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升》小璃的木偶

88、88

　　88
　　刘氏次日求去几乎没有遇到任何障碍——隆升宽慰、赏赐了一番，最后暗示刘氏，如果她日后想要再嫁，她也愿意为她做主。

　　刘氏很是松了口气。

　　袁牧一去也让朝中无数人生了新的心思，一时朝中够资格的人纷纷奔走经营、想要为自己捞到些好处。不过这一次，隆升和顾清穆似乎都并不急于为自己挑选新的亲信——这夫妻二人似乎是形成了某种新的默契，只是沉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朝中暗流涌动、热闹非凡，京中众人只顾聚精会神地瞧着，一时竟似乎没人注意到醇和长公主何时已经入城回宫、又如何竟只拜见陛下却丝毫未提去见隆升。

　　人们真正想起醇和是因为徐宣入京后求见醇和长公主和徐太妃遭拒。

　　——“二姐这样，要让外人说闲话了。”

　　安顺这样对醇和说道。

　　醇和不语。

　　“徐宣刚得三姐恩宠，姐姐便拒绝见他，传扬出去，让人知道二姐和她不是一条心，于二姐不好——而且，姐姐也该为自己日后考虑，许多事还得指望她呢。”

　　安顺最后一句话说的含糊，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便是暗指改嫁了。

　　醇和却默然半晌，轻轻摇摇头，“我还有什么事指望着她？我自回去过我的日子，到时候山高水远，谁还跟谁见面不成？”

　　安顺一愣，突然有些糊涂了，“姐姐回去？姐姐要回哪里去？”

　　醇和似乎也愣了一下，略有几分诧异地问道：“自然是回汪家去——汪卓然此刻已经准备启程回陇西老家，我自然不久也会跟太后、母亲辞行，也回陇西去。”

　　安顺一开始还道是醇和不好自己道出这样的事，故做悲词，但细细看了醇和表情倒似乎是果真不懂——安顺不禁吃了一惊，“姐姐怎可去陇西呢？徐宣当日的请罪折子虽然被三姐留中不发，但谁不知道三姐的心思呢？姐姐改嫁是绝无可能更改的了。”

　　醇和似乎呆住了，一时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安顺此时倒是为醇和这般神态想出了个合理的说辞。

　　“姐姐别担心——汪卓然被贬，遇上这种事，民间寻常夫妻也常有就此仳离的，何况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况姐姐这样的身份？岂能受他连累？姐姐放心，断然不会有人拿这个事儿嚼舌头的。”安顺安慰道。

　　醇和愣了一下，半晌，讷讷地道：“可是……我……我本当妹妹是懂我的。”

　　安顺本想说我自然懂姐姐、我也知道被男人连累的苦，但转念一想，突然又觉得醇和这语气、措辞仿佛不是这个意思——安顺抿了一下嘴唇，试探着问了一句，“姐姐的意思是？”

　　“我不觉得汪卓然连累了我，我……我只想回陇西跟他好好过日子。”醇和低下头细声细气地说道。

　　安顺愕然。

　　倘若醇和厌恶汪卓然、恨汪卓然，安顺都可以理解、甚至感同身受。

　　但醇和现在居然说她想去陇西、还想跟汪卓然好好过日子。

　　安顺一时倒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难道妹妹当年被迫和齐湛和离时，是欢喜的么？”醇和或许从安顺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什么，突然问道。

　　“能从那样黯淡无光的婚姻中解脱，自然欢喜、无谈被迫。”安顺坦然答道。

　　其实心平气和地来说，齐湛出身世家、少年得志连中三元，这样的条件绝对够格做驸马、甚至在很多时候可称得上是极好的人选。只是可惜，这样清贵、体面的婚姻，在隆升和顾清穆那段煊赫、鼎盛的婚事面前，还是显得仓促、难堪了。

　　醇和愣了一下，“你不喜欢齐湛么？”

　　安顺反问道：“难道姐姐喜欢汪卓然？”

　　醇和咬了一下嘴唇，又低下头去。

　　安顺便知道自己这话问得多余了——醇和喜欢汪卓然，所以即便汪家有事、即便汪卓然被夺官，她仍然只想回家去。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她这段婚姻唯一的敌人就是袁牧父子，但实际上，她婚姻的敌人是隆升和整个宗室。

　　“可是……姐姐，可是汪卓然值得么？”安顺迟疑半晌，最终还是没忍住问了这样一句。

　　安顺见过的所有婚姻中的‘喜欢’的潜台词都是体面、名誉——隆升之喜欢顾清穆、先帝之喜欢昭德皇后，无不是因为‘喜欢’的对象给自己的伴侣带来了足够的体面、光彩。

　　但汪卓然显然没法给一个公主带来这些。

　　“汪卓然没法给我增光添彩、也不能让宗亲觉得体面——我晓得，在隆升眼里，这便是他的罪过。”醇和低声道。

　　这在谁眼里不是罪过呢？安顺不觉如此想道。

　　“但在我眼里不是。”醇和说到这里，稍稍抬起头来，脸上显出一丝回宫以来从未有过的光彩。

　　安顺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

　　“妹妹，我诚然不是宫里受宠的那个，但从小到大，这人间的荣华富贵、奉承谄媚我也见的多了，既然离宫嫁人，我就只想过点普通人的日子——没有功名、没有官位，都没关系，我是宗室公主、朝廷发我俸禄，我们不缺钱花。我只要他对我好、跟我好好过日子。”醇和轻声说道，“汪卓然做到了，这就够了。”

　　“可是……”

　　——可是他的存在就让宗室颜面无光，可是他根本配不上一个公主。如果不是先帝少年时酒后失言……

　　“隆升讨厌他、徐宣讨厌他，每个宗亲都讨厌他，但是那又怎么样呢？”醇和反问，“我们过日子，我觉得他好还不够么？”

　　安顺本还想再说什么，但也就是此时，她突然看到醇和身后不远处，花树重重掩映下一片黑底蹙金绣纹的裙摆。

　　虽不见人，但也尽可以猜到了。

　　安顺扯了一把醇和，走向花树之后。

　　几步之外，果然是隆升正笑吟吟地站在那里看着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