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吹雪陆小凤》猫璐

3、第零三回 凤头一颗黄金万两 叁

　　天空苍茫，日光微弱。

　　陆小凤就躺在雪地之中，身体摊成个豪放的“大”字，不眨眼，一动不动。四周雪地脚印凌乱，白雪殷红肮脏，断枝碎布武器洒落一地。

　　在离他几米的地方，陆神骏晃着大脑袋有气无力的刨着雪翻找干草。

　　以他为中心的四周乱七八糟的躺着无数人，姿势千奇百怪，动作各不相同，但是头都是扭向陆小凤的方向，眼睛像是凶狠的饿狼盯着鲜美的肉一样。

　　他们都喘息着，休息着，像是达成了一种默契——只要陆小凤不动，他们谁都不会动。

　　陆小凤已经躺在那里有一个时辰了。一个时辰没有动过一下，甚至连睫毛都没有颤动过，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盯着天空。

　　就这样看来，他就好像是死了一样，但是你若细看，就会发现他的眼睛虽然一眨不眨，直勾勾的不转动，但却倒映着晴空的颜色，眼神中却充满了生命力。

　　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力量。

　　也许这种力量，只有他才会有。

　　因为这世界上，也就只有这么一个陆小凤。

　　雪一刚一到这片林子，看到的就是这番场景。

　　当看到那双眼睛中的神采的时候，他就明白了为什么这个人会成为庄主的朋友。

　　并且是唯一的，特别的朋友。

　　知己好友。

　　不过就像庄主一样，他明白，但是他藏在心里不说。

　　雪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所想的不对。

　　他和庄主并不一样。他是藏在心里不说，庄主是根本没有说的必要。

　　在庄主那里，该说的人，不说自然会懂得，不该说的人，在怎么说，费尽千般口舌也是白说。

　　而现在躺在地上的这个陆小凤，对于庄主来说，就是该说而不说自懂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来这里……

　　来这里，救陆小凤！

　　雪一站在距离陆小凤最近的树的枝干上，低着头俯瞰着“死”在底下的陆小凤。

　　那树很高，枝干粗壮纵横，别说是现在要死在底下的陆小凤，就是九天的神仙来了，估计也看不到他。

　　其实，看得到也无所谓，以后也总要相见。

　　而现在，他藏在树上只是想多看看这个人——

　　看看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的神圣，哪路的神仙，居然有那通天的神通。

　　能耐大到能让他们不问人间事的庄主在听到他有大麻烦的同时便表情微变，不过半月便派他们雪卫中的精英四方寻找营救……

　　不过，这陆小凤也真是有本事，不仅追杀他的人群追不到他，雪卫也很难找到他踪迹。

　　真真不是凡人能有的本事。

　　雪一在树上已足足站了一个时辰。

　　这一个时辰，他一动没有动，冷冽的寒风早已打透了他的衣裳，细碎的雪花被风吹得到处飞舞飘飞，像雾一样模糊了他的视野。

　　而在“死”树下的陆小凤也一动未动。他的马吃光了附近所有的干草后就一直在他身边踱步，时不时的把头靠近陆小凤的脸呼气吹掉落在他脸上的碎雪。

　　天快要黑了，越来越冷。

　　雪一轻轻抬起头，看向西边，太阳周围烧出了浓烈的红云，漫天壮烈。

　　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像是鹰的叫声。

　　和着这鹰鸣，从树林的尽头出现了几点人影，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那些人影就像是突然被风吹来的鬼影一样，一身白衣，被风快速吹来，瞬间又被风吹走。

　　只不过，那阵白风也吹走了陆小凤。

　　雪一骑着陆小风的马在雪地里驰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陆神骏踏着风的尾巴，四蹄奔扬。

　　他刚才，好像隐约看到了陆小凤的笑容。

　　很浅淡的一丝，挂在那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上，就像天真的做了美梦的孩子。

　　风还在呼啸着卷着，又开始下雪了。

　　之前和陆小凤一同躺在雪地上的“死”人们已经不见踪影，不知是决定放弃还是换地修养去了……

　　之前还有凌乱脚印，血迹，激战痕迹的地面已经盖上了一层用来掩盖的白单。

　　白单之下，是杀戮，死亡和不息的利欲熏心。

　　白单之上，有一个真正的鬼影出现，雪上无痕，只剩叹息。

　　江南。

　　寒山。

　　万梅山庄。

　　寒山，梅花甲天下。

　　每年梅花盛开之际，哪怕是离着寒山好几里也可以闻到梅花的甜香清香奇香。深吸一口，混着腊月冰冷空气的梅花香沁入心扉，令人好像喝了十几年珍藏的梅花酿一般飘飘欲仙。

　　寒山之大，风景之美，风水之好，已不是言语可以表达清楚的了。

　　这么一座奇山妙山，山上却没有道观寺院，大门大派坐落于此，浅思之实在不合常理，但若知道缘由估计所有人都会赞一句再正常不过。

　　这寒山以及山下百亩林地草地，都是属于一个家族。

　　这个家族现任的家主，是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这个名字，想必江湖上不会有人不知道。

　　剑，极致的剑。

　　人，似神的人。

　　江湖之中所有人提到西门吹雪莫不胆颤心惊，不仅仅因为那个人是剑神，更因为那个人实在是冰冷莫测，喜怒难猜。

　　但是胆颤的同时又心生敬佩。

　　因为那个人，西门吹雪，确确实实是武林第一人。

　　陆小凤在梦里闻到一股熟悉好闻的香气，这香气伴着美梦让他不愿醒来——但他还是不情不愿的睁开了眼。

　　房间，屋顶，摆设，他所躺着的床，一切都是似曾相识的熟悉样子，但也仅仅是熟悉，他脑子混沌，什么也反应不过来。

　　睁眼就像是一种酷刑！

　　从视线清晰的那一刻，无数感觉伴随而来。

　　他觉得好冷，血肉骨头里都散发着寒气，冰的五脏六腑拔拔凉，冰的他脑袋发木发疼，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他又觉得好热，热是鼻子呼进来的混着香味的热气，是所有皮肤上烧灼疼痛的感觉，又疼又痒。

　　疼到极致，痒到极致。

　　难以忍受却又只能忍受。就在这难耐之时，他听到一个冷到极致的声音问他：“醒了。”

　　那声音没有波动没有感情，只是冷，似乎说话的人本身就不是人，而是一块冰块。

　　西门吹雪的脸色还是苍白而冷漠的，声音也还是那么冷，可是，他的眼睛里，却已有了种温暖之意，一种只有在久别重逢的朋友眼睛里，才能找到的温暖。①

　　听到这声音之后，陆小凤觉得自己一点也不难受了，浑身上下都舒服得不行，脑袋也清明得不行。

　　因为这个声音，是西门吹雪的声音。

　　这个房间，这里的摆设，他身下的床，冰蚕丝沁凉柔滑的触感……

　　这里是……万梅山庄！

　　更准确的说，是万梅山庄的主屋厢房……他……陆小凤的房间……

　　他暂时安全了……

　　他疲惫的身体和精神似乎在知道安全后再也绷直不起来，视线随即散开，头脑不再思考反应，整个精神世界都渐渐陷入甜美的黑暗。

　　而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也一直坐在床前的矮凳上，面无表情但眉宇之前一片安然，闭目小憩。

　　陆小凤平生最喜欢的事情莫过于和美人，喝美酒，赌上几把。

　　但是上面那些都比不上一件事对他更重要更有意义——那就是交朋友。

　　他的朋友有很多，各种各样，千奇百怪，各种性格各种行当。

　　但他从未交过一种朋友……

　　在结识西门吹雪之前，陆小凤是打死自己都不相信他会与这样的人交朋友。

　　或许，也仅仅是只交上之前没想过……

　　西门吹雪是陆小凤最不喜欢的那种类型，沉默，寡言，少有表情，毫不外露，没情趣……这种人不用交往在性格上就和他合不来……

　　但是交往起来却和想象的不一样。交往浅的时候觉得这个人虽说性子不讨喜但却是值得交往的人，等到交往深了陆小凤发现那些性格并不代表这个人不风趣。

　　而他和西门吹雪的友谊，虽然只能说是君子之交的淡如水，但是，每当他有危险的时候，西门吹雪总是会拔刀相助。

　　之前是，这次也是……

　　本来，这次的大麻烦，他谁都不想牵扯进来……但是，他自己又实在没有办法摆平……

　　还好……还好还有他……

　　陆小凤醒来的时候，天色已黑，屋子里早已点了灯，满屋都是昏黄而温暖的颜色。

　　很安逸。

　　就好像辛苦奔波了一天之后舒舒服服地睡上好几个时辰，睡去一身惫懒一样令人筋骨发酥，只想快活地伸几个懒腰！

　　只不过，要是睡之前不做那冗长的噩梦就好了。陆小凤心想，还有，如果醒之后不面对如此惊心的场面就更好了。

　　西门吹雪正坐在床边弯腰低头脱他的衣服，黑亮柔顺的几缕发丝落在他的颈旁，弄得他痒痒的。

　　其实，这些天来，他身上一直都痒痒的，由内而外，没有来由，总觉得其实不是没洗澡的关系……

　　“你昏睡的时候已经帮你收拾洗浴过了，皮肤上的冻伤也用冰肌玉化膏涂抹处理，已无大碍。”西门吹雪已经拉开了他里衣的腰带，手指微凉，“但是，有件麻烦事，本来越早处理越好，但你之前实在太累也睡的太实，状态不好，拖到这时候已不能在等，不过，好在你醒了，也能省去我的许多麻烦。”

　　陆小凤觉得不妙，西门吹雪很少能一次说这么多字，除非……

　　“来，坐起来，把衣服脱了。”

　　“若认真说起来，你这功夫倒是差劲了些，小小阵仗你居然也落了个一月受罪……实在难以想象……”

　　陆小凤很厉害，前提是没有几百人围攻他，并且这几百人使用兵器各不相同千奇百怪的情况下。

　　其实，在这几百名武林高手围攻下之中了一根毫针也是很厉害的，只不过，陆小凤觉得有些丢人……

　　丢人的不仅仅是中了人家的暗招，更加是现在他所处的情景……他估计自己一辈子都会记得这场景。

　　此时此刻，陆小凤坐在万梅山庄的客房里，衣服褪在腰间，西门吹雪端着油灯仔细端详他的胸口，手指在上面不断抚摸按下，陆小凤的脸上泛着一层薄红，忍不住道：“喂，西门吹雪，你靠的太近了……油灯烤的我好热……”

　　西门吹雪手指在陆小凤乳下三寸的地方停下，神色平常的看着他，低下头把嘴唇覆在他手指停留的地方，大力吮吸：“这种毫针扎进去时便痛痒难忍，多在身体里待一时便痛痒一分，也难为你忍得这个把月。”

　　西门吹雪咬着毫针拉过陆小凤的手，摊平，轻轻把毫针吐在陆小凤手上，留给他做个纪念。

　　陆小凤并不在意自己现在衣衫不整的状况。一身薄汗，头发黏哒哒粘在□□的上半身上。

　　虽然看起来就像只落水鸡，但他的神色却依然轻松自然，问道：“西门吹雪，好久不见不叙谈叙谈吗？”

　　“你现在人在万梅山庄，大麻烦缠身又受了伤，还怕没时间吗？”

　　西门吹雪神色淡淡，关切逸散，黑暗中的温暖愈加浓烈。

　　“洗个澡，放松一下，麻烦并不会在今天就结束。我想你更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仔细想一想因由。不管你是有天大的麻烦，还是有天大的麻烦正要找上你，万梅山庄的门永远为你打开，即使门关了，墙也一样给你翻的。”

　　“这高墙数尺，我恐怕是翻不过来。”

　　西门吹雪的手在门前停顿了一下，声音冷淡却让陆小凤觉得有一丝调侃包含在里面：“墙若是翻不过来，狗洞便留给你爬，没有差别。”说罢便拉开屋门走了出去。也不知道陆小凤最后那句“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刻薄。”西门吹雪到底听没听到。

　　依他的能力，必然听到了才对。

　　不过，万梅山庄……有狗洞吗？

　　正月的寒风在万梅山庄打了个转，最后从大敞的屋门中吹进屋里，吹的陆小凤起了一身的热汗凉成冷汗，最后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不太妙……

　　都，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