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鸟》魇客

4、终曲

　　十年光阴荏苒，少爷的时间却仿佛静止了。他的容貌没有太大的变化，神情依然如同偶人不变。

　　若十年前，问我悔不悔。也许我会说，不。

　　但是现在，我不那么确定了。

　　在人类的身体里待了十三年，多多少少还是受到了些影响。

　　来到少爷的屋子里时，他依然呆呆地坐着。我为他打点好一切后，静静地伏在他的膝上，汲取一点点的温暖。

　　人有人的无奈，妖有妖的执着。

　　只是当时不明白。

　　以为爱情便该是一生一世。

　　如果得不到爱，至少要看他幸福。

　　妖的逻辑其实很简单。唯独忘了，人远比想象的要复杂。

　　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时间早已定格，爱情早已落幕，他们有过的只有那一瞬。

　　那一个瞬间里，他是打马而过的青衫游子，不羁江南的柳色，扬起的是眉宇间的张狂。

　　而他是迤逦烟雨中的丽人，姿容无双，衣白胜雪。

　　眉眼相交的一瞬，模糊了性别，也模糊了心境。然后就这样坠入一场虚无的梦中，不曾再醒过来。

　　红鸟扬羽的一瞬，爱情便弹指而过。

　　偏只有妖看见了。

　　妖的执念，便是“报恩”。

　　谁说这不是一个咒呢？

　　想要报恩的妖，入了病危的罗府小姐的身子里。用蜃精在梦中为恩人搭桥，一厢情愿地以为那便是通往幸福的路。

　　只是妖忘了，有种东西叫“礼法”。

　　因为妖的世界里没有。

　　所以最后一切开始失控，就此纷乱纠结。

　　现在，看到少爷眼里空茫一片，我突然开始嘲笑自己。

　　怎么会不悔呢？

　　若是他们不得梦里再见，也许就会渐渐忘了。

　　怎么会有那般的痴心妄想呢？

　　以为只要让他痛一次，为他剐出心底的疮，逼着他放弃，他便会稍稍注意到自己。

　　千方百计地嫁入府上，最后究竟还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风有些大，吹得开着的窗子格格作响。我打起精神，掩了窗，然后又枕在他的膝头，仰着头痴痴地望着他。

　　他一定从来没有注意过我。

　　如果说，少爷曾为了一场求而不得的梦傻等了三年，赔上了一生，那我呢?

　　他一定不知道，我等了多久。

　　同样是躲不过的障，我心甘情愿地放弃所有的修为，只为得一段陪他的缘。

　　没有生生世世，只得这一世。

　　之后，世上便再不会有“红罗”。

　　想着，想着，泪水便一滴，一滴地流了下来，滚烫滚烫，渗入他的膝头。

　　没事的，我安慰自己。

　　只要这样就够了，和以前一样，陪着他就够了。

　　我缓缓地闭上眼，这漫长的守候啊……

　　一只手，温暖而削瘦，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

　　我吃了一惊，抬头，仿佛置身幻觉。

　　他的神色依然迷茫，但是眼睛里有了疑惑。

　　“你是……”

　　“罗红……夫君可以叫我红儿。”

　　“你……”他怔怔地望着我，“你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是了，我怎么会弄错呢？”

　　明明是不一样的，眼里所蕴藏着的东西。

　　这温柔如诉的眼神曾经陪伴他度过许多个宁静的午后。

　　总是那样静静地，静静地看着，他注意到了，却不曾在意。

　　那红色的鸟儿。

　　又是一阵风，猛然吹开窗子，猎猎地灌了进来。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怀里的温暖，泪水再也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

　　只此一世，却也够了。

作者有话说

　　分享一张图,关于江南的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