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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瑞士军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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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坐在大教堂的凳子上,双手抱膝。
我做的到底是对是错呢?
韦斯登姆教导我们要正直,要做正确的事情。西普瑞亚想,回忆起书中的誓言,对于恶魔,我必将化身为剑,除恶务尽;对于同胞,我必将化身为盾,守卫四方。
我没有错。
那个小小孩子是个病人,病人就会变成很可怕的样子,但是韦斯登姆告诫过我们,智慧的奥秘在于,不能因为外表而对一个人产生偏见。
而且我把对方带来了大教堂,西普瑞亚在心中自豪地想,如果小小孩子真的是个恶魔,韦斯登姆是不会容许他们踏入自己的领域的。
我要回去告诉妈妈是她错了。
这种终于比自己父母聪明一回的感受让西普瑞亚很是自得,但是这中欣喜感并没有陪伴她多少时间。
为什么?
看到躺在高台上依旧昏迷的男主,西普瑞亚撅起自己的小嘴,为什么小孩子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呢?
怎么还不回来呢?
在心中生出淡淡埋怨的一刹那,一阵清淡素雅的香气,很像西普瑞亚在某一种树枝头闻到的细碎黄花的气味,接近了她。
小姑娘抬头一看,
居然是那位身着金边紫衣的年轻僧侣。
她慌慌忙忙站起来,对着心目中的偶像行礼,“主教。”
根据圣光教会的制度,遵循帝国在三千年前深渊入侵后所签署与颁布的《天堂法案》,仿照帝国行政区,在每一个教区都设立主教圣堂,并由主教对其进行统治。
数个教区组成一个教省,其主教长被称为大主教。
这两者在帝国的规定下均被要求穿紫衣,已与普通信徒进行区分,因此也被世人称为紫衣主教。
所谓见衣识人,无不如此。
“无需多礼。”年轻的紫衣主教和煦道,他说话的声音就好似春天花瓣上的露水一样优雅动人。他的手上正握着程希抵押在这里的瑞士军刀。
“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东西。”
是吗?或许是离对方太近,西普瑞亚感到自己心跳加快。年轻的紫衣主教走出了光线昏暗的小房间,宛如女子般姣好的面容仿佛有一种令人着迷的魔力,吸引人不由自主地陶醉。
“是的。”
紫衣主教似乎能听到小女孩心中的话,若有所思,手指不断地抽出以及放开瑞士军刀中各种各样的零件,“我从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精巧有趣的东西。”
很有趣。
而刀上隐约浮现出的血腥味就更有趣了。
有趣。
“刚刚那个……”西普瑞亚忽然想起刚刚的治疗,眼睛亮闪闪的,忍不住问,“是圣光祝福吗?”
“是。”
宛如一簇黄色的月桂在小姑娘面前盛放,
“圣光祝福。”
【健康】大天使海尔思赐予人类的治愈系绝招,可以在瞬间治愈全天下几乎一切的疾病。
“没有那么夸张,”紫衣主教和蔼道,“这只是极端简化版的。而且,”僧侣目光幽幽地看着小房间内的神龛,“且不说动用一次付出的代价太大,即便是完全版本的圣光祝福,亦有无法治愈的东西。”
“代价……”西普瑞亚忍不住问,“圣光祝福需要的代价很大吗?”
“不大,”紫衣主教轻描淡写道,“他们的规定,也就两千金币一次罢了。”
指尖划过那行“To my son, Xi Chen.”很奇怪的花纹,看不出来是什么意思。
一脸茫然,西普瑞亚对这数字毫无概念,只是直觉很大,比他母亲偶尔赏给她的两个铜币大,于是顺着话说:“那那小孩子一定……好久好久都……”竭尽脑汁想了个最痛苦的惩罚,
“会被天天逼着喝牛奶!”
这是小孩子才会想出来的惩罚,但是紫衣主教看破不说破,他瞥了一眼彩绘玻璃外有些变暗的天空,
静静地等待着某个小孩子的归来。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等到程希一路飞奔回到瓦伦伍德的时候,城门已经快被关闭了。
“啊!啊!”
一边跑一边从嘴里发出叫喊声去吸引城门守卫的注意力,程希高高挥舞着自己的右手,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有效果!
固然高瘦的守卫满脸写着“不耐烦”,“你快滚”,“老子要赶快交班”等种种负面情绪,但是尽职的守卫还是停下了关城门的动作,等待着这最后一个小孩子的到来。
奔跑进城内后,扶着城墙大声喘了几口气,程希用万分感激的眼光注视着守卫,然后继续拖着感觉上已经神经麻木的大腿往前跑。
到了,到了,
还剩下一点距离!
小孩子嘛,接收到对方传来的谢意,高瘦守卫感到自己的“下班饥渴症”被治愈了不少,望着对方急速奔跑的背影,
慢点跑!
小心别摔了!
借着天际最后的一抹黄昏冲进城市中央的主教圣堂,不理会一路想要拦着他盘问的僧侣以及修女,程希横冲直撞进给信徒治病用的小房间。
把身上所有的硬币都交给身着金边紫衣的年轻僧侣,放下心中的一块大石,程希精神一松,彻底地瘫在了地上。
他从来就没有这么累过。
从来没有。
仿佛每一根神经,每一丝肌肉都被压榨到了最大,再也调不动任何的力气。
韦斯登姆的主教捏起一堆铜钱中唯一的那一枚金币,非常优雅地笑了。“不够,”他的语气中有一抹深深的慈悲,
“葛丽娣嬷嬷不会同意让我出手。”
“这样的金币。”主教非常坦然,甚至弯下腰,告诉程希,
“要两千枚。”
程希听不懂,
但是西尔维娅却懂了,她知道眼前这个哑巴小孩的脑子不太好,对很多事情似乎都没法礼节,于是她收起自己那点等太久后的委屈心理,跳下来连比带划用手让程希明白主教大人的意思。
一与两千。
对钱并无太多概念的西普瑞亚非常欢乐地想,
只要能拿出两千这样的金币,小小孩子就能被治愈了。
不同于西普瑞亚的懵懂纯真,程希在意识到一与两千的差距时,脑袋中的一根弦,“刷”地崩断。
一与两千。
程希头疼欲裂,他甚至不在乎僧侣后续在说什么,反正无论对方说什么,他都听不懂,紫衣僧侣无论什么姿态,无论什么动作,除非奇迹的出现,只会有一种可能,
他不会救人,
他不救。
男主会继续发烧,发烧,烧到最后逼近四十度直接把人给烧昏迷的体温还是只能靠他本人来扛。
这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庸俗笑话,程希忙了半天,来回跑了四趟山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拼死带回来的钱。
钱不够。
面对来这样的一场劫难,程希的心境竟然是惊人的平静,好似最后的力气都被耗在赶路上了,就像被榨得干干净净的豆渣,随你怎么使力,都挤不出一丝情绪。
随便吧。
我不想管了,
我现在不过七岁,
我也是个孩子,
老乞丐乞讨多年就攒出一个金币,而我呢?我要花多久才能补齐剩下的一千九百九十九?甚至即便我有朝一日能补齐那么多钱,但真到了那个时候,男主还有命在吗?
随便吧。
我不在乎了。
但是这个念头一出现,程希就瞥到躺在石板上奄奄一息,双目紧闭,生死不知的男主,心理顿时一紧。
是我的错。
这个想法在脑海中不断扩大,小小的,在爆炸来临前挡在他身前的男主,而且不止这一次,每次遇到危险,对方都会下意识地把自己护在身后。
勉强支撑自己站起来,程希握住小孩的细弱滚烫的胳膊,并将其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为什么?为什么我当年不选择攻读烧伤科呢?
我如果早知道,
如果早知道,
就不会沦落成个明知道自己是个医生却没法给你看病的废物!
只有奇迹的出现,
似乎才能救男主。
但是奇迹还是出现了,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膀,优雅自如,面容长得如同女子般姣好的紫衣主教手里拿的是程希抵押在这里的瑞士军刀,
当着程希的面,把它放进了那一堆硬币中。
“To my son, Xi Chen.”的字迹在眼前一闪而过,那是程希的父母在他的二十岁生日赠送的礼物。
程希在恍惚中,隐隐约约见到了父亲,母亲,弟弟以及生日蛋糕。
硬币与瑞士军刀。
男主。
分别被放在天平两端,紫衣主教的意思很明显,你把刀给我,我就救对方。
这个选择,
程希狠狠点头,
这个选择
压根不难!
男主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西普瑞亚被修女带回了主教圣堂旁边的修道院,被安排在和一群修女睡在一起。
至于主教,天色太晚了,早就回去休息了
房间里只剩下死活不肯离开的程希以及男主。
冰蓝色的圣水似乎无法在瞬间修复弥补男主残破不堪的身体,破碎的皮肉在圣光的照耀下发散出丝丝黑雾,血肉翻涌,不断的合并又破裂,破裂又重新连接。
男主的额头不断地冒出冷汗,似乎是在忍受非同一般的痛苦。
程希则在一旁跪坐,耐心地用白布将完好皮肤处的汗液擦去,并且不断抚摸安慰对方。
他不肯走,
也不能走,
硬撑着这口气,是因为只要男主醒来,他有一句话是一定要告诉男主的,
不要睁眼!
千万不要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