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鸦》Caduto

1、章1

　　01.
　　阴雨天。

　　正是多雨的季节。绵绵细雨冲刷干净了空气里的那份闷热，带来了几许凉意。

　　贺骏泽短袖外给他爸裹上了一层薄的防晒运动外套，他托着腮满脸不爽地坐在车后座，隔着窗户眼睁睁看着他爸最后把自己那一箱子吃喝玩乐的东西给搬进了后备箱里，顿时无力的低头用手盖住脸，喊道：“我草我不去那什么鬼学校！”

　　他一边说，一边再一次咔嚓咔嚓奋力去掰锁上的车门，结果还是白费力气，纹丝不动。

　　贺山这次是铁了心的要把他送到那所育仁高中去，从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起到开车开出好几公里地，全程一声不吭任由贺骏泽在后座发半天的脾气。

　　“贺山，咱俩之间完了。”

　　贺骏泽一望车窗外那崇山峻岭的登时就绝望了。

　　“你以为我想把你送到一个离我那么远的地方去？”贺山终于开口了。他很快速的接上了贺骏泽的那句话，手紧紧握在方向盘上，声音沉闷闷地，“但是你想想你之前干的那些事…你这十七年来都干了什么？我现在是必须得为你的未来作些打算…你明白我意思么？”

　　这算什么打算？

　　贺骏泽心里烦躁极了，还没等他想出什么话回呛，后者就紧接着道：“你妈走得早，我把你一点点拉扯到大，你现在成这模样，是我的错。可我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因为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庭，我很愧疚。一直以来我纵着你，随你干什么，要什么也都给你……但骏泽，我快要四十了。

　　“很久之前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等你成年了步入社会，我却在慢慢老去，或者是哪天，突然出了什么事情……”

　　说到这里，贺山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了贺骏泽一眼，然后缓慢的移开了视线：“……那你该怎么办。”

　　“到时候谁又来纵着你、来庇佑你？我很害怕，贺骏泽。”贺山这样说道。

　　贺骏泽吞下了本来要冲出口的话，沉默。
　　他悄悄抬眼，通过后置镜，他看见了贺山满是惫意的脸，神情不由有了几分怔愣。他爸正值壮年，瞧上去无疑是成熟英俊的，可他突然发现贺山的头发里，原来已经有了白发。

　　从小到大贺山又当爹又当妈地养他，宠的他再无法无天都没碰过他哪怕一根手指头。过段时间，就为他捅下的又一个篓子跟后头擦屁股。

　　城里生活对于贺山这个无依无靠没有文凭、还独自带着年幼的孩子的男人来说并不好过。但为了贺骏泽能吃好喝好穿好睡好，还要能上全市最好的学校，他从原本的一穷二白到处流浪到如今的有房有车还有闲钱给贺骏泽买最新款的游戏机——的确是付出了难以想象的努力和辛苦。

　　“前段时间你早恋、以及在学校拉帮结派打架的问题，我既往不咎。现在我给你转的这所学校是寄宿制男校，听说管的非常严，虽然是乡下的高中，但教学质量相当的高。我不求你过去后能立马好好学习，如果你能在那儿学到一星半点的为人处世和生活经验，改改你这臭脾气也是好的。”

　　贺山说着，车子忽然一转弯，停住了。

　　他也终于回过头，表情难辨地看向贺骏泽：“……到了。”

　　闻言，贺骏泽愣愣看向了窗外。肚子里攒的那些话，就倏地一下消失不见了。

　　四周静谧的深林小道延伸的中心处，是一座通体白色的大型建筑物。旁边还坐落着一些稍矮的、看上去有些年头了的破旧楼房——而那一块地方被一圈长长的铁栅栏围住，他们的车，就停在这圈栅栏中央围起的铁门前。

　　贺骏泽抬头望着那一排排黑漆漆的窗户，隐约间，他似乎嗅到了一丝，难言的腥锈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