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秉烛

3、（三）

　　李晓薇拿一枚精致的小咖啡勺掏着八喜朗姆酒冰激凌，翘着脚，吃一口就哈哈笑一声：“那脸色儿可真太好看了。要不是给李黛面子，我当场就能给她笑得生活不能自理。”

　　‘三儿’满脸的不耐烦：“别拿口水喷我，把勺子还给我。”

　　“借我用用呗，吃完还你。来口不？”

　　“不要！”

　　李晓薇用力嘬一口勺子：“就她们寝那个官迷寝室长，嫌老校区远根本没去，全就听马雪绒张口胡诌。完了就说自己是被欺骗的。我看就是她想拿回钱，又脚得马雪绒莽不敢惹，就由着马雪绒都推唐大音身上去。我跟你说马雪绒那用电都不是用电了，那是拿电练打雷了吧，一星期就比人一个月用的还多。宿舍热水器开着不关，中间儿还烧坏了，硬拉着唐大音跟她分摊着修的。三儿你是不在，我跟门口听得都生气，逮一只羊薅毛儿她也好意思。修热水器时候唐大音就该扭身走，就一回都不能软，要不马雪绒也不敢事事往她头上欺负。”

　　‘三儿’也听得有点生气：“那她修热水器钱和电费还给唐大音没有？”

　　“啊？这我不知道啊，我听这块儿见着有人来了，我就下楼买冷饮去了。”

　　这真是太浪费感情了。‘三儿’忍不住怼：“那你好棒棒哦，还记得用黛宝的卡买八喜呢。”

　　“那可不，李黛叫我买我能忘吗。我是怕她给欺负所以在外面听几句，没啥事儿了我就去了。哎黛啊，你不是想吃冷饮吗。我是实在不想你还给她们买，就换了个大的咱俩分，你不吃啊？”

　　“我不喜欢朗姆口味的呀。”李黛心不在焉地摆弄手机。里面有一段音频，是马雪绒自己承认带外来人员入住寝室的。这种事不举不究，但捅出来却值一个处分。
　　没用上呢。
　　李黛把音频改好标题深深藏起来，向两人讲述后来的事：“没有还，唐唐没提，说有事先走了。她们跟毛毛要钱，我觉得好没意思，就出来了。可能还在讨论吧。”

　　“这事儿弄得，唐大音不能怂，得刚啊。就趁这次掰扯清楚，这虎头蛇尾滴，下次还要让人家坑。”李晓薇边说边咂嘴，“朗姆酒的下次我也不吃了，酒味太轻，不好吃。”

　　‘三儿’嗤她：“白吃就别挑了，要酒味你去兑二锅头啊。”

　　李黛：“不会有下次的吧，舍长也已经认识到错误了，再发生这种事的话，她会好好调查的。”

　　“呵，她？我是看不惯。”

　　“舍长其实人还好的。”
　　李黛随口应付。
　　她其实觉得唐大音做得挺好。跟马雪绒那样的人交往，最好展露力量但不要弄得太僵，这样之后的三年才不会过得鸡飞狗跳。能够用一点小钱买清净，干嘛还亲身陷进鸡零狗碎的纠缠里。
　　退一步把后续交给别人——也很绝妙。
　　她自己也找借口离开了呢。

　　唐大音。
　　名字奇怪，性格畏缩，整个气场唯唯诺诺。
　　原来全都不是的。
　　只有名字是真奇怪。

　　李黛站起来：“薇薇，我去自习啦。”

　　“哦，那你去呗。”

　　“下次不要买这么大的冰激凌了，容易吃坏肚子的。”

　　“哪儿能的，我身体可行。”

　　‘三儿’开口就怼：“要买也拿你自己卡买。”

　　“你就嫉妒黛请我不请你呗。”

　　李黛扭头做鬼脸：“你把我请唐唐的冰激凌也吃掉了。你太坏了。”

　　“行行行我下次请你们仨吃。”

　　几天后马雪绒补了一笔钱。
　　没有补足，但也懒得争吵了。
　　这笔钱没法均分，在宿舍长说出什么唐唐牺牲最大应该唐唐拿大头的话之前，李黛先提议直接把钱冲到电费账户里。
　　大家都没意见。
　　这件事也算圆满解决。

　　蘑菇人唐大音还是那样。
　　早出晚归。
　　上课时缩在教室角落。
　　下课后躲到图书馆不知道哪个缝隙里。
　　不合群。
　　零交流。
　　即便李黛对她的关注变多了起来，也没有找到什么交流的机会。
　　倒是李晓薇这个做什么事都不用考虑气氛的人在一节课后把人拦了下来：“走呗，欠你一顿冷饮呢，你想吃啥？”

　　刚从她自己的小角落把自己挖出来的唐大音吓了一跳，向后窜了两步。

　　李晓薇举着原本要搭到唐大音身上的手：“哇老妹儿你这反应速度真够绝的哈。”

　　毕竟是有腹肌的蘑菇啊。
　　李黛趁机笑容甜美地解释了‘欠冷饮’的来龙去脉。

　　“啊。”大概很少有人会这样邀请她，蘑菇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刚才睡着了。我身上来，不吃。”

　　“哎？那多喝点儿白开水呗。”

　　“谢谢。先走了？”

　　“哦，拜了啊。”

　　几分钟以后她又从后面追上来：“请李黛吧。”她朝李黛点点头：“谢谢你。”
　　说完一阵小风一样地离去了。

　　“腿还挺长，”李晓薇啧了一声：“听她说话总觉得智商不太行。但身体这么好，长得也挺聪明劲儿的，又不像是痴呆。”

　　‘三儿’：“原来过去你是一直以为自己跟痴呆考上了同一所大学啊。你上学期成绩还不如痴呆呢。”

　　“我都说她不是痴呆。黛啊——”

　　“嗯，唐唐很聪明的。”
　　真是个延时了好久的道谢。
　　大蘑菇会不会纠结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定决心说出口呢？
　　或许还自己演练过很多次。或许也一直在找合适的机会。
　　李黛鼓起脸。
　　其实没有。
　　没有一点想接近的迹象。
　　反倒更加疏离，一点机会都不给呢。

　　李黛觉得唐大音可能确实是个享受孤独的菌类。
　　也不需要可怜和同情，只要别照耀她，别打扰她，也别一口气浇太多水，她自己就能过得很好了。

　　李黛对蘑菇人的兴趣渐渐开始消失。
　　包括腹肌。
　　包括慢条斯理有点气人的说话方式。
　　包括出人意料。
　　包括意想不到的情商。

　　她自己开始忙了起来。
　　上学年结束时，她从勤奋的小干事成功晋级成院学生会的一部之长。
　　新生军训结束之后，她便开始招新、带新人、准备部门活动策划、申请赞助和经费、沿袭或者更新种种部门活动……最初有些焦头烂额，不过很快就适应了下来。
　　待一切都步入正轨时，已经十一月了。

　　这期间，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刻意寻找，反倒遇见了唐大音好几次。
　　就像想要用笔的时候怎么都找不到，不想用了就哪儿哪儿都能看见是一个道理吧。

　　李黛还发现了大蘑菇在图书馆的基地。
　　在自科馆的引导台后面，临时书架挡着一张小桌子，蘑菇人把自己种在那里。

　　李黛是因为想在图书馆搞活动，所以考察场地来的。
　　边上的校学生会生活部副部留意到李黛的视线，就问：“唐大音也是你们专业的，你认识吗？”

　　“我们一个宿舍呢。”

　　“哇，那好巧。她在宿舍什么样啊？”

　　李黛不太好意思：“不大说话……我其实都不算跟她很熟。都不知道她需要勤俭。”

　　“哦，她勤俭用的不是贫困生名额，是特殊情况。呃……”副部意识到自己好像说多了，无辜地眨眨眼：“那个……”

　　李黛假装没注意，绕到引导台后面跟蘑菇人打招呼。
　　“唐唐~”

　　唐大音抬起头，瞪眼张嘴，过了五六秒才说：“黛、李黛。要帮忙吗？”

　　生活部副部也跟了过来：“哈哈哈是本人了，你们关系很好嘛。”

　　唐大音看了李黛一眼，李黛笑眯眯回望。
　　唐大音：“嗯。你们有事？”

　　“你们小院花要在图书馆办个学习月联动活动，我过来跟场地。之后你也要帮忙啦，到时候管理老师肯定叫你跟活动的。”

　　“哦。”唐大音点头：“去年那种？”

　　“差不多的。”副部在她的小桌子边的条椅上坐下：“讲真图书馆搞活动大音比我熟多了。去年学习部活动要不是有大音救场差点黄了。大音你带院花儿批条呀。”她朝李黛比手指：“大音超6的。”

　　李黛也坐下。唐大音倒是站起来了。
　　李黛于是仰头看她：“那你要罩我哦。”

　　“嗯。”她取过小推车：“我去放书，有事叫我。”

　　副部跟她挥手：“你忙吧。”

　　唐大音拐到前面，熟练分拣临时书架上的图书，分门别类叠好，送去各区安置。

　　李黛托着下巴看她忙碌背影。

　　“人狠话不多。大音本音。”副部一边翻资料一边闲聊：“她去年聘图书馆勤工俭学岗的时候正好是我带她办的手续单，联络员也是我，也算认识了吧，但见面也才打个招呼就没话了。不过人很好，遇到要帮忙的时候都会帮。”

　　李黛也配合跟她说悄悄话：“之前我要迟到了，她也一脸冷漠地载我去教室呢。”

　　副部交叠手指比心：“酷skr人。”

　　李黛小声嬉笑。

　　“我们老部长特别在意她你知道吧，说她做事踏实能力强，之前就缠着她想拐她到生活部的。还每天短信轰炸，就怕她被孤立被欺负。大音当然是拒绝啊哈哈哈，然后老部泛滥的母爱无处释放心都裂成渣了。”副部把自己手机递给李黛：“你看我刚才告诉她你跟大音关系好，老母亲终于欣慰地笑了。”

　　李黛这才知道，原来不合群的蘑菇人居然在别人眼里是块宝。
　　“她之前在这边也被人排挤过吗？”

　　副部小声说：“她老避着人，不太好交流，总有点吧。”

　　李黛表示理解。

　　“不过她自己都能处理的。”

　　李黛想：那是，我见过现场。

　　“我们老部长就是想太多，操心过度。”

　　李黛：……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