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游戏》云先生1

1、转校生

　　“淡-明-之！”
　　淡明之停脚转过头去，看到个圆脸蛋的女孩，两道缎帘似的短发垂在肉嘟嘟的脖子阴影里，发脚直得锐利，一看就是风华学校剪发令下的牺牲品。
　　淡明之诧异她是否是自己初中的校友，才会知道自己名字，但是假若是自己认识的，绝不会认不出来。
　　女孩穿雪纺荷叶领衬衫，半身裙子，打扮地犹如个美国上班女郎，向淡明之直愣愣斜着一根莹润粉红的食指：
　　如同演电视剧，资料室的人堆里就有一两道目光朝淡明之砸过来，淡明之维持着客气又茫然的微笑。女孩长着八个小圆涡的手牢牢擒住她的手，热辣辣的。
　　“你一定不记得我了。”女孩继续用电视剧里熟人见面的亲昵口气,嗓门不小地说“呀，你皮肤真好“
　　她挨得很近，吐气如兰的，皮肤近看不好，额头上毛茸茸的乱小头发，遮挡着一溜细小疙瘩。
　　“好像成绩好的女生都不会生豆豆呢。”
　　“有这种说法吗”淡明之本能地抽出那只被绑架了的手，边诧异她究竟是谁，她俩正站在物理竞赛优胜者的黑白大照片下，照片中的男生低着头，眼珠子藏在眼皮底下微笑，装作很忙不知道对面有镜头的样子。
　　“我见到的都是，黄舒菊，倪唯，不都是又漂亮又成绩好”
　　她说的都是淡明之初中时的年级前三名，加上淡明之的话。
　　说起来，原来的初中还真是阴盛阳衰呢。
　　“哦，你是几班？”淡明之觉得应该表现出对校友的感情，不由嘴唇一滑，把笑容扩大了好些。
　　“我嘛，我成绩可不好。”圆脸女孩也笑道，拉扯刘海到放心的位置，淡明之注意到她的脸不是纯正的圆，有点宽，亏了头发和五官，把不完美掩饰了，那不完美的痕迹遗留着，反会让别人更多关注她细长的眼睛和血气充足的嘴唇。
　　淡明之无声地一笑，目光转回到墙壁上琳琅满目的照片与奖状复印件上。风华是公制民办中学，收费昂贵，但绝不会因此降低对学生水准的要求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任何理由，都不足以让她放弃二中毅然转学。
　　再说，风华师资力量也是一流的。
　　阴暗狭窄空间里的黑白照片让她有点发晕，收回眼光，一点点奇怪的红冲上视网膜。
　　“这么说，加强班新转来的就是你。”女孩已经半条腿倚在放有学校建筑模型的桌上荡啊荡地，一簇簇睫毛聚拢起来，“你看外头那些房子，肉红肉红的，像不像台湾人包二奶的别墅。“
　　淡明之顺着她头的方向往小窗外望去，但被女孩丰满的身体遮着，只能看见几副抖动的外国旗的边边儿。
　　“你知道，上初中女生成绩再好，高中也会被男生超越。“
　　“是吗”淡明之说。
　　“难道不是规律吗，男生的理科成绩比女生的好。“
　　淡明之想说，如果你已经觉得自己不会比别人好，就真的不会比别人好，但是她只是闭着口，毫无内容地淡笑着。
　　“风华可不是比二中好混的地方。”女孩忽然转过脸来说，淡明之记得她这句话是因为她忽然从桌子上跳了下来，脸上也不再是甜美的表情。
　　“是蔺老师教你到资料室来的？”
　　“听说这是学校的传统，”淡明之道。
　　“什么传统，新办的学校，去年才出了第一批毕业生，就急着把能贴的荣誉都贴了。”女孩替学校不好意思道。
　　“蔺老师让你带我领书吗“淡明之很想弄清女孩在班上的头衔。
　　“走吧。”
　　风华向阳的一半宿舍基本是空的，隔着条人工河的教学楼也是静谧地很，仿佛颗剥光的鸡蛋，四处的风没有抵挡地乱扑，那点暖阳似散了黄。幸而还没有冬天可恶的寒冷，只像闹着玩的从腰后推着人。人都天仙样的飘着。
　　淡明之颇有几分着迷。二中也有美丽的光线，但只是白茫茫的美丽，回忆起来会竭力隐蔽掉点东西，好像逆光照中的人，站立着个黑暗的庞然大物，眼光来不及地闪避，周围是闪吓眼睛的电焊火苗，幽幽地淌着蓝色。
　　但二中是安全的，躲在里面仿佛对感官都有默认的特权，扑扑簌簌地硬板纸般的呢子大衣，下襟总是不能摆平，稀薄发黑的橙色无指手套，冻得红肿的手指，凝着点点边冷的唾沫星子，她仿佛看得见。
　　到了烧饭时间，边上居民楼里的香味就飘过来了。
　　新起的办公楼都是用流行的钢蓝玻璃幕墙，冷飕飕地照出一个微红的鼻尖，柔腻的头发，像吸满了油。疯头疯脑的，淡明之吃了一惊，不晓得自己会这么不堪，她大约也觉得自己是个中上的相貌，可是在颜欣一旁忽然就降低了，永远也追赶不上。脸上的肉都死死的，说不出的粗愚。痛苦得不得了。
　　一个戴军帽的女生和颜欣打招呼，打扮得十分灿烂，火红的针织外套衬着黑色T恤，手里挽着件金闪闪短夹克，浓密的刘海满不在乎地掠过额头，在耳朵下结两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鞭子。说话时不停摇动。个子好像只到身边男生的胳肢窝里，她明晃晃的大眼睛朝淡明之望了一下，淡明之明白是说到她，但是之后女孩好像就对她毫无兴趣了。
　　颜欣大概也觉得淡明之受到了轻慢，一只手臂就直直地梗在淡明之腰间，仿佛是对她的支持似的，边和那个叫小愚的女孩子热烈地说着废话。淡明之触电般闪开了，靠在楼梯扶手傍边，原本想看看自己鞋尖，又觉得傻傻的，又穿着双傻头傻脑的笨跑鞋，里面的纸板已经裂开了，就把头扭向大门，故意带点不耐烦的样子。
　　她应该至少看一看那个男生，不知道怎么她觉得他是值得看的，大概是因为他给人这个调调，一件奇怪的黑色丝绒卫衣，油腻腻的泛光，裤子却又是光滑的驼色，不是招人看是为什么。
　　自然，选那样扎眼的女孩，不也是为了让人看么。
　　远远的玻璃里浸出他墨沉沉的头发下小半边脸，刘海正和小愚相反方向，直甩到脸颊，可是剪的很好，一丝丝都能透口气似的，脑门边上的就微微咋撒着。
　　这是淡明之第一次遇到魏小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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