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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眉眼弯弯 ...

  •   “臣林柒拜见陛下”渐渐入夜,星河流淌,满月佳日,林柒走进明德殿。
      “遗忧,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云青连忙起身,取了披风给林柒披上,“入秋了,夜凉。”
      “陛下,能否随臣去昭阳殿?”林柒一身白衣,在灯光中熠熠闪光。
      “怎么了?”云青听到,转身穿上外挂,随林柒前往。
      昭阳大殿,灯火通明,地上乌压压的跪倒一片,皆是缚住手脚,堵上了嘴。
      “遗忧,你这是做什么。”
      “陛下,请,上座。”林柒悄无声息的抽出剑,架在云青颈间。
      “你,”云青皱着眉,被迫坐到龙椅上,“你想篡权?”
      “不,他是来揭露真相的。”南意从侧殿走进,取过林柒手中的剑抵住云青脖颈,低声道:“你欠他两条命。”
      “什么?”
      “陛下,现在刚刚酉时。”林柒走到一旁拿剪刀见着灯芯。
      “遗忧,安排好了。”沈雾潇慢慢走进殿,交给他一份档案,“禁军那边按照国师的吩咐已经控制住了。”
      “辛苦你了。”林柒转头,看着跪在人群中挣扎的方祁,毫无留恋的转身。将档案铺在云青面前,缓缓开口:“陛下知道我为何叫林柒吗?”
      林柒白皙的手指划过书页,停留在其中一行,“我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原本,还可以有个妹妹的。”
      明齐三十四年,昀朝出兵攻打邻国——月岐,月岐不敌,时仅六月而灭,其中皇子战死四位,公主不甘受辱,投湖自杀,其中一子死于邻村的大火,面目难识,凭皇室玉佩辨识,草草下葬。月岐皇后逃出,身怀六甲,不知所踪。
      “陛下,你可记得那年你说你要带我去看好看的。”林柒说道:“那年我的朋友替我在大火中死去,留我一个人在乡间流浪。那时我啊,吃不饱穿不暖,不敢言也不敢怒,只记得父皇临行前换下我的衣服,套上一身麻服,说‘去昀朝帝京,找沈家沈大人’,我一路乞讨到帝京,却在京门被打的半死,你觉得我可怜又好看,便带我回了一处住宅。当我全身被打的遍体鳞伤时,是你舀着一勺勺米粥,救了我,我那时,心中含恨,却不敢表露,但真心觉得你是这世上除了家人对我最好的人,是最温柔的人,我真心地喜欢你。”
      说着,看着云青渐渐变白的脸,继续说:“是你亲手断了我的喜欢。那天,我身上的伤好了大半,剥着橘子等你来,后来啊,你来了,跟我说‘小柒小柒,我带你去看个好看的’,我就那么傻的跟你走了,我真的看到了好看的,我看到了我没出生的妹妹,我看到了我想了几个月的娘亲……”林柒眼睛渐渐湿润。
      “走进那重重宫闱,那浩浩殿堂,我木着脚步待在你身边,那是一个秋夜,酉时。”
      时过两月,潍县县令方昭连夜带要犯进京,帝大悦,封知州,连夜审讯,终赐腰斩。
      “先帝就坐在你这个位置上,残忍的说出了腰斩二字。我轻轻地问你‘为何要如此对待怀孕的妇人,不能让她把孩子生下来吗,那是无辜的’,你说那是敌国余孽,无一无辜。我原以为母亲会这样离去,断断没想到,你!云乐微,你竟然要跟我打赌看我母亲腹中是男是女!”
      “我颤抖着说不要,你便上去抱着你那功成名就的父亲,说要与父皇打赌,看看那女人腹中是男是女,猜对了就给你赏赐。”
      “结果你猜对了啊,抱着皇帝赏你的夜明珠跟我炫耀着。我呢,看着地下已成型的、小小的那一捧粉色肉,心中泣血!我的母亲临死前看到我,发不出声的对着口型‘好好活着’。”
      “我的妹妹已经有了雏形了,还未来得及看着世间一眼,便断在你的乐趣中;我原本能痛快死去的母亲,在地牢了苟延残喘三日,没有呼喊一次,最终活活痛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临死前抱着那一小撮类似婴孩的粉肉。”
      那是后来沈雾潇的父亲沈大人告诉林柒的,他的母亲,是沈家的私生女,在沈伯父同他母亲一起长大,后来尚为皇子的林柒父亲进京觐见,一眼便相中了林柒母亲,私下与沈家交好,最后终于将心上人带回都城,一时风华无限。
      “后来我与你一同进学堂,习武功,获取你的信任后我联系到沈大人,再联系到国师。”
      林柒的话一句句刺在云青心上,他一直想不通为何他待林柒那般好,却始终无法赢得他的真心,最终竟是他断了二人间的缘分。
      “其实…”林柒沙哑着说道,“如果你,或者是你父皇,不那么残忍,那么我的父皇留给我月岐暗卫与禁军,现在便不是控制住皇宫的人。”
      林柒合上档案,交给沈雾潇,问云青:“你知道沈家为何肯与我合作吗?”
      “沈大人,因为黄河水患,被陷害革职,死在了大牢里。”
      “竟是这样,”云青合上眼,说道:“死在你手里,我也圆满了。”
      林柒走到云青身旁,轻轻卡住他的喉咙,“你知道底下这些是什么人吗?”
      “那些,有黄河水患的贪官,有那时陷害沈伯父的奸臣,有暴露我母亲行踪的路人。”
      林柒走下殿一一点过身份与罪名,最后来到方祁面前,缓缓地说道:“你那时怎么就那么多嘴呢?”年仅九岁的方祁陪父母到县里关心百姓,年小调皮的方祁一会爬上树,一会钻狗洞,方昭又笑又气,打不得也骂不得,刚想把儿子从狗洞里拽出来,听他说:“这个屋子里黑乎乎的,但我好像看到一个怀着孕的妇女缩在角落诶。”
      黄口小儿一句话,全家荣升知府,方祁内心得意洋洋,却有人心如死灰。
      “我真的很羡慕你啊,”林柒笑着取下方祁嘴中的布,“看着你爹的偏爱,你娘看着凶狠实则关爱,我真的好羡慕啊。”
      “怎么就因为你的一句话,我就没了娘呢…明明她已经在那等着国师了,明明马上便能活下来了,我怎么就…没了娘呢。”
      林柒哽咽着,跪在方祁面前,“方祁,我没有亲人了,我没有家了。”
      “对不起”方祁看着眼前忍着眼泪的人,讷讷的说道:“对不起,遗忧,对不起……”
      殿中一片静默,林柒平复了一下心情,接过沈雾潇递来的剑,慢慢向方昭走去。剑划过昭阳大殿冰冷的玉砖,那曾经染着一个女人不屈的热血。随着沉闷的划痕声止住,林柒慢慢举剑,挑掉布,点住方昭眉心,“伯父,我说过我们会再见的。”
      “丞相大人,不对,是七皇子,是我们方家对不住你。”方昭挺直了腰板,直视林柒。
      “遗忧,不要,你不要,是我的错,你杀我吧,别杀我爹。”方祁一点点跪着爬到林柒脚边,直愣愣的磕头。
      林柒在方祁希冀的目光中放下剑,蹲在他面前,扯住他头发,“子卿,我给过你机会,我也认为你是无辜的,可你怎么就,讨厌月岐人了呢?你怎么就认为他们,死有余辜了呢?”林柒眼中的光慢慢淡下去,“月岐人便不是人了吗?”最终眸中幽深一片,指着心口,道:“我心中的这朵花,枯萎了。”
      猛地抬剑向方昭砍去,在乌纱帽掉下的瞬间,听到:“我恨你,林柒。”
      方祁愣着眼看着林柒,看着他慢慢笑出声:“哈,哈哈哈,好啊,方祁,你恨我吧。”林柒扔掉剑,下面压在三尺青丝与一顶乌纱帽。
      随着林柒离开,接着有人上前堵住方祁和方昭的嘴。
      “陛下,下旨吧,按昀朝的律法。方家,我以我丞相的官位,罢免他。”
      “你为何不杀我?”云青看着双目空洞的林柒,不住地心疼。
      “您是明君,杀了你,我月岐百姓会受苦。”
      “那你呢?”
      “天地浩大,总有我的去处。”
      云青慢慢写完圣旨,在林柒的注视下盖下玉玺,递给林柒。
      “请陛下放过月岐国师,您是明君,沈家是良臣,我相信你不会为难沈家。”林柒将圣旨递给沈雾潇,跪在云青脚下。
      “我答应你,你起来。”
      “谢谢你,乐微哥哥。”给云青服下一枚药,像是自语的说道:“若不是这黄河水灾,若不是这贪官污吏,先帝也不会打银粮充足的月岐主意。你们怎么会知道,我父王已经备好了充足的粮食,要赠与你们,要永缔盟国之好,最终敌不过狼子野心,全毁在了那场火中。”
      云青身体渐渐发沉,眼皮发沉,听到林柒又说:“云青,好好照顾他…”
      在云青昏过去前一刻,听到
      “臣林柒,拜别陛下——”
      南意收起剑,扶起跪在地上的林柒,问道:“遗忧,你还好吗?”
      “我没事,南意,谢谢你。”林柒勉强的扯开一个笑容,“你以后打算去哪?”
      “像你说的,天地浩大,无处不是家。”南意拍拍林柒肩膀,说道,“后会无期了,遗忧,当然要是有帮助你吹骨哨我也会来帮你的。”
      顿了顿摩挲摩挲手指,“当然是要费用的。”
      “走了。”南意摆摆手,慢悠悠的走出宫。
      林柒垂眸笑笑,将头顶的玉簪取下,放在桌上。走到沈雾潇身旁,抽走那本档案,“元家那小子很适合你,天真单纯,遵循自己的本心,将来记得请我喝喜酒。”
      很久之前,沈雾潇便喜欢上了元儒辞,那时元儒辞为了救沈雾潇中毒,眼看要小命呜呼,是林柒请了南意来,才救了小元一命。加上林柒说能帮家父沉冤昭雪,沈雾潇便爽快的答应了林柒。
      “要不你来当证婚人?”沈雾潇笑着吩咐人把大殿上的人带下去。
      “可以啊,到时候放出消息来,我一定第一时间赶来。”
      沈雾潇经今晚这么一件事,看开不少。
      “雾潇,保重。”
      后续的事麻烦,短短说了几句便被催着离开了。临走前,好心的把跪在地上呜咽的方祁松开。
      林柒瞥了一眼方祁,抬腿便要离开。
      “遗忧,别走。”方祁满脸的血,踉跄着起身拽住林柒衣角。
      林柒没有应他,抽出衣袖,向大殿门口走去。
      方祁猛地扑上去,抱住林柒,在他耳边低语:“对不起,遗忧,对不起,别走,别留下我一个人。”
      林柒僵着身子,很久才开口,“我们两清了。”
      “怎么可能清呢,这辈子是纠缠不清了。”
      “死的不是你爹娘。”林柒挣开方祁,迅速撒了一把药。
      “别走…”那药见效极快,方祁瘫倒在地,看着林柒一步步离去。
      “身为月岐男儿郎,身沉掘雪明昭昭。安能落寞眉间恨,不渡轮回渡苍生。心有清香绕指悦,一朝暗淡再无挂。天地浩大何所依,已是国破家沦亡……”
      明誓三年,相林柒辞官,不知所踪,昀王封沈雾潇官拜丞相,新进状元方祁接管太史,大赦天下。令后人不解的是,昀王为月岐王与王后重修陵墓,写罪己诏一封,贴于昭阳殿外七日。
      翻沈家贪污案,沉冤昭雪。潍州贪案与几年前的黄河水患相关罪臣均按律处置。一时民心高涨,一派欣欣向荣。
      “可有消息?”无论是云青还是方祁这两年都在寻找林柒,可这人像是人间失踪般毫无消息。
      “没有,”方祁看着云青,“但是有个消息,沈雾潇要与元家幺子成亲。”
      “你是说?”
      “他说过会去证婚。”
      云青听了连忙下了一道圣旨,送到沈家去,有了皇帝的支持,婚姻声势浩大。
      戴着斗笠的人,敲敲丞相府后门,接着被迎了进去。
      “林兄,好久不见。”沈雾潇与林柒抱了抱,给他斟了盏茶。
      “是林柒哥哥吗?”在里屋的元儒辞听到声音,急急忙忙跑了出来。看着他颈间红梅,林柒轻笑着看某个吃醋的人推他进去,过了一会儿带着穿戴好的人出来。
      “这次进京会呆多久?”
      “等你们完婚就走。”
      “你的头发…”
      “没事,就白了而已。”林柒捻了捻发丝,满不在意。
      “陛下和方祁可是知道你会回来的,要见他们吗?”
      “不见了吧,南意教给我的易容术还记着一点,加上这白发,想必他们是认不出来了。”林柒轻笑着打着保障。
      事实总是要打脸的,当林柒站在堂侧,感觉到两束火辣辣的目光时便感觉不妙。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新婚的人对着云青一拜。
      “夫妻对拜——”
      “碰——”的一下,两个人撞着头了,元儒辞锤了沈雾潇一下,接着被打横抱起来。
      “送入洞房——”林柒接过元儒辞快速向婚房走去。
      沈雾潇则在大厅堵着云青和方祁,理由是:“我娘子是男的,你们也是男的,我忌惮。”
      等到二人随沈雾潇走到婚房时,早就不见了林柒人影。
      春去冬来,又是三年匆匆而过,仍是杳无音讯。
      花晓节——
      宫中宴请大臣及其家属,共赏花灯,前几年给林柒父母守陵,宫中除春节外没有举办过宴会,今年正好民间有奇人做了新型的花灯,造型奇特,深受百姓喜爱,于是便取了许多挂在御花园中。
      方祁没心情看朝堂的人相互恭维,自顾自的喝着酒,喝到正兴,忽然有个白衣女子进殿,一手着花灯,一手掌剑。行云流水,自成一态,舞毕,手中的花灯轻飘飘的落在方祁面前。方祁皱眉,总感觉这一幕熟悉,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走到御花园,吹着夜风,闻着御池边淡淡荷香,随手取下一只花灯,“百世流芳,皓衣温良。(猜一人)”方祁嗤笑着,心想谁会放这么简单的花灯在这,答案是…林柒。
      方祁呆呆地看着花灯,他知道了,林柒一定会在那里,于是连夜出城向潍州赶去。
      快马行了三四日,终于在夕阳落下的时候赶到了潍州,将马放在客栈,向浮烟山跑去。
      不管树枝刮破衣衫,不顾荆刺穿透血肉,方祁粗喘着气看着眼前的竹屋,没有炊烟,没有灯火,石桌石凳上冰凉一片。但方祁知道,他一定在里面,低头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发型,摒着气推开竹门。借着月光看清床上的人儿,挑起一缕银丝,放在嘴边亲吻:“遗忧,记得那年你打的赌吗,现在我想提出那个要求。”
      屋外竹枝摇曳,花灯在其中隐现。
      “请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给你一个家。”
      被下的人勾唇,眉眼弯弯。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HE还是开放性结局~
    方林的事还是让他们自己解决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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