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噩断星途「终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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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在说什么啊？”
理奈脸色刷白，在短暂的怔愣之后，她很快镇定了心神。她此刻没有化妆，完全素颜的脸不算很有辨识度。
“我只不过是闲逛到这里的普通游客罢了，就是好奇你们在拍什么东西……”理奈说着，努力用手遮挡自己的面部。
“别拍我，别拍我！”
理奈一边试图挣脱崔琪祯的钳制，一边朝旁边的摄影师使眼色。
随后，直播间的镜头猛烈晃动了一下，紧接着彻底黑屏。信号中止，音频也在同一刻被切断，但直播房间并未关闭。
弹幕爆炸了。
“这又是什么反转？！”
“我没理解错吧？刚刚崔琪祯说，那个乱入的女生是普生神的信徒？”
“怎么感觉那个人很眼熟…”
“节目组在搞什么？”
“别停啊！我要看该死的财阀被神罚！！”
“故弄玄虚…都是剧本，怎么可能真直播杀人嘛！”
“热知识：那两个绑在受刑架上的男人，可以确认为近期两起神隐案件的失踪者。相关新闻和报警记录网上都能查到，且体貌特征与公开披露的内容高度一致。”
“卧槽卧槽，我去查了，热知识说的是真的！”
“我想起来了，那个女生长得很像崔琪祯同公司的一个小艺人哎！”
“理奈？…说起来，很久没在网上见过她的消息了。”
“你们说的理奈是谁？我怎么根本搜不到这个人？”
“细思极恐…”
“还有崔琪祯的粉丝在吗？…大家可以一起刷应援色替她加油吗！”
“琪祯粉集合！”
“琪祯粉+1！”
“假定崔琪祯说的是真话，理奈本来想搜集那两个人渣的罪证，却在中途被崔琪祯知晓，并透露给了那两个人渣。然后，理奈就从大众的视野中消失了，应该就是财阀悄无声息抹杀普通人的那种。接着，两个人渣失踪，崔琪祯也在差不多的时间中降头…如果我的推理没错的话，这是场直播，就是厉鬼复仇啊！”
“前面的不会推理可以别误导别人吗…是鬼的话，怎么可能被崔琪祯抓进镜头里？”
“无意点进，厄运走开…”
“有没有就住附近的？赶紧去现场看看怎么回事！！”
“不管事情最后怎么收场，崔琪祯应该都完了吧。”
“崔琪祯活该！这种人就该永远被定在耻辱柱上！”
“不管别人怎么说，琪祯粉一直在！！”
……
无数文字如巨浪般涌来。滚动超频的弹幕，应接不暇的新讯息……加速燃烧着所有关注者的求知欲。
在短短的几十秒内，近千万条评论刷屏——见证着这场直播的热度再攀高峰。而这，已经是闻慧刻意压低评论数量之后的效果。
毕竟，在所有的互联网狂欢案例中，总不乏趁机大肆输出恶意的网络喷子。减少这类谩骂的弹幕的出现频率，既能防止网民对崔琪祯的恶评的传播扩散，也能让那些有利崔琪祯的弹幕更容易被看见。
就在观众们的讨论愈演愈烈之时，突如其来地，所有弹幕被瞬间清屏。
角膜贴片上微光闪烁，闻慧正在通过贴片内置的电脑入侵直播网络。就在刚刚，她敲出了一段限制所有用户发言功能的代码，并使之立刻执行。
宛如震耳欲聋的喧嚣，被她随手按下休止符。
闻慧输入代码的动作只快不慢，向这场直播所属的服务器发送出一条又一条的控制指令。
「各位晚上好，这不是弹幕功能故障。而是我有一言，要请诸位静听。」空荡的黑屏画面正中，投映出这样一段文字。
由于那是此刻直播间唯一的声音，所有观众的目光很自然地聚焦在了那里。
「崔琪祯为博出位不择手段的往事，想必不用我旧话重提。刚才的直播已经足够各位看到她不堪的一面，但我想趁着直播间断的空隙，和大家聊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幕后故事。」
「故事的主角，依然是崔琪祯。」
虽然心中早已打好腹稿，文字推送到这里，闻慧还是忍不住叹息。但也只是一声轻叹。
关于崔琪祯的偶像之梦的起承转合，以第三人称的口吻，汇做各种语言的文字，在黑底的画面中滚动播放。从那个改变她人生的童年时的综艺，到第一次看演唱会被星光点燃梦想，再到为了让星光照耀自己，一腔孤勇地离开家乡当练习生……
她练歌、练舞、整形、立人设、学习形体和乐理，日复一日，都只为在星光闪烁中呈现最完美的自己。她尊重粉丝，聆听粉丝们的声音，永远认真用心地营业，不辜负所有粉丝的喜爱。
「单纯追逐梦想的故事里，没有必须打击的敌人，没有来自资本的压榨玩弄。可做到偶像本职该做到的最好，根本不是在圈内立足的必要条件。」
闻慧有条不紊地将一切娓娓道来。在那个过程中，她回想起她跟崔琪祯之间的一段对话。
那时，为了场内场外打好配合，两人刚沟通完彼此对于“希望引导舆论朝哪个方向发展”的想法。
“您是我服务过的委托者里，配合度和服从性都相当高的一位。”由于沟通过程实在顺利，闻慧发出感叹。
崔琪祯低头垂下眼睑，“我可以把这看做是赞美吗？”
“当然能。如果只统计我相处过的委托者，爱对委托细节指手画脚的委托者比例，明显高于您这样好说话的类型。”
“这也没办法。毕竟，无论公司的调度、团队的安排、金主的无理要求……我都逆来顺受惯了。”
崔琪祯伸手将右耳边的碎发拢到耳后，露出八颗牙的标准笑容。
“这也是按他们的喜好专门练习的笑容。”崔琪祯的皮肉分明笑着，眼神和语气却没有太多笑意，“好看吧？是不是有男人们都喜欢的清纯初恋白月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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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光拉回直播间的公屏。
「……你或许会嘲想笑她，为什么与她相关的那些丑闻桩桩件件都多少与桃色挂钩。可只身闯荡娱乐圈的崔琪祯，没有背景，没有资金，再好的业务能力都不能直接变现。除却一副青春的躯体，她也没什么能被资本瞧得上的东西。
「必须接受男性的凝视，不得不靠身体上位。因为所有向上的渠道和机会，都被手握财富资源的男人们把持在手中。
「这不是崔琪祯个人的悲剧，而是全体女性都有可能面临的悲剧。也许有人会说，那她不去追寻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想就好了。
「可为什么呢？明明是有话语权的男人们的欲望，才滋生出了这样一片恶臭的土壤，却要让女孩子们守住所谓的清白，不允许她们去踏足更广阔的天地，要求她们放弃梦想……难道该被责备的，不是受污染的土壤和制造了恶臭的财阀老爷们吗？
「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恶劣，而去约束自己呢？」
「这个时代，看似存在女权主义，也有女性独立、男女平等的种种口号。但这么多年过去，她们依旧会在家庭中被轻视，在职场中被歧视，在外貌身材上被挑剔，独身在外依旧难以避免受到侵害。
「比起平权运动取得的那些成果，愈加矛盾激化的性别对立，反而加重了普通人的苦难。资本消费着女性们渴望独立的情绪，利用女权浪潮推销他们的商品。
「“女人爱自己就要给自己花钱”、高定价的女款商品和粉红税、女明星都在用的同款、包装精美的女性文化产品……和独立清醒的女偶像崔琪祯，都是资本对普通女孩钱包的一场围猎。
「无论我们正高喊的口号是什么，本质都是被资本高高在上地操纵着，让金钱更多更多地流入他们的口袋罢了。」
「建立在性剥削之上的权色交易、打着女性觉醒旗号的流量变现、贴着穿衣自由标签的擦边表演……就连一个小女孩长大想当偶像歌手的理想，最后都会成为那些人的生意。」
「这就是曾经红极一时的偶像明星崔琪祯，一个被资本包装出来的女权快消品。
「那些精英阶层的男人们，将他们指缝间流出的一点资源当做奖品，引诱像崔琪祯这样的艺人们，在娱乐圈的斗兽场中厮杀。不见血的搏杀，却可以蚕食艺人们的尊严、道德和自我意识。
「除了舞台和事业之外一无所有的崔琪祯，唯有应战。」
「当然，无论怎样的逼不得已，都不是一个人伤害其他人的理由。这一路走来，她确实犯过很多错。」
「这场直播结束后的半年到十年内，崔琪祯将完全停止出席一切公众场合。她会把所有精力投入到承担责任和改过自新上，只为弥补那些事造成的恶劣影响，直到刚才在直播中提及的事件全部得到解决。」
「她虽然未曾违法，但仍有部分行为属于违规。关于这些不当行为，崔琪祯女士将会向相关协会和机构进行自我检举，并面向全网做出检讨。最后的处理的结果也会即时更新，如实发布在她的社交账号上，诚邀各位共同监督。」
「崔琪祯女士决定这么做，并不是为了给有朝一日复出提前布局。她自己也很清楚，在这场直播开始，从她决意登上舞台的那一刻，她就注定与偶像事业做个诀别。
「但如果，自她以后，更多心怀梦想的女孩子可以昂首追梦，不必为了讨好资本卑躬屈膝，不会被苛刻凝视的目光打量身体。
「……那么，她甘之如饴。这也是她今晚选择自剜疮疤，把一身腐肉血淋淋地展示在大众面前的理由。因为，她希望自己曾为追逐星光付出的代价，不会再重复发生在其他女孩的身上。
「以上，就是在这场表演的终幕之前，由我代崔琪祯女士向各位献上的致辞。」
闻慧按照她和崔琪祯约定过的那样，通过文字向全体观众输出了她们准备好的观点。有些想法虽然不够成熟，但都是崔琪祯渴望做出改变的心声。
在那之后，闻慧解除了直播间的弹幕发送限制。
“然后是……让大家的目光回到舞台。”闻慧颔首自语，优雅地穿戴上一双崭新的丝绸手套。
被纯白绸缎包裹的手指，轻轻捻按她领口处很不起眼的一个小黑点，休眠待机的袖珍摄像机随即启动。闻慧拨开树荫的阴影，从神社漆黑的小径走向祭台。
黑屏许久的直播间，再度出现彩色的影像。
闻慧的步伐轻盈而稳定，直播间的观众们都没有察觉到摄影师已然换人。现场画面的恢复和弹幕的重新开放，让所有人的情绪沸腾着。
“虽然知道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但还是挺感动的…”
“这到底是台本还是真的？”
“以前没关注过崔琪祯，现在感觉她还挺有担当的。”
“娱乐圈要地震了！！”
“感觉崔琪祯曝出这些事，应该也活不长了吧…”
“不枉我熬夜看直播，要见证历史了！”
“琪祯粉，集合！”
“琪祯粉+1”
“琪祯粉+2”
“琪祯粉+3”……
专属于崔琪祯的应援色的弹幕流淌着，淹没了其他不和谐的声音，汇成一片樱粉色的海洋。
“念在你只是帮凶，我本来打算，这次直播结束就放你一马的……我连精神病的诊断证明都替你开好了，就算所有人都看见你杀了他们，也不用担心坐牢。可你非要自作主张地改剧本，那就别怪我了，崔琪祯。”
理奈俯身拍了拍长裙。
直播黑屏的那段时间里，她和崔琪祯之间发生了肢体冲突。女人们互相拉扯，搞得双方衣服和头发都有些凌乱。
而听从理奈命令的follow PD丢下设备，追回了两名试图趁乱逃走的财阀公子。目前，他正重新把两人捆上受刑架。
“所以呢？”崔琪祯气息沉重，用手背擦掉稍稍晕出唇瓣的口红印，“你现在的打算是？”
“那把刀上只有你的指纹。”
理奈用眼神示意旁边的男摄像师，后者立刻递给她一双手套。她胜券在握地微笑道：“反正直播已经关了，神社全面戒严，不会再有人知道这里发生的事。不管事后怎么调查，大概都只能查到你头上吧？”
说到这里，理奈脸上的笑弧加深扩大，显露出几分痴态的狂喜。
“由我亲手结果那两个人也很好。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摆脱降头术的，但你好像还是逃不脱我的计划呢！”
夜风拂面，吹过被冷汗浸湿的衣衫。崔琪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我很抱歉。”崔琪祯愧疚的声音随风消散，“因为我的告密，把你变成现在的样子。”
“闭嘴！”
或许是崔琪祯的话勾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理奈眼底闪过怒焰，陡然冷下脸，“不用道歉，我也不想原谅。
“你在拖延时间等什么人来救你吗？别白费力气了，神社外围的警卫密不透风，你和这两个人渣的命运，都已经被普生之神宣判了。
“……把刀给我。”理奈戴上手套，沉声命令手下的男摄像。
这一幕，令崔琪祯的心脏疯狂跳动，整颗心紧张得近乎跃出胸腔。
在刚才千钧一发的时刻替她夺回身体的控制权之后，闻慧又销声匿迹了。如果那家伙再不出现的话，难道要她自己去抢刀吗……
虽然她也很希望那两个垃圾一样的财阀少爷得到教训，但照目前的情况继续发展，她该怎么证明自己不是杀人犯？
崔琪祯强作镇定，眼珠不着痕迹地朝周围偷瞄。
……！！
闻慧的身影映入眼帘的刹那，所有的彷徨无措烟消云散。崔琪祯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另一边，理奈伸手去接长刀。
咣！！
长刀的刀锋直直朝下坠落，在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后，直插地面。以半截没入祭台的刀身为原点，留下扩散塌陷的裂痕。
理奈目露疑惑，低头去看掉落的刀。就在刚才，她的手接触刀柄的瞬间，那把长刀忽然像是有千斤重，以她的力气根本抓不住……
可那长刀的重量本不该如此。理奈深知这绝非人力所为，当即警惕地四下张望。
崔琪祯颇有闲心地揶揄：“看来，今夜的普生之神，似乎也没庇佑你这个信徒呢。”
“你是谁？！”
理奈发现了闻慧，但并未注意到她领口的微型摄像机。
闻慧没有作答，只是转身面向山脚的方向。随着她的动作引领镜头推移，直播间的所有观众都看到了——
在漆黑的夜色中闪烁的红蓝警灯。
「今天的直播到此为止，剩下的事情就交由法律和正义来评判。
「晚安，崔琪祯的粉丝们！」
通过闻慧早已设置好的程序，所有观众的屏幕中都被置顶投映了这样的文字。而闻慧在默数10秒之后，直接关闭了直播间，结束了这场持续近三个小时的深夜剧场。
理奈在震惊中掏出手机，刚好看到了直播最后刷屏的弹幕和那段浮在所有评论上方的留言。
她用双手分别拢了拢对侧手臂处的衣袖，就那样环抱住自己。理奈沉默了很久，才问：
“为什么要给我留面子？”
在那个女人出现之后，理奈就隐隐感觉到了，对方身上的灵力绝非自己能比。崔琪祯能摆脱降头术的控制的原因也不言自明。
甚至，假如那个女人愿意的话，她也可以用术操控她，让她面对大众坦白最不堪的自己。就像她报复崔琪祯那样。
可那个女人在胜负分晓的最后，为她保留了不至于沦为丑角的体面。
望着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理奈竟然荒诞地觉得，对方的眉眼间流转着与普生神相似的温柔。
“因为我的委托者决定，从今夜起，当一个真正的女权主义者。”闻慧合掌俯身，向理奈礼貌致意，并接着解释道：
“那件事之后，你不愿让自己过多暴露在大众视野前，故意用A国的降头术混淆视听，或许是有什么苦衷吧。我的委托者想用余生去实践‘girls help girls’，而这，就是她想要勇敢迈出的第一步。”
理奈认真听完，有些释怀地笑了，“那还真是多谢……我想尽办法借助家族的关系，才能做到这一步。
“甚至，在最开始，没人愿意为了我这个失贞的下一代巫女开罪财阀。是我说，‘我有办法让普生神的地位和神社的名声更上一层楼，往后赚到翻倍的香火钱’，他们才同意替我复仇。”
“崔琪祯前辈，你呢？”理奈有些不甘心地叹了口气，“你又是请到了何方神圣……才能在已经在几乎已经是绝境的情况下，打败占尽一切先机的我。”
崔琪祯下意识看向闻慧，“只有她。”
理奈几乎不假思索地摇头，“我不信。”
少女合上双眼，抵挡酸涩的泪意，“虽然结果不是我预想的那样，但我好像原谅你了，崔琪祯。”
理奈说完起身，叫上听命于自己的那名follow PD，两人一起朝警察赶来的方向走去。
残月如刀。又一阵呜咽的夜风，送来理奈最后的话音：
“今晚的直播比我预想中还要热闹，应该能为神社带来很多人气……家族那边，也算有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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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直播的后续，以理奈故意杀人未遂，那位短暂出镜的跟拍摄像师为从犯收尾。
两位神隐了几十天的财阀少爷虽然平安生还。但由于整起事件的热度居高不下，在无数网民的请愿下，官方也成立了专项组，对他们过往的违法行为展开调查。
直播中崔琪祯爆料过的人和事，也重新引起了广泛的关注。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噩断星途「终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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