在乎的。

　　她又想起了那个有着柔软黑头发的少年，他话不多，却很有耐心，无论她做什么都不会有不耐烦，他甚至愿意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冒着自己也死在外面的危险救她，无论这其中是否掺杂了什么利益上的考虑，但那时候塔西娅真的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还是有人在乎的。

　　可是，可是已经太晚了，她已经注定要背叛西里尔，背叛亚莱拉耶，她再贪恋那种几乎可以被称的上幸福的东西，也决没有再改变一切的机会。

　　先驱的队伍早已经消失在黑暗的远方，塔西娅从一开始就发现了他们，但她没有命令泰坦去追击，而是让怪物们继续与城墙上被抛弃的守卫战斗。

　　她想，让他们走吧，或许西里尔就在他们之中，或许他真的能见到新世界的太阳，这是她唯一的期望了……她多希望她只是偶然遇见西里尔啊，多希望这一切里没有阴谋与背叛，更没有牺牲和毁灭。

　　可惜只是她的愿望而已。

　　伴随着一阵尘土，北城墙的最后一段坍塌了，这座矗立了无数岁月的、庇佑了无数神族的城墙其实并没有大多数神族以为的那么坚固，特别是在失去了长老们力量的支持后，某种意义上，它可能只是一段石头做的墙而已。

　　塔西娅知道，快要到结局了。

　　她握紧手中漆黑的号角，再度吹响了它，这就是君王赐予她的圣物，有了它，她就能号令所有的怪物，让它们全部成为自己的武器。

　　当然，她也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她感到浑身的力量正在被圣物抽取，血的气息在呼吸道中蔓延开来，似乎血液正在从血管中逃逸出本来应该的位置。

　　低沉苍凉的号角声传遍辽阔的战场，泰坦们听到后缓慢的停止了动作，然后纷纷垂下头，像是一座座巨大的石像。

　　而塔西娅徒步向前走去，长靴踩过污泥、雪和血液的混合物，她对空气中弥漫的让人作呕的恶臭熟视无睹，步伐泰然。

　　坍塌的城墙并没有好心的给她留出一条路，她翻上了几座碎石搭起来的小山，又走过了几十具已经冷透了的尸体，才终于再次踏入亚莱拉耶的范围。

　　她走过相拥着死去的情侣，走过一起战死的战士，最后停在了唯一一片还算开阔的场地上。

　　这里曾经是一条主要交通路，当然，现在不会有什么人从这里走了，大部分人都死了，应该还剩一些没有战斗力的人员什么的，塔西娅一路上并没有看到多少老幼妇孺，不过她猜这些人应该被转移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无妨，也就是早一点和晚一点的区别罢了，即将到来的毁灭会囊括一切的，她有这个自信。

　　在她面前十米开外的地方，一名老人站在那里，孤勇的面对着她。

　　塔西娅眯了眯眼睛，并没有急着动手，她开口道：“还能再见到大祭司大人，真是令我意外。我以为您这样身份的人物，应该跟着那些人走了。”

　　老人——乌图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已经到了这一步，他语气意外的和蔼，没有本该有的剑拔弩张的架势：“我已经在梦境里见过了新世界，所以我并不觉得多么遗憾，再说我这个年纪，也该陪着这座城一起长眠了，至于未来，那是孩子们要面对的东西。”

　　“……”塔西娅不置可否，只是微微颔首，“那您是在等我吗？”

　　“是的，我在等你，很幸运我等到了。”乌图诺点点头，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些。

　　“您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说，但让您失望了，我也并不能回到新世界替您传达。毕竟很快，我也会死在这里。”塔西娅平淡的说，她也感觉到很累了，圣物的反噬正在一点点的浮现出来，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会先死在反噬中还是即将到来的毁灭中。

　　天边隐约有暗红的光。

　　“我并不需要你替我传达什么，你知道的结局我也曾预见。”乌图诺并没有对异样的天色有所表示，依然不急不缓的说，“有些话并不是对你说的，但有些关于西里尔的事情，是我必须要告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