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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规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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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二姑娘又来了。”
花朝本来歪在床上看书,听非语说完,合了书叹口气道:“来了就迎进来了吧,我做次好人,这次当是体谅她也不容易。”
早在魏玉兰连着跑来三四趟,花朝就让人去打听去了。打听来的消息很是让她惊讶,她是再没想过,魏玉兰往她这儿来不过是为了省自己屋子里的炭火。
“朝儿妹妹今日可好些了?”
魏玉兰次次来,次次是这句开头。花朝次次答的都是,“好多了,二姐姐坐。”
许是知道自己来得次数太多了,魏玉兰脸色总带着一些绯红,半垂着头,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
“多谢朝儿妹妹。”
谢的究竟是什么,她没明说,花朝心知。
其实,世家望族里磋磨庶出子女的有,但也不多,多是“按规矩来”罢了。这规矩自然就是嫡庶的规矩,既然是庶,身份上就越不过嫡,想得到份例之外的,那就看各自本事了。
魏玉兰自己的份例其实还是够的,可她还要接济她姨娘,那上等炭就不够用了。也不知她是没敢跟李氏提,还是怕提了扯出她姨娘来,总之竟想到了这么个主意。她总往花朝这儿来,时间久了自然会有人看在眼里,打听原因,再传到李氏耳朵里,到时候哪怕李氏本来按份例给,做的也没错,反倒成了苛责庶女,最终还是会满足她的。
花朝又想叹气了,她爹娘恩爱,家中无庶出的兄弟姊妹,即便她娘不在了,她爹也没续弦。花朝又自小得宠,实在是不太会跟魏玉兰这样的庶女打交道。这次是她一开始不留神,被魏玉兰贴了上来,后来再推出去也不像样子了,索性就假做不知,把这一回合给应付完吧。好在看眼下,至少魏玉兰还是知道不好意思的,希望仅此一次。当然,花朝也不会让有第二次。
“大舅母的生辰是不是就在过年时?二姐姐准备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大舅母都喜欢什么。”
魏玉兰闻言,目光从绣绷上移到花朝面上,顿了下,方笑着回答。
“我给母亲做了一双鞋子,还有些香囊、荷包、络子之类的小物事。我姨娘原是府里的绣娘,我也就绣活拿得出手些。过年事多,母亲已经好多年不庆生了,之前大姐姐还在家时,也就是大姐姐带着我和贺弟给母亲请安拜寿。”
李氏是大年初一的生日,这天日子好,可惜作为魏家的当家主母,这天多半是没空庆祝自己生日的。可只有大房几个晚辈给大夫人拜寿,这就又有点耐人寻味了。
魏玉兰的姨娘原是魏家的绣娘,据说是有次送衣服到魏老夫人那,被大老爷瞧上,魏老夫人就做主给开了脸,当时李氏正怀着身孕。李氏虽然没有顶了自家婆母的意思,可对平姨娘实在也是不待见的。想想也是,怀孕时丈夫的枕边人,更何况,李氏刚生了女儿,转头这个姨娘也怀孕了,想来在魏玉兰出生前,大夫人很是难过吧。
平姨娘姿色一般,生了二姑娘后就渐渐无宠了。无男人的宠,无主母的重视,又是家中绣娘出身,自然没多少傍身银子,所以二姑娘才会拿自己的份例贴补她姨娘。
要花朝说,魏玉兰来她这儿借势根本不算一步好棋。要是她,她就日日去李氏屋里坐着,侍奉自己嫡母,还能得了更好的名声不是嘛。魏玉兰到她这儿来,即便是最后得偿所愿,估计也会被嫡母记上一笔。也不知为什么魏玉兰舍了近路偏来就她这个外人。李氏当初能容下平姨娘,还让她顺利的生下二姑娘,想来心胸还是够的,而且这些年虽不看重这个庶女,可也没故意克扣什么。若是换了个更心黑的嫡母,有的是磋磨庶女的地方。
这点花朝倒是不知道,魏玉兰如何不知讨好了嫡母才是最有用的,可魏玉兰虽然没被李氏磋磨,却也从没被放在眼里,真的是一切依着规矩来,魏玉兰去李氏那里,除了请安根本留不住,李氏压根儿不屑她的讨好。
“这样啊,那大舅母真是辛苦了。二姐姐的绣工真好,这寿桃绣的鲜嫩诱人,瞧着跟真的似的。”
论绣工,魏玉兰真是狠下了功夫的,夸她这个,她也格外高兴。
“我可以教朝儿妹妹的。”
花朝幼时她娘也教过她的,可她祖母和爹爹都说了,会缝个衣服袜子,以后能给夫君做里衣就好,绣个帕子啊打个络子啊也会点儿就成,绣的太仔细了费眼睛,不然家里养着那些个绣娘做什么。
可这话花朝却不会当着魏玉兰的面儿说,只摇头道:“不了不了,我手笨,这么精细的我可学不来。”
魏玉兰听花朝拒绝的直接,面上一顿,想了想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急急的垂下头,只接了一句:“不学也好!伤眼睛,手也不会有茧子。”
花朝侧首看了看魏玉兰的手指,真的有一层薄茧,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花朝不说话,魏玉兰也不说话,屋子里格外安静。花朝手捧着书,却其实也没看进去。寻思着要给李氏送什么生辰礼好,这次不管主动被动,都算是她牵扯进了大房事务里,她好心一次给魏玉兰扶了梯子,可李氏那边还说要表清态度的,或者还是一事一论的好。再说,如今她人在魏家后宅,身边只有喜妈妈几个,总要在魏家里有个能在关键时候帮她的人。这些日子观察下来,也只有李氏了。
傍晚的时候,听说大夫人跟前儿的妈妈去了魏玉兰屋里,送了好些东西。
花朝知道后笑了笑,到底是让她如愿了。想了想对一旁的喜妈妈道:
“妈妈,寻盒洋参出来,随我去趟大夫人那儿。”
喜妈妈一听就明白花朝是什么意思了,一边找东西,一边答应着:“是该去一下,早去说清楚的好,省的以为是咱们手长。哎,都什么事儿啊,一来就被当枪使。”
可不是嘛,还是别等到大年初一了,别等来等去又等出其他事情来。
“姑娘,您这会儿去找大夫人,二姑娘不就知道您什么意思嘛。”
非言不在,屋子里除了喜妈妈就是非语,原本正闲着发呆呢,听花朝说要去李氏那儿,立刻来了精神。
喜妈妈检查好盒子,听了非语的话,头也不抬的说:“就该让她知道,不然以为咱们姑娘好用呢,看她下次还敢不敢了。”
“妈妈说的是,奴婢跟着去吧。”
“你个丫头,就想看热闹。你姐姐不在,你跟着也去,这屋里谁守着?真是的,老实呆着。去喊春夏秋冬那四个,看谁空了,跟一个就行了。”
非语隔三岔五的就要被喜妈妈点叨点叨,也都习惯了,吐了吐舌头,跑到外头喊人去了。
且说李氏那边,这会儿正在听季妈妈汇报从二姑娘那里回来的情况,说到平姨娘时,李氏就不想听了,摆了摆手,道:“行了,平姨娘什么样我能不知道吗?这么多年看着安安生生的,背地里却小动作不断,不过是懒得理睬罢了。东西送到就行了。”
“夫人就是好性子,当年容她生下二姑娘就已经是大恩了,还不知道感恩。二姑娘被教的也小家子气的厉害。”
李氏摇摇头,叹口气道:“当年我想把二姑娘接过来养,她以为我要害她们,非要自己养,那就养好了,如今又觉得自己亏了。”
季妈妈也是撇嘴道:“一个绣娘出身,自己都没什么见识,也不想想一个庶女养在嫡母跟前跟养在姨娘跟前能一样吗?当年就她在老爷跟前哭哭哭的,让老爷跟夫人生份了。再说当初夫人也刚养了大姑娘,二姑娘若是跟大姑娘一起,夫人还能少了二姑娘的一份。这会儿子觉得自己好像吃亏了,亏什么啊?该给的哪个没给?真要是想多得,也该是来找夫人才对啊,哪有去找外人来打嫡母脸的啊。”
李氏冷笑一声,哼道:“呵,我这脸面反正在魏家也没多少,谁踩不是踩啊。”
“夫人……”
季妈妈还想再劝,却听外头小丫头来禀报说是花朝来了。李氏和季妈妈对忘了一眼,俱都是有些没想到。
“朝儿怎么这会儿过来了,京里天冷,太阳落山了就温度骤降,本来就病着,你这孩子跑过来做什么?”
不管之前有没有对花朝不满过,此时面对花朝,李氏面上的关心也不似作假,一边说话一边牵过花朝的手,摸了摸温度,又吩咐去给换手炉。
“大舅母不忙,我就是想来跟您说说话的。正好之前收拾东西,想起来还带了几盒洋参,拿来给大舅母泡茶喝。”
“洋参啊?外头来的?你怎么就随意拿过来了,该送到你外祖母那边。”
听李氏先就提到魏老夫人,花朝心里对李氏又高看了些,笑着说:“大舅母别听带了个洋字,这东西比咱们的参差多了,在南延真就是拿来泡茶的。外祖母那里我可不好意思拿过去,给大舅母不过是个想过来的借口,我年纪小,好多事做的不得当,也是经身边妈妈提点才晓得的。这段时间病着,多亏了二表姐陪我,我倒是真感激的,可刚才听说大舅母给二表姐那边送了好多东西,我就……”
花朝说到“身边妈妈提点”的时候,李氏就大概猜到要说什么了,再听花朝后面说的可谓直接,就及时打断道:
“你这孩子,生着病就少操心,我是你二表姐的嫡母,本来就该操心她的一应,与你没什么干系。”
“大舅母操劳上上下下的,本来就辛苦,我这还给您裹乱,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李氏忙了十几年了,魏家上上下下都没一句“辛苦了”,这会儿倒是从一个外人口中听到,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言喻。
“好孩子,大舅母谢谢你。你的意思我都明白,从头至尾都不与你相干,我心里都清楚的,放心吧。你呀,挺像你母亲的,心软。”
花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可不觉得自己像母亲,她两个哥哥,经常说她不愧是被父亲和祖母一起带大的。
瞧着花朝,不知怎的李氏就想到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也快一年了,不晓得过的如何。次次信上都是平安、一切都好,可实际如何也只有她自己知道。想了想又说道:“之前你说要去兴王府的,若是身体好些了,就尽早去吧,马上过年了,那边也是要多走动的,不能因为你住在魏家就疏慢了。你一个人在外头,什么事都多想想。老兴王这人,实是顶顶好的,有他在,你也不必怕什么。”
“嗯,之前去送了拜帖,说是外曾祖父一家都在庄子上,所以才拖了些日子,听说是回来了,正想跟大舅母说,明儿去一趟呢。虽说我是一个人吧,可魏家有大舅母,凡事大舅母总会帮我的对不对?那我也不怕啊。”
李氏笑望着花朝,忽然明白过来,眼前的漂亮小姑娘其实是很聪明的,魏家的那些打算,怕是早被人知晓了,试探的又问:“身体真没事?”
花朝捂着嘴笑,点点头道:“我畏寒啊,水土不服嘛。”
李氏闻言,拍了拍花朝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好孩子,大舅母能帮的必然帮你。你也别对谁都太实诚了,有时候背后捅刀子的往往就是亲人。”
以李氏的立场,能说到这里也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