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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水果硬糖16 ...

  •   【水果硬糖16】

      许昼静静坐在病房里,看面前的少女。

      她脸色苍白,阖着眼,浓密的睫毛翘起,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许昼想起红星福利院,那个地方位于仙梨城郊的一处矮小的荒山下。

      举目荒凉,到处都长着及腰高的杂草,一幢低矮破旧的平房落在其中,外头用铁网圈一块地,就是操场。

      福利院里的孩子大多都有病,不爱说话,也自卑。

      那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如果没有许夜,估计她还得在那玩个几年泥巴。

      张晴晴说,她不是张雷李月夫妇的亲生孩子,是领养来的。

      她说张家压榨她。

      但在张雷的说辞里,张晴晴是个很懂事的姑娘,她甘愿跳楼换取保单,用来给李月的二胎创造好的家庭条件。

      这样矛盾的女孩,是充满恨意的,她是受害者,这点毋庸置疑。

      但受害者和受害者是不一样的。

      有些受害者,得到救赎,不放弃自己的人生,不放弃为人的基本品质,他们变成了正常人,心怀温暖。

      有些受害者,自甘堕落,一蹶不振,碰到这样的事儿根本不怪他们,但他们甘愿当浮萍,甘愿随水漂流,漂到那些暗沟里,仰望天穹,恨自己不得于飞。

      还有些受害者,他们被磨出尖锐的棱角,将自己的内心封闭起来,对每一个靠近的人都虎视眈眈,他们害怕恶意,但也在无形之中拒绝了善意。

      受害者的形态不同,未来也不同。

      张晴晴到底是哪一种呢?

      许昼想了很多,日头居中后又西斜,阳光透过窗户撒在许昼身后的病床上,斑斑点点的金色光芒,带着些许微暖席卷过来。

      许昼有些困倦,靠着椅背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张晴晴还没有醒过来,许昼叹了口气,准备起身离开,这时候,张晴晴眼上翘起的睫毛轻轻抖动了一下,随后眼珠转了转,陡然睁开眼。

      漆黑的瞳仁没有神采,直勾勾盯着天花板看。

      许昼顺势坐下,没发出声音,就这样静静陪着她。

      过了一会儿,张晴晴才开口问:“我还活着吗?”她声音沙哑,语调黏腻,听的人不是很舒服。

      许昼给她倒了一杯热水,送到她脸边。

      感受到脸边的热气,张晴晴才回过些神,她偏过目光,去看许昼:“没想到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你。”

      “我也没想过能看到你睁开眼。”

      两个人都笑了一下。

      张晴晴觉得很恍惚,她又闭上眼,觉得很累很累,许昼轻声问:“你再睡会儿?”

      她“嗯”了一声,之后就陷入一片黑甜。

      ***

      杨循光还在审孙正非,孙正非抹了把额角的汗,又要了杯水,杨循光也不急,就这么陪着他耗时间,时不时还提点他两句:“孙老师,我这人特能吃亏,跟我合作,你稳赚。”

      孙正非仍不相信:“你不可能知道,你没证据。”

      杨循光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没证据?”

      小张发来的资料照片里显示,孙正非家里那个莫名其妙的仪式,其实是一种表达方式,他在用这个仪式传递一句话。

      一句关于时间和地点讯息的话。

      杨循光笑的一脸无赖:“三月十九号,晚上十点四十,新时代广场,是吗?”

      孙正非这次绷不住了,他举起水杯,咕咚咕咚喝下好几口,深吸一口气:“不可能,你怎么可能知道?”

      杨循光说:“我们应该算老朋友了吧,三年前,在仙梨,你被指控一些罪名,当时我的同事说你是被冤枉的,他形容你为‘受害人’。当时全局上下的人都觉得你这个人不像个好人,我同事说你是受害人时,我第一个出来反对。”

      孙正非眯着眼睛看杨循光,这人怎么看都不觉得眼熟,但从话语里判断,他居然是三年前仙梨那个小警察,他记得,当时抓他的应该有两个人。

      那个警察去哪儿了?

      杨循光说:“最后你被无罪释放,我当时特别生气,但我同事告诉我,事情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孙正非沉默着,听他继续说:“如今,你人赃并获,却又有人和我说,你可能有隐情,孙正非,三年了,你到底在掩护谁啊?”

      孙正非挑起嘴角:“杨队既然知道时间地点,派人去蹲守啊。”

      杨循光说:“我是在给你机会,你配合我,我让你今晚去见张一宁,这么诱人的条件,你跟我说你要放弃?”

      孙正非有犹豫,有迟疑,杨循光敲了敲桌面:“孙正非,差不多得了啊,都袒护三年了,你就这么愿意当替罪羊?”

      半晌后,孙正非整个人放松下来,他长长叹了口气,像是放弃又像是妥协,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太想当这个替罪羊,行,我坦白。”

      杨循光示意了下,里里外外的记录员开始工作。

      “鑫海基金会,是我服役的组织,这个组织贩卖女童,很大胆,公开招募投资人。”

      杨循光问:“怎么招募?”

      孙正非:“蚊子再小也是肉,找那些资本家,钱是多,但不好控制,所以他们剑走偏锋,去吸收那些小市民的钱,但蚊子就是蚊子,攒的再多也成了不了大事,于是一个产业应运而生,骗保。”

      杨循光皱眉。

      孙正非:“别人骗保,那都是小打小闹。我们不一样,我们将它做成产业。”顿了顿,说的挺无奈:“准确来说,是做成人命产业,我们不碰瓷,都是真刀真枪的上,用命去换钱。”

      孙正非在可活动的范围内调整了坐姿:“我们一般会选择让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去骗保,一来,容易掌控舆论,在大众眼里,这样的小姑娘都是受害人,只要往家庭因素上扯,不会有人特别关注保险单,二来,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有定性,比较可塑。”

      杨循光心里骂了句“畜生”:“什么叫可塑性比较强?”

      孙正非:“骗保险能骗几个钱,这些少女本身就是巨大的财富,她们在社会上有正当身份,如果她们失去身份,不会被查,那是不是就成为完全独属于我们所拥有的财富了?”

      杨循光觉得浑身发冷,孙正非的意思是,他们借着鑫海基金会进行金蝉脱壳,用死亡的方式抹去那些少女的合法身份,制造她们的死亡证明,之后再借着保险金之名去安抚她们的父母,换言之,他们通过某种看起来“合法”的方式,在买那些少女的命,而且是经过家长同意的。

      那些家长,也是罪犯。

      他们本应该是为孩子遮风挡雨的大树,却成了汲取她们营养的寄生虫。

      杨循光问:“周灿、张晴晴、白思语都是被家长卖出去的孩子?”

      孙正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她们只是其中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这个城市里有千万的人口,那么多的家庭,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宝贝,我们的生意每天都在进行,每天都有新的单子。”

      杨循光攥紧拳头,四角的监控都开着,他不能在这里对孙正非做什么,只能在心里骂一句:“混蛋!”

      都过了这么些年,在听到这些人说这样的话,他的怒火还是忍不住往上翻。

      孙正非笑了笑,又抿了口水:“杨队,消消火气,我还没和您说完呢,这三个孩子不一样,她们和那些蝼蚁不一样,这三个孩子很懂得反抗。”

      他手上戴着手铐,想摊开手,却受到局限,只能无奈地耸耸肩膀:“不然我也不会坐在这里。”

      杨循光捏住手机,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

      ***

      张晴晴睡了大概半个小时就醒过来了,她对许昼说:“姐姐,我饿了。”许昼翻开手机,打算点个外卖,她又说:“姐姐,楼下有家生煎包,我想吃这个。”

      许昼果断拒绝她:“我没钱。”

      张晴晴舔了舔嘴角,也不着急,只说:“姐姐,你不想知道那天白思语家发生了什么吗?”

      许昼放下手机,抬起眼盯着她看:“你知道?”

      张晴晴说:“我知道啊,白思语的爷爷坠楼,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你不想知道他之前看到了什么?”

      许昼瞳孔骤缩:“什么意思?你当时在场?”

      “是。”张晴晴弯起眼睛,轻轻笑起来,“当时我在场。”

      原来案发现场的第三个人是张晴晴。

      许昼得到这个回答一点也不意外,她就是觉得悲凉,这个十一二岁的小女,用这么淡漠轻快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人命就散落她言语中的这几个字里,没有一丝愧疚,也没有一丝恐惧,就仿佛是一件普通的事。

      许昼觉得很悲凉,十分悲凉。

      “晴晴,你有没有想过,拥有另一种人生?”

      张晴晴不以为意:“另一种人生?我怎么可能有另一种人生?有些人天生就带着罪恶,我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破坏这个世界,破坏这个世界上的美好。但那又怎样,我们总要生活下去吧。”

      许昼:“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张晴晴问:“那你是什么意思?”顿了顿,“哦,我知道了,你是说和那些正常人和平共生吗?”她笑了,像看傻子一样看着许昼,“这怎么可能呢。”

      许昼:“不,我说的,是那种干净的人生,像那些正常人一样吃饭睡觉、追求梦想,拥有感情,富有同情心,活的温暖又充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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