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易安玖肆

4、第四章

　　虽倚靠十方堰，禁阁的存在却为江湖多数人所不容，是个不怎么见的得光的组织，在世人眼中，禁阁冷血无情，罔顾曲直，唯利是图，杀生成难，没得多少人性。

　　自是江湖多少志士仁人想要替天行道，铲除禁阁，便会用各种方法手段来刺杀晏九辞，想要晏九辞的命，晏九辞的身边自然凶险万分。

　　玄并不会时时守在晏九辞身边，那事之后，有些不放心，自然希望我也可以练就更好的身手，从我在晏九辞身边随侍，玄便花了很多精力对我加以指导，以备不时之需。

　　而今出了此事，晏九辞不慎中毒，玄自责万分，更是加倍了对我的训练，那段时间，因为有了玄的指导，虽然辛苦劳累，子归寅出，却事半功倍，我的实力进步飞速。

　　再过些时日，我便能承下五道阎王贴。

　　然而，担忧的事情还是出现了，晏九辞在去往雍州大泽的路上，引来江湖中众人截杀。晏九辞行事一向缜密，却在此次途中泄露了行踪，彼时，玄不在身边，只我和晏九辞二人，还有几个三道四道杀手而已。

　　被截杀的那个雨夜，数十名剑士，手持长剑，起初的剑士还能应付的过来，没想到后边还有同五道杀手不相上下的江湖中一等一的好手，电闪雷鸣，雨水肆虐，禁阁的杀手奋力拖住了那些剑士，拼命掩护晏九辞离开，我紧跟随其后。

　　雨水打湿了全身的衣衫，进入了树林，前方一片晦暗。

　　背后远处传来嘈杂声，没有五道的杀手，却有很难对付的剑士，禁阁的杀手全数被灭，最后只剩我护在晏九辞身旁，太过狼狈，被阻挡的剑士很快追了上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晏九辞的腿部之前被刺伤，行动多有不便，即便如今我只身拦下那些人，也为晏九辞争取不了多少时间，脱身不得。我咬咬牙，伸手去解晏九辞的衣衫，林中视野太过昏暗，透过闪电的光，我看到他的表情有些复杂。当下顾不上许多，我只能解释一句：“主人，多有得罪，我去引开他们。”

　　“嗯”，他倒是没有反抗，将衣衫递给了我，任由我做好这一切，显然他已经默认了我的行为，没有丝毫留恋。

　　他知道，我的能力根本不足以对付那些江湖剑士，我会死，为他而死。我不知道此刻该是何滋味，身为禁阁的杀手，愿意为他而死这个念头从未动摇过，不论这个想法最初是忠于禁阁，还是忠于自己。

　　我在他的眼中依旧只是个杀手，我不知道自己在希冀什么，我以为我是特别的，这么久悉心照顾，当初侥幸看过他狼狈的样子，总觉得自己那么不一样，再怎么冰冷的心也会有一点点改观吧。他的语气，却没有一点不舍。

　　就像当初，他救我，改变了我的命运，对于我来说意义重大，至少，我没有冻死在那个冬夜，那么开始训练的时候，其实如果我当时死在了同伴的刀下，他也根本不会知晓吧，他或许带了那么多人回禁阁，所以根本不记得我是哪个。

　　也罢，我深吸一口气，终是没有再说什么。

　　披上晏九辞的衣衫，将他向边上推了推，藏匿在一块石头后用落叶掩盖，现了身将那些剑士朝另一个方向引去，之后便一路奔进了树林，那些剑士果然上了当，一路跟随我而去。

　　待那些剑士随我走远，他便可以脱身遁走。

　　晏九辞安全了。

　　......

　　玄之前训练有方，我虽然近战并不能好过太多，轻功倒是很突出，与五道杀手相比也不遑多让，之前战斗中，为了保护晏九辞，我的左肩和手臂已经被刺了数剑，雨水将我的全身打湿。一路上已经杀了太多人，我体力明显有些不济，仍然拼命向前奔去，与五道杀手齐名的剑士追了上来，我知道，我活不过这个雨夜了。

　　雍州大泽路途上的地形，我并不是很了解，最终，他们将我堵在了涯山的瀑布上，此刻，我已走投无路，瀑布水流湍急，本想纵身跳下，总能帮晏九辞拖延一阵子，却被后面跟来的人直接挑下将我重重包围，阻断了我的去路。

　　数只箭矢穿过我的周身，腿上也被箭矢刺穿，行动不利，我跪倒在崖边，步履维艰，我已经气数竭尽，倒在地上，周围的草丛尽是鲜血的味道，即便大雨冲刷，腥味仍旧久久不散。

　　为首的剑士察觉到我并不是晏九辞，有些恼羞成怒，喊道：“禁阁的走狗，真是当得一条好狗，尽心竭力，主仆情深。”

　　另一个剑士喊着：“今日便要替天行道，禁阁的人，能杀一个，便是一个，以免出去为祸苍生。”

　　我已经有气无力，听他们高谈阔论，不禁嗤笑一声，轻蔑的说道：“自视甚高，草菅人命，与我们又有何不同？”嘴中尽是鲜血的味道。

　　为首的剑士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停下，走过来狠狠踩在我受伤的手臂上，“晏九辞在哪？”

　　上了当让晏九辞跑掉，截杀失败，显然愤怒极了。

　　“呵”我并不打算回应，咬紧牙关试图不让自己因为疼痛呼出声来，全身因为剧烈疼痛渗出冷汗来。

　　“不说是吧？”，他们不想让我死掉，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面目有些狰狞，开始掌剑划破我的全身，捅出无数窟窿来。

　　曾经无数次，也是这样生死关头，不过这一次我知道自己将要止步于此了。

　　我阖上眼。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一众剑士后边闪身而出，速度之快，将那为首的剑士一剑毙命，我的意识有些模糊，却认得，那是我的主人，他手持承影剑，步履依旧从容。

　　眼角在这一刻被雨水打的有些湿润。

　　心中有万千想法，此刻止于嘴边。

　　“江湖好汉，惩奸除恶？”他挡在我的身前，声音沉冷，随后对着那些剑士不屑一笑：“不用看了，只剩你们几个渣滓，后面的东西已经被我清理干净了。就凭你们这些人，想弄死我，太过天真。”

　　眼前一众人目光呆滞，看着周围的同伴，脸色有些惨白。

　　怪不得这一路下来，我身后跟着的人越来越少，只剩下这么几个。

　　“不，不可能。”那些剑士显然感觉到了危险，转念一想，安慰自己：“即便如此，还有百名江湖侠士尾随其后......”

　　看着晏九辞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没忍住笑，有些狂妄：“哦？怪不得我的人至今还未赶来，想必是去处理那些三教九流的东西了吧。”

　　晏九辞言语一出，对面的修士已经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异常，我不知道这次跟来的还有谁，应该是一直隐匿在暗处，直到出现异常，被晏九辞谴去查看。

　　既然知道了身后的异动，又怎会看不出周身这数十名剑士，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依旧一如往常，甚至周围只有一些不入流的杀手，那么，他是将自己置于危险中为诱，将计就计。

　　为什么不联络近处的十方堰上堰，将刺杀的消息送出？那恐怕只有一种可能，上堰有问题。

　　“这次集结了这么多江湖高手，花了这么大代价，恐怕是要血本无归了。”他抬眼看着那些剑士，轻笑道：“一举斩杀，是有些困难，不过,如今这么会儿......”

　　他不再说下去，不言而喻。

　　十多个五道杀手不相上下的剑士，对付起来自然有些吃力，倘若分散开来，一个一个歼灭.....

　　禁阁的主人，能活到现在，可不是靠着禁阁的虚名。

　　对面的剑士握剑的手已经开始颤抖，输人不输阵，依然梗着脖子，开口道：“即便剩下这些人，解决你这禁阁的阁主，也绰绰有余。”

　　那人一席话将我的心又重重悬起。

　　这里虽然还剩下十多个剑士，能与五道相提并论的只剩下四个，但想要一下子解决，也并非易事，甚至，很难。

　　明明晏九辞可以匿身而走，独善其身，他为什么还要回来，将自己置身险地？

　　有个声音在心底问我。

　　然而，晏九辞拭了拭剑，那表情宛如地狱的修罗，变得嗜血，兴奋，说道：“同样，杀尽这里所有人，自然好过放虎归山，我禁阁也不用总被些蝼蚁来叨扰，禁阁有我接管的这几年，行事却是低调，导致江湖中人总是太过低看了，威名不复从前，今日，便用你们的血来为禁阁正名。”

　　我心中骇然。

　　我怎么能忘了，禁阁的主人，本身就是禁阁最强的存在，从我第一眼见他，手提着一柄剑，斩人已经干净利落，这么多年过去，又怎么可能止步于初，只不过，他几乎很少自己动手，身边总有高手跟随，世人自然觉得他空有其表，又怎知，他才是禁阁最强的那个存在。
　　否则刚刚，又怎会轻易逃脱。

　　从很久之前，晏九辞便不亲自动手杀人了，我很少见他提剑，那上古名剑，承影剑放在他手中，纯当是个摆设，恐怕连禁阁中人，都是这么觉得，没想到却并非如此。

　　他们将禁阁当作猎物围剿，殊不知，他们才是那禁阁口中的猎物。

　　禁阁毕竟是十方堰的一部分，十方堰坐落天下各处，禁阁又能弱到哪里去。

　　这么多年，都是修，玄，殇来解决这些人，没想到他今日竟亲自动手，明明路上总能找到机会通知十方堰救援，他却没有，原来，是这般.......

　　我看到他手中的承影剑快速闪过，那承影早就看不清原来的样貌，对面实力不济的剑士已经被斩断了头颅，暴血而亡，速度之快，连残影几乎不见。我受过修和玄这样的五道杀手的指导，以我现在的实力，玄暗器所留下的残影我侥幸还能寻觅几分，而晏九辞......

　　这才是禁阁的实力，超越禁阁顶级杀手的实力。

　　那一个雨夜，尸体横七竖八，染红了涯山的瀑布。

　　那边江湖中一等一的剑士，已经有些招架不住晏九辞手中的剑，他们想逃走，却根本走不了，今日，他们必定葬身于此。那些杀手脸上有了一丝绝望。

　　我想上前帮忙，浑身精力已尽，没有任何力气，只能看着。

　　只见一个剑士在与晏九辞缠斗中，竟突然掉转了方向，朝我奔来：“既然今日活不了，为天下苍生多杀禁阁一人，也算全了仁义之心。”

　　毕竟是禁阁的杀手，无数次经历生死边缘，我迅速反应，然而对方是强过我太多的剑士，我想竭力躲过，肩上仍旧挨了一剑，没留意，直接从涯山的瀑布上坠了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