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雷传》伊枝夏筱咪

64、第 64 章

　　穆雷离开洗秋楼，将最重要的事情解决了，这才去无极殿收拾了自己的形容，然后去万寿宫看了王太后和穆雪，也看到了王太后身边的住雨。
　　思念泛滥成灾，不过是片刻的事。
　　本来攻破了尔名关处理了玉妃，穆雷心情一片大好，此刻看到住雨，却是不免想到了那个住在心底的人。他与苏蔚风拜了巫神，在他心中，苏蔚风就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了，也是他无能，竟然让苏蔚风落到这地步。在尔名关时收到消息，说苏蔚风终是跛足了，穆雷就在营帐外看了一晚上月亮，第二天更是和沈斐然、邬鹏协作攻破了尔名关，说不是发泄郁愤，那也是假的。
　　王太后自然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的，淡淡的道：“琪琪，你阿哥的心思根本不在我们这里了，留他也留不住。倒不如让他早些走，我们娘儿两个好好说说话。”
　　穆雪换上了妇人的发髻，还是穿着热烈的橙色衣服。她经过了边关的风雨，变得成熟了许多。不过才一个多月的身孕，暂时还看不出来，沈斐然和穆雷具是十分紧张，就把她赶了回来，穆雪这才听说了苏蔚风的事，颇为唏嘘。
　　穆雪笑嘻嘻地说：“阿娘，我看是您觉得王兄碍事吧？他在这里，我们许多体己话儿没办法说出口呢！”
　　王太后一向宠爱穆雪，穆雪如此活泼，更是让她心花怒放。她扭了扭穆雪的鼻子，笑道：“你这个鬼精灵！”
　　穆雷也不跟自己的阿娘和妹妹客气，这就离开了万寿宫来到了浣衣局外。浣衣局的守卫看到王上也是吃了一惊，毕竟浣衣局内都是罪奴，王上万金之躯，若是伤到了哪里，那真的是罪过。
　　守卫上前行礼；“王上，您来浣衣局可是有什么吩咐？”
　　穆雷道：“无事，你们继续戍守。”言罢，穆雷就踏入了浣衣局。守卫阻拦不及，只能分出两人跟着穆雷，希望可以护卫穆雷的安全。毕竟浣衣局也是王宫的一部分、翼族的一部分，穆雷是翼族的王者，去哪里自然是随意。
　　穆雷来到浣衣局的消息自然马上传到了停云耳中，停云本来还在带领着下面的人洗衣服，月初的账本已经被宋姑处理好了，之前和宋姑交接后，停云让喜雀帮他一起校对了相关事务，这几日竟没什么事可做了，停云干脆做回了老本行。
　　停云的手还湿着、袖子还挽着，匆匆走进小院的时候，还在整理自己的仪容，看到穆雷连忙蹲身，穆雷却示意他不用多礼，直奔主题：“你带我去看看良……苏蔚风洗衣的地方和他的住处，而后告诉他我在他的住处等他。”
　　停云内心翻了个白眼。穆雷本是翼族所有好男儿心中的大英雄，试问哪个翼族少年不想成为穆雷这样的人，为翼族戮力？可是停云却觉得，自从碰到苏蔚风，穆雷总是显得有些蠢笨。
　　停云自然不会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对穆雷的崇拜也减弱了几分。他躬身道：“王上请随我来。”
　　穆雷本来还暗暗摩拳擦掌，想要给苏蔚风一个惊喜，然后将苏蔚风接回惜春阁，与苏蔚风重修旧好。可是看到那些在炎炎烈日下洗衣服的洗衣奴们，又看到浣衣局糟糕的居住环境……他甚至还没有亲眼去看看苏蔚风，竟然就觉得有些怯意了。
　　穆雷沉默了许久，才问：“浣衣局是如此艰苦的吗？我倒是不知王宫内还有这般的地方。”
　　停云道：“浣衣局多是罪奴，如此已经算是好的了。但是王上请恕奴才多言，这浣衣局的许多洗衣奴洗衣婢虽然有罪，却罪不致死。每日洗衣已经极为辛劳，算作惩罚，但还是有许多死于劳作、寒冷、饥饿，甚至因为洗坏了一件衣服被主子发作，确实不易。”
　　“如此说来，是该整顿一下浣衣局了。”
　　停云见话已递了上去，便不再多留，打扰王上的久别重逢：“王上，此时已经是浣衣局用晚饭的时候了，小风很快就会回来。奴才还有别的事要安排，就不在此处叨扰了。若是王上需要奴才，随时吩咐人来叫我。”
　　虽然是夏日，这屋子里面还是有些湿冷，穆雷看着这简陋的屋子，就连被褥都是破败的带着潮意的，有些不敢想象苏蔚风是如何在这里活了一个多月的，更是后悔自己为何不早点来接他，给自己找了那么多借口，让苏蔚风受了那么多的苦。
　　他不过是不知道如何面对苏蔚风，毕竟他们之间失去的孩子，是不可避免的伤痕。他到了今日，也不能为了苏蔚风冲冠一怒，杀了玉妃。
　　屋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有许多人在走动。天色也渐渐发暗了，终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月光洒了进来的同时，一个小巧的影子走了进来。那影子似乎没有看到穆雷的存在，还在小心的敲打着自己的肩膀，一边微微有些跛足的走向自己的床铺。
　　“予之。”
　　穆雷突然开口，苏蔚风受了惊，脚步不稳几乎要摔倒。穆雷连忙揽住苏蔚风，感到怀里的人瘦弱了许多，入手的手臂皮肤火烫，双手却是凉的吓人。
　　苏蔚风抬头看向穆雷，穆雷才发现苏蔚风长高了许多。原先只到他胸口，现在却是到他的下巴了。穆雷虽然面容有着南朝人的俊秀，身高却是标准的翼族人，足足有八尺有余。如今苏蔚风到了他的下巴，也有一般南朝男子的高度了，似乎就不再是一个少年了。
　　苏蔚风的眼睛在黑暗中亮的吓人。
　　两人沉默了许久，苏蔚风才退后一步，要行礼。穆雷连忙再次抱住苏蔚风，道：“予之，你何必跟我这样？”
　　苏蔚风坚持要跪下，穆雷却是紧紧抱着他。苏蔚风从穆雷怀中退出来，道：“王上，如今我不过一届罪奴，如此于礼不合。王上赐字，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实在承受不起。浣衣局粗鄙之地，王上还是早些离去为妙。”
　　穆雷抿唇，苏蔚风眼中的拒绝他看得一清二楚，他不知道为何事情就走到了今日这地步。
　　穆雷沉默片刻，才道：“玉妃那里我已经与她说清楚了，你若是回宫，必然不会让你受了委屈。你又何必如此？”
　　“王上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前一段时间的事情，让我想明白了，我是南朝罪奴，身份卑微，本就配不上王上，我心悦王上，妄图独得王上的宠爱，就是不自量力。能与王上有一夕情缘，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况且王上坐拥天下，后宫又怎么容得下一个瘸子？我愿意作为内侍作为仆从为王上尽绵薄之力，唯愿王上早日得偿所愿，翼族长治久安。”
　　苏蔚风认真的跪伏下来，长拜三拜，穆雷没有阻止他，他知道苏蔚风此举，就是在告别了。
　　穆雷没有说，他对苏蔚风的心意，也没有告诉苏蔚风，在巫神身前祭拜是什么意思。穆雷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时机，好像他逼迫苏蔚风原谅他、与他在一起一般。而且他也要好好想想，到底如何对自己的妻子，才能避免一次又一次的悲剧。
　　穆雷上前扶起苏蔚风：“你不必妄自菲薄，你的格局、胸怀、学识，都不应该埋没于此处。等过几日我会给你一个妥善的安排，这几日你且好好照顾自己。”
　　苏蔚风低了头。他本以为做出了决定后，再看到穆雷他至少可以维持平静。之前那么糟糕的状况，他都没有再哭过。可是此刻呼吸着穆雷的气息，感受到穆雷的关怀，苏蔚风只觉得鼻子酸涩，眼角微湿。
　　苏蔚风告诉自己，你要长大了，不能这么无能下去。就靠着王上保护，日后你对王上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再有一个孩子，也要眼睁睁看着那孩儿去死吗？苏蔚风，坚强一点。
　　苏蔚风将泪意压下，露出一个笑容，看着穆雷道：“我腿脚不好，就不送王上了，王上也请多保重。”
　　穆雷看着苏蔚风湿漉漉的眼睛，月光下的笑容带着几分飘渺之意，穆雷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摸摸苏蔚风的头，唯恐自己再次反悔自己刚刚作出的决定，转身就走了。
　　穆雷心想，到底是有些单薄了，该给他补补身子，也要锻炼锻炼。正好在这远离纷争的地方，好好养养。
　　苏蔚风在屋中呆呆的坐了很久，直到绿豆的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诶？监看，你为啥不点灯啊？不觉得黑吗？刚才停云管事把我们叫去给我们了一些麻糖，你要不要吃？我好久没吃到甜的了。”
　　苏蔚风摸摸自己的脸，触手冰凉。他收拾好心情，挂上笑容起身去点灯。
　　“是吗？今天太累了刚刚差点睡着了，我这就点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