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秦记事》呂兒

8、第八章

　　符宁跟着小僧，绕过一片树林，忽然一阵异香扑面而来，芳香馥郁，沁人心脾。

　　符宁耸着鼻尖嗅了嗅，问道，“这是什么香味？”

　　那小僧笑道，“应是寮房周围的栀子花开了。”

　　阜宁又嗅了几次，摇头道，“不像。”

　　“不像？”小僧想了片刻，恍然大悟道，“小僧给忘了，那应是芍药的香味。本寺的竹林旁有一芍药圃。如今花期到了，正是盛放的好时节。”

　　“很美吗？”

　　“那是自然，”小僧自豪道，“芍药圃是本寺一盛景，每年都会有很多人慕名来赏玩。”

　　闻言，符宁兴奋起来，“待明日就去看看。”

　　又走了半柱香，终于到了寮房，符宁送走小僧，自己独自一人在四周转了转，回来时，又顺便摘了几朵栀子花放入房中。

　　从昌黎棘到邺城，途中辗转两个多月，符宁早已筋疲力竭，刚躺床上，便睡了过去。一直到第二日巳时才迷迷糊糊起床，慢蹭蹭洗漱后，刚好赶上午膳。

　　吃过饭后，符宁便往芍药圃走去，可一路上除了遇见几个僧人，并未见到游客，不由怀疑那小僧骗了她。

　　两柱香后，符宁到了芍药园，只一眼，她便兴奋地叫起来。

　　“天哪，说仙境也不为过。”

　　为取“自然”之意，满山坡的芍药杂乱开着，红的、粉的、白的、绿的，色彩缤纷，姿态万千。

　　符宁缓缓走入花间，鼻尖所闻皆是馥郁芬芳，暖风袭来，花瓣四处纷飞，有的落到发间，有的碾落成泥，还有的随着山泉水，不知流向何方。

　　“不愧是花中宰相，瞧你们一个个的，华贵雍容，透骨生香。”

　　符宁拈了一瓣花放入怀中，转身便见一身着藕色衣裙的少女笑着看她。

　　那少女十二三岁的年纪，却可见倾国倾城之姿容。只见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编贝，一双美目似嗔似喜，一点樱唇榴齿含香。她身着藕色襦裙，外罩雪色纱衣，愈发如临江仙子，绝色无双。

　　“莫不是真在仙境？”

　　“噗嗤，”那少女掩唇轻笑，“你在说胡话呢。”

　　“怎是胡话！若不是在仙境，怎么会见到仙女？”

　　符宁痴痴地走过去，又顺手采了一朵白芍药递给少女，傻笑道，“此花只有仙女姐姐配得上。”

　　“谢谢。”那少女害羞地接过花，白玉般的俏脸浮上一层薄红，一瞬间艳色逼人。

　　“仙女姐姐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一句话，直把少女羞得掩面，不敢示人。

　　“阿姊别理她，她是个浑人。”慕容冲从旁边走来，盯着符宁打量一番，挑眉道，“阿姊是你见过最好看的人？那我呢？比之如何？”

　　符宁听到魔音的那一刻，心中已是一沉。她眯眯眼睛，唇角缓缓勾起笑容，“各有千秋。”

　　说完，她瞥了瞥慕容冲的脸色，思索片刻又补充道，“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的，仙女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看的女的。”

　　少女轻笑几声，娇声道，“你别叫我仙女姐姐了，我唤清河。听凤凰说要找朋友，我硬跟来的。”

　　“仙女姐姐别不好意思，你当得起这名号，我唤你受着便是。”说着，符宁转头看向慕容冲，问道，“你今日怎么来了？”

　　慕容冲斜睨她一眼，淡淡道，“昨日，给母亲的经书被太后截了，太后听说道安师父在这里，便坐不住了，今日一大早便要出宫来寻他，命我和阿姊同行。”

　　“哦。”符宁点头，“怪不得我一路行来没见着香客，原来是你们清场了。对了，子恒呢？他来了没？”

　　“他……”慕容冲刚想说话，就见子恒从远处奔来，遂改口道，“来了。”

　　子恒气喘吁吁地跑来，强咽几下口水，说道，“王爷，公主，太后让你们过去呢！”

　　“什么事？”

　　“说是要准备回宫了。”子恒直起身来，走到符宁身边，笑道，“又见面啦。”

　　符宁笑嘻嘻推他一下，不满道，“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子恒鄙视地看她一眼，埋怨道，“还不是你。早上找你玩的时候，小和尚说你在睡觉，我们就等啊，谁知道你这么能睡！”

　　慕容清河掩面轻笑，又抬手拉拉慕容冲衣袖，催促道，“凤凰，我们快回去吧，别让母后等久了。”

　　“嗯，”慕容冲点头，复又看向符宁，挑眉道，“你去不去？”

　　闻言，符宁眼珠子一转，嘻嘻一笑，“去啊，我去看看你母后到底凶不凶。”

　　说完，一行人从芍药圃转道寺庙前殿。刚到，就见一群侍从簇拥着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女人从大殿里出来，后面还跟着释道安与一空师父。

　　见此，慕容冲与慕容清河急忙上前问安，然后一左一右搀扶着她。

　　这下，符宁的位置变得十分尴尬，她狠狠瞪了眼悄身退下的子恒，然后鼓足勇气望向那个华贵妇人，粲然一笑，“太后安好，祝太后松鹤长春，永葆青春。”

　　“好好好，”可足浑氏笑眯眯地望向符宁，问道，“这是哪家的姑娘？”

　　释道安上前，温和道，“她是贫僧故人之女。”

　　“原来是大师的晚辈，”可足浑氏命人将符宁拉到跟前，细细打量后笑道，“小姑娘虽说长得差强人意，倒也可爱。来人，赏！”

　　闻言，开始还怀有歉意的慕容冲忍俊不禁，他轻咳一声，掩住唇角的笑意。

　　符宁面上笑嘻嘻，心中已经开始咒骂，什么叫长得差强人意！她郁闷地抬头，突然目光扫过慕容清河这对姐弟，内心顿时平静了，与他们相比，她倒是侮辱了差强人意这个词。

　　想到此，她美滋滋地领赏。赏赐没新意，但是实在，符宁抓着太后赏赐的金豆子，内心欢喜极了。

　　当宫中人撤出灵木寺，整个寺庙顿时恢复清幽。

　　符宁之后又去了芍药圃，她仰卧在芍药之间，直到落花铺满全身，才伸个懒腰起身，笑看花瓣倾泻而下。

　　她衣角携香，独自一人回了寮房，用过晚饭，又去采了栀子花，坐在房前的木阶上把玩。

　　过了一会儿，释道安自禅房而来，见符宁坐在屋前，他撩开僧袍在她身边坐下。

　　符宁转头看他，笑着将栀子花递给他，“怎么样？今日论经谁赢了？”

　　释道安接过花，温和一笑，“未见分晓。”

　　“但我觉得你会赢，”符宁嘻嘻一笑，“不然明日我在寺中设个赌局，让大家一起来压一压。”

　　“出家人戒赌。”

　　“抱歉，我给忘了，”符宁低头嗅嗅手上残留的花香，问道，“今日来的太后是谁？我听慕容冲说经书被她截走了。”

　　“那是燕帝的亲生母亲，却不是慕容冲的生母，”释道安边把玩手里栀子花，边说道，“他的生母另有其人。”

　　“明白了。”符宁点点头，叹息道，“皇帝啊，都恨不得将天下美女尽纳宫中。”

　　符宁正感概着，突然想到一事，忙问道，“那怎么办？太后是否会发现经书非一人执笔？”

　　释道安揶揄地瞧她一眼，并不答话。

　　符宁思索片刻，突然站起身来，看着释道安没好气道，“你是不是一开始就笃定经书会被截？”

　　释道安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慕容冲的母亲文采斐然且诚心向佛，若是她，倒是可能会被发现。而太后可足浑氏求佛只为让自己心安，其性贪婪，经书入宫定会被她所截。”

　　符宁白了他一眼反驳道，“万一她要是没截呢？”

　　“那也无妨，太妃美丽温婉，其性良善，就算发现也不会怪罪的。”

　　符宁低头凑近他，眼睛盯着他的脸一顿猛瞧，“和尚，你是狐狸变得吗？”

　　“好了，”释道安笑着推开她的脸，掀袍起身，“我们会在邺城呆上一阵，这段时间你好好玩玩儿。之后，便要启程了。”

　　符宁无精打采地点点头，双手抱住释道安的大腿，将身体挂在他身上，撒娇道，“知道啦。”

　　释道安颇为无奈地摇摇头，他艰难抬脚，笑着将挂在腿上的小人儿送去屋中休息。

　　第二日，当符宁还在梦中会周公时，一小僧便来敲门。秉着“人在屋檐下”的理念，符宁烦躁地将盖住脑袋的软枕扔下，晃晃悠悠地去开门。

　　小僧见开了门，双手合十道，“小施主，前殿有人在等。”说完便退下了。

　　闻言，符宁关门洗漱，完事后打着哈欠去了前殿，刚进，就看到慕容冲和子恒等在门前，她挥挥手，笑道，“你们早啊！”

　　慕容冲瞪她一眼，鉴于第一次的教训，他摒弃怜香惜玉的想法，直接命小僧去叫醒她，“走吧，今日爷带你去邺城玩。”

　　符宁兴奋拍手，“那敢情好呀。”

　　三人结伴下山，远远便见山脚下拴着三匹骏马。见此，符宁的眉头便再没松开过。

　　下山后，慕容冲与子恒一人上了一匹马，只有符宁摩挲着下巴围着小马转了又转。

　　“喂！你在磨蹭什么！快上马！”慕容冲皱眉，不耐烦地催促道。

　　符宁摸摸小马的鬃毛，朝着慕容冲咧唇一笑，“我不会呀！”

　　子恒闻言，趴在马上大笑起来，“呦！我看你平时嚣张的样子，还以为你无所不能呢。”

　　“你可闭嘴吧。”符宁眯了眯眼睛，粲然一笑，她蹲在地上捡了块石头，朝着子恒瞄了瞄。

　　子恒见她唇边咧开的邪恶笑容，连忙抱头求饶道，“错了错了。”

　　慕容冲无奈地瞪符宁一眼，将修长白净的手伸到她面前，冷声道，“上来吧。”

　　符宁欢呼一声，拉着他的手上了马，转头又看向旁边的小马驹，皱眉道，“它怎么办？”

　　“会有人来带它回去。”慕容冲抓紧缰绳，调转马头，用双臂护住胸前的符宁后，双脚一蹬，马儿便如离弦的箭，飞快地朝城里奔去。

　　符宁何曾这么畅快地骑过马，她一手紧紧抓住马鞍，另一只手兴奋地扬起，欢呼出声。

　　慕容冲眉头紧皱，终于忍无可忍，他粗鲁地将她乱挥地手臂按下，冷声斥道，“给爷老实点，在乱动就把你扔下去！”

　　“明白了，我尽量控制我自己。”符宁怂怂地点头，但那双澄澈的眸子依然亮的发光，断断续续的惊叹声仍然没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