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路灯公主 ...
-
今晚，伊莉丝今天穿了一双新买的高跟鞋。鞋子的防水台是半透明的，鲜艳的红玫瑰在里面绽放。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刚从哪个聚会出来，然而她只是去家附近的邮局寄了点东西。
说实话，这双鞋的跟实在有点高，只是去趟邮局显然没必要穿它。但是女孩子一旦买了新衣服新鞋，就会有一种强烈的“我一定要穿着它出个门”的欲望。
伊莉丝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因此她今天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去了邮局。
穿上设计夸张的高跟鞋，就是成为一名成熟女性的第一步。回家路上她心情很好地哼起了歌，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默默与她合奏。
不大不小的危机就在这时发生了。
过了马路，跨过台阶上人行道时，伊莉丝的脚下一崴。脚踝从鞋底滑了出来，整个人顿时随着朝旁边摔去。
女孩哼着的曲子徒然转为尖叫，美丽的代价太沉重了——然后，那声尖叫的后半段被扼杀在扑面而来的夜风中。
视线一阵天旋地转，伊莉丝还没反应过来，双脚已经离了地。浅金色的卷发被风吹着糊上她的脸，她努力甩了甩脑袋，不对这不是她自己的头发吗！
人行道两旁的景色像万花筒似的在她眼中变换，然后她终于发现自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你——啊——！”
她刚想开口，又是一阵狂风从双颊卷过，于是声音又变成了尖叫。
刚才是被火箭式抛上空中，现在则是过山车式下降，她在尖叫中被抱着稳稳落在地上，忍不住按住胸口松了口气，抚慰剧烈跳动的心脏。
然后，伊莉丝终于看清了抱着她的人是谁。
一双睁大的白色蛛眼正直直地看着她，身上是布满蛛网条纹的红蓝色紧身衣——说实话，在夜色中并不是很显眼，看起来灰扑扑的。
两人视线相接……也许吧，毕竟伊莉丝看不见他的眼睛，她只能看到那双蛛眼动了动，然后搂着她腰的手轻轻松开了。
他歪了歪头，像是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终于开口。
“呃，我很抱歉，我是说……”他回头看去，两人距离伊莉丝刚才在的地方已经有一条街了，“可能你不是想往这边走？我们走反了？拉住你的时候我刚好顺路往这边过来……要不，我再带你回去？”
他的嗓音偏高，清脆得像个女孩子。但说着说着他逐渐沮丧起来，于是音调也一路走低，尾音的咬字变得有些模糊。
伊莉丝终于找到机会接过他的话：“你是蜘蛛侠？”
这位新晋网红的穿着很有特色，审美过于简单粗暴，就差把“我是蜘蛛侠”几个大字写在他的紧身衣上了。
“显然，你认识我。”
回答的声音仍然丧丧的。
伊莉丝本以为所谓的超级英雄应该是很有气场、充满自信的大人物，看起来他没有辜负蜘蛛侠那纽约好邻居的盛名，简直比伊莉丝的邻居——家里的贵宾犬还要乖巧。
“认识，你很有名嘛。别担心，我是打算往这边走。”伊莉丝安慰他，他垂下的脑袋立刻抬了起来，“真的？那太好了，一切都很完美……”
“不过，我的鞋好像不见了。”
“……什么？”
蜘蛛侠低头看去，伊莉丝配合地伸出腿。
右腿下面没有了那只款式招摇的高跟鞋，少女伸展开五根脚趾，像陶瓷般雪白。
“怎、怎么会这样？”蜘蛛侠慌张地后退两步，四处张望，“你别着急，它可能……在过来的路上……？”他的语气又沮丧起来。
“我去找找，马上回来，你等一下！”
没等伊莉丝说好或不好，蜘蛛侠已经转身就要走，但下一秒他用力拍了拍脑袋，又慌慌张张地转回来。
“一只脚站不住对不对？正常人都知道，等等，我想想……”伊莉丝感觉到蜘蛛侠的手臂环过自己的膝盖内侧，他干脆把伊莉丝抱了起来，“你需要一个可以扶的东西，我觉得这里不错。”
几步远的地方竖着街角的路灯，他把伊莉丝放在路灯下，让她靠在灯柱边，然后终于射出蛛丝，从她面前唰一下荡走了。
头顶的灯光比月光要明亮许多，蜘蛛侠的紧身衣终于变得鲜艳起来。
灯光勾勒出他的身型，在紧身衣的包裹下清晰可见，恰到好处，多一分嫌过于壮硕，少一分就不像个超级英雄了。
伊莉丝睁大眼睛，看着那个身材比美术教室的人体雕塑还要完美的英雄顺着蛛丝的轨迹融入夜色，荡向来时的那条街。
不时有来往的行人发现这个站在路灯下的年轻女孩少了一只鞋，向她投来好奇或疑问的目光。伊莉丝朝他们露出灿烂的笑容，十二分的理直气壮。
世界忽然安静了。
她就像观看了半天喜剧演员的独角戏，还是台词长篇大论的那种。
平心而论，伊莉丝也很爱说话，她喜欢和人聊天，享受你来我往的感觉。
但这位蜘蛛侠自己就能把话题从开头说到结尾，实在，嗯……很适合做网红！
刚想到这里，伊莉丝感觉到额前的刘海微微一动。
那个清脆的声音从远而近：“有了有了——”最后轻盈地落在她身边。
“你这么快就找到了？”
伊莉丝笑眯眯地看向他捧在手中的那只高跟鞋。
半透明的防水台朝着她，仿佛是从天而降的蜘蛛王子向路灯公主献上的一束玫瑰……可能听起来缺少点美感。
“谢天谢地，它就掉在原地！”
蜘蛛侠的声音听起来很开心，简直像收到了零花钱的小孩子。
“一路过去都没看到，我以为我又搞砸了……太好了，我总不能让一个女孩子光着一只脚回家。”
顿了顿，他忽然蹲下身。
“总之，物归原主？”
伊莉丝一怔，不禁垂眸看去。
看不见他的表情，也看不见他的脸。蜘蛛侠的打扮与王子实在相去甚远，在黑夜中还显得有些可疑。
但当他蹲在她身边，十分自然地伸手托住她的脚踝，为她穿上了那只白色的高跟鞋。
伊莉丝仍然联想到了灰姑娘里的场景。
早已恢复平静的心跳不为人知地悄悄加速。
会觉得这个瞬间有些浪漫，是因为今晚的月亮，给路灯公主施了什么奇妙的魔法吗？
“这双鞋很特别——”
蜘蛛侠站起来，对自己的杰作十分满意地点点头。然而透过蛛眼看到的世界忽然花了一花，一只没什么力气的手抓住他的肩膀。
穿好鞋的女孩飞快地贴近他身边，洋娃娃般纤长的睫毛被路灯染成了金色。在他从这样亲密的距离中回过神来前，她已经攀着他的肩膀，在他的面罩上轻轻吻了一下。
“谢谢你，蜘蛛侠。”她放开他，弯眉微笑。
不仅谢谢他救了她，替她捡回了鞋。
还谢谢他为她带来了几秒间的浪漫。
“啊……呃……”
蜘蛛侠好像被定身了似的呆站在原地。
“不用谢，没什么……”他伸手摸上刚才被亲的脸颊，又怔了一会，忽然小声问，“你刚才……亲了我？”
“是的，还要再亲一下吗？”
他慌忙连摇头带摆手：“不用了！不用了！啊，我不是说讨厌，就是，那个，该怎么说！”
似乎一下子没从辞典中找到合适的话来表达他的心态，蜘蛛侠支支吾吾起来。
恐怕就算是她的同学，都不会因为被亲了一下脸颊就这个反应……
“你害羞了？”伊莉丝忍不住笑起来，上下打量他，“超级英雄怎么像个高中生似的，这么纯情。”
“纯——”
意识到刚才的问题只是伊莉丝在拿他打趣，蜘蛛侠终于放弃了继续思考该如何委婉地拒绝一个少女的吻。
“你不就是高中生吗，没有资格说别人纯情！”他扭头看着别处，有些不快地抗议道。
伊莉丝没有马上回答他。
一时间，只有秋天清爽的空气在四周流淌。直到蜘蛛侠忽然发现这诡异的安静实在过于不自然，终于将视线转回她身上。
“……为什么知道？”
伊莉丝正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看着他。
“为什么知道我是高中生？？”
对蜘蛛侠来说，大概只是随口一句话。但是伊莉丝从来没有告诉过他，她是高中生！
她今天的打扮不够成熟吗？鞋跟不够高吗？眼妆画得毫不马虎，虽然只是去趟邮局，但连头发也认真地卷过了。
连着问了好几遍为什么，蜘蛛侠被她逼得不断后退，差点撞上从他们身后路过的西装男士。
“对不起，对不起……”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道歉，目送男人走远，终于下定决心似的重新面对伊莉丝。
“因为，”十分纯情的超级英雄缓缓吐出一句非常、非常超级英雄的话，“我什么都知道啊。”
“……什么都知道？”
伊莉丝愣住。
她马上想到了新的问题。
“我叫什么名字？”
“……伊莉丝·怀特，对吗？这很简单。”
“说对了！”伊莉丝捂住嘴，她当然没有在身上挂什么名牌。
原来除了爬墙和发射蜘蛛丝这种有点不起眼的基本技能之外，蜘蛛侠还隐藏着这种能力！
不对——知道她的名字，还算不上“什么都知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伊莉丝努力一下也能做到。
“那么，”伊莉丝又凑近两分，于是蜘蛛侠又后退两步，“未来呢，说说未来的事吧！”
两人像猫捉老鼠似的，从街角的路灯一直追逐到了马路边。伊莉丝的眼神仿佛是在圣诞节早晨醒来时看见窗边礼物的小孩子。
蜘蛛侠耸耸肩，语气轻松：“未来？呃，比如你应该小心下周的物理小测验会挂科？”
“……”
先是满脸震惊，她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是的，她的物理成绩的确不怎么样。具体“不怎么样”到什么程度，大约可以概括为，很多同学不明白她为什么会在中城高中。
这个未来预测也未免太过真实了。
“当然，我只是说大概。”蜘蛛侠趁机背着手射出蛛丝，粘在了马路对面的灯柱上。随着他足尖点地，那有些心虚的声音也越来越远，“好好学习，我觉得还可以抢救一下！再见！”
伊莉丝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挽留他，然而蜘蛛侠转眼就荡上了半空，在夜晚的高楼大厦中失去了踪影。她展开紧握的五指，夜风像沙子般从指缝间拂过。
“刚才那是蜘蛛侠？”
“看来他下班比你还要晚呢，亲爱的。”
“好好，我错了，今晚一定好好陪你。”
一对情侣经过，小声地打情骂俏。伊莉丝听得很清楚，却难得地没有因此笑出来。
知道一切的蜘蛛侠告诉她，下周的小测验可能会不及格。
对花一样的高中生来说，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讨厌的事吗————
作者有话说第1章 路灯公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