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Caduto

6、章6

　　今天下午，雨渐渐停了。

　　他缩在角落里，翘着板凳靠在墙上，手里还拿了本小说书低头看着。有人叫了一声“新生”，于是抬头循着声音看去，才注意到班里的人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零星几个在座位上收拾东西的学生。

　　“新生！我们要去操场上体育课！”叫他的那个人站在班门口冲他喊道。

　　因为下雨，育仁也没有室内运动馆，本来每天一节的体育课已经取消了有一段时间。这还是他自转学后，将要上的第一节。

　　他看到离对方不远的位置，还站了两个向这里望的男生，好像在等待什么的样子。

　　小说被慢条斯理的装进了书包里。

　　他起身，额前的头发便顺着他的动作半悬又贴服，露出一副漂亮的眉眼。

　　他一边走过去，一边弯起唇：“我有名字的，同学。”

　　似乎感到了几许尴尬，对方的脸颊微微涨红。

　　“是不记得了么？”他说，“没关系，我和你们单独说一遍。”

　　“——贺骏泽。”

　　卢哲回答道，“这是他的名字。骏马的骏，沼泽的泽。”

　　“你们班人都知道他名字么？”那个外班的人接着问。

　　卢哲说，“怎么可能没人知道？贺骏泽那天一来就在黑板写下了自己大名儿，全班人都看着呢，林义福都没例外。谁记不住才奇怪。”

　　林义福不太高兴道：“你什么意思？”

　　有个男生往操场上望了望，突然开口：“贺骏泽这节体育课来没来？”

　　“不知道…你想看他啊？”见话题被岔开，卢哲视线赶紧跟着在操场转了转，”想看我带你找去。”

　　他说着就从树下站了起来，“好不容易天晴了，咱们去打会儿球……林义福你打不？”

　　林义福没回话，卢哲便觑着他，说，“就知道你的，没意思。”

　　几个人走着，只是愈临近操场，他们便愈发现有块地方不太对劲。

　　卢哲惊奇道：“怎么老有人过去那儿？”

　　个子最高的林义福端详了两秒，道，“看人踢足球。”

　　“现在踢球哪有打篮球帅，平时不都没人踢。”卢哲嘟囔说，“这些天还下雨，地儿都湿的，也不怕摔了。”

　　林义福却看着那处，说道：“贺骏泽在那里。”

　　卢哲已经迫不及待地招呼三个外班的跟上了：“走走走，带你们瞧瞧真人去。”

　　林义福没有跟着挤过去。他停在了人型围栏外，静静的看着绿草地中央。

　　即便隔着一段距离，他也能清楚的分辨出，谁是那个才转学来的新生。

　　身高体型，皮肤颜色——甚至仅靠头发，就已经能让人认得出来那是谁了。

　　站在那样的人身边被对比，也太惨了点。

　　那些人笑的，也实在太扎眼了点。林义福思维发散地想，他原以为他们本质上来说，是一样的。

　　他看见那少年穿行间被三五个有些眼熟的人拍过肩膀，而后下了草场，站在了篮球场地的边缘。

　　这个距离并不算太远——林义福能清晰地看见对方微微垂下的眼睫，挺直的鼻梁，红润的嘴唇，以及仰头喝水时，耸动的喉结。

　　腰背处的布料被汗打湿，贴附在了身体上。

　　相较于大多男生平板板的身材，对方有着一对瞧起来蛮深的腰窝，短裤下的长腿也直而有力，线条相当的漂亮——从头到脚的比例，似乎都是几近完美的好。

　　林义福看见他的膝盖和手肘那里，有几处发红的划痕，应当是在草地里摔过被刮伤的。

　　对方站在那里，站的笔直，就像是混入了土堆里的钻石，即便蒙尘也不阻碍他闪闪发光。

　　周围很嘈杂，林义福却像是没有听见一样——他的世界很宁静，只有风吹草地的声音。一片白芒中，只看得到一个贺骏泽站在那里。

　　此时有学生跑了过来，大叫道：“要下课了！你们快回教室！”

　　后者放下水，一脚踩过积了滩水的水泥地。

　　波光粼粼。

　　林义福感觉自己的眼睛都被那反射出来的光刺到了一般，他跟着人流一同转了身，刻意不去找那道身影，一边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一边后知后觉晴日的来到。

　　不知什么时候起，太阳出来了。

　　*

　　晚自习贺骏泽没有上。

　　他最后一节课下应声去见李班主任，那个模样清俊的男人看见他时，愣了愣，目光似有爱怜的叹道：“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脏。”

　　贺骏泽说：“和同学踢足球，摔了两跤。”

　　李班主任看得出来他的混不在意，露出的笑容浅淡了几分，说道：“我找你本来是想问问你在班里待的感觉怎么样，现在看你下午跟同学玩得应该挺高兴的，那我也就没什么好问的了。”

　　说着，他拉开抽屉，拿出碘伏和棉签，招呼人靠得更近一点，“过来，我给你消下毒。”

　　贺骏泽却反而往后一退，目光犹疑道：“…这点口子没必要，老师。”

　　李班主任的神色顿了顿。

　　空气大概沉凝了有两秒，他才看着那少年升上点茫然的脸，重新绽开抹笑。眼里的情绪在镜片下模糊不清，转而说道：“那好。你吃完饭先回去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再来上晚自习。”

　　贺骏泽是能迟去一点是一点，甚至打算故意洗得慢些，到时候干脆就不去了——于是很快的点了下头，表示没问题。

　　等出了办公室，贺骏泽吐出口气，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他不太喜欢李班主任，就像之前他不喜欢每一任的班主任一样，待在一起时总会感到些许不舒服，又说不上原因。明明他也不怕他们的。

　　只能归结于是学生和老师天生的气场不合。

　　现在正是晚饭的点，食堂里坐满了人，虽说因为训诫老师的存在不至于挤攘，但贺骏泽只去食堂后边的水房打了一瓶滚烫的热水——他现在只想一边打psp，一边吃自己带来的香辣味儿泡面。

　　宿舍楼的门卫大爷又不在。贺骏泽觉着不负责任挺好，以后肯定有利用上的地方。

　　他回寝室找到了自己的床位，为了方便泡面，他坐在了下铺空着的床板上。

　　这几天他都是趁晚上食堂没人了，溜进去给psp充的电。下自习后第一个出教室，再把psp拿走。现在完全是满电的状态。

　　吃完泡面又吃了两大袋薯片后，贺骏泽才有了点饱腹感。玩腻了游戏他就看了会儿里头存的番剧。感觉实在没意思，这才记起psp也能连wifi来着，早前有手机觉得这功能鸡肋，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

　　他选好上网设置，一番搜索后，只出来了个信号一格的wifi，名字还是乱码的。

　　他试探着输了八个八过去。

　　还没等连接出个结果，贺骏泽忽然听到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

　　他飞速将psp往上下铺的隔层一塞，下意识抬头去看门口——

　　门是开着的。

　　“笃笃笃。”

　　就在贺骏泽疑心自己听错的时候，那道敲门声又响了起来。且更大声了点。

　　过了几秒，又是一声不急不缓的“笃笃笃”，贺骏泽才突然发觉，不是声音变大了，而是声音出现的地方，变近了。

　　“笃笃笃”

　　“笃笃笃”

　　“笃笃笃”

　　贺骏泽的身体慢慢僵硬起来。

　　只听见那道怪声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笃、笃、笃。”

　　而最后响的那一声，似乎就在他的耳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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