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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荣当时并没回答,只是沉默片刻后,拱拱手便辞去了。
隆升既不挽留也无不悦,只是回过头对逐风道:“走罢,还得去见陛下呢。”
隆升今日进宫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向皇帝讨一道旨意——
“你想让朕许你认逐风为义妹?”
皇帝听了隆升的话,似乎有些好笑。
“小事罢了,你若想认、自己认了就是了,哪里还用得着请旨?”皇帝笑着摇摇头,“你说她是、她就是了,难不成谁还能跟你要什么文书凭证不成么?”
自然是没人敢的。
只是么……
“也没什么,只是认了人家做妹妹、答应帮人家做媒,少不得还要帮人家出一份嫁妆。只是,我一人出便只是出一份,总觉得单薄了些。但若是陛下也恩准她做我妹妹,我就也好替她再向陛下要一份。如此一来,逐风妆奁丰厚,我也觉得有面子。”隆升笑道。
皇帝一怔,失笑,“三公主在海外聚敛金银无数,怎么?难道现在要跟朕说,你连一副好嫁妆都给不起?”
“钱之一物,多多益善,陛下若是肯赏,不是更好么?”隆升笑道。
“你是堂堂公主、宗室贵女,说什么钱财如何,也不觉得自己俗么?”皇帝随口说笑道。
隆升只道:“逐风从还是个小丫头起就跟着我,这一跟便有快十年,我总得替她打算打算——虽说是打算在进士里挑一个,但人总是会变的。现在看着好的人,以后不一定会变成什么样儿。所以光挑男人的品行还不够,也得给逐风留一条后路。”
“什么后路?她做了你的义妹,哪个男人敢看轻了她不成?”皇帝奇道。
“百姓们都说鞭长莫及——倘若男人派去外头做官了,我可就帮不上她了。所以到底还是得她自己强才能立得住呢。”隆升这话答得十分仔细,“别的都是虚的,钱才是真的——她有自己一份体己钱,说难听点,若是男人敢拿捏她,她至少也可花钱雇几个地痞流氓狠狠打他一顿、给自己出口恶气,不至于叫人给气死了。”
皇帝听来,这话实在无赖。
“这话真是地痞的话,”皇帝皱眉道,“男人有不是,劝就是了,夫妻之间哪里有喊打喊杀的?你跟顾清穆难不成也这样?一言不合,你难道要打顾清穆的板子?”
隆升一笑,“顾清穆敬重我,所以没事。但这种事就是赌运气,运气好自然万事都好,但是若是运气不好呢?也总得有办法活下去啊。我是陛下的女儿、又在海外聚敛了许多金银,男人就算不懂事、想要辖制我,只要我不愿意,他就没辙——但逐风不是我啊。”
“她跟了我十年,我得给她找个退路。”
“你给她找的后路,就是让她能辖制男人?”皇帝失笑,“你这样的脾气,也就是顾清穆了,若换做一个脾气稍微软和一点的男人,不就让你压制住了?妻管严可不是什么好话。”
隆升也不恼,仍然只是笑着,“陛下这是男人家的话,不是女人家的——夫妻之间依我看来,并非是谁辖制谁、谁管制谁,而是有事好商量、互相给面子。所谓相敬如宾,说的不就是夫妻之间和和气气的意思么?所以,我要给逐风的这笔嫁妆,不是为了让她管制男人,而是免于被管制。”
皇帝并不十分能理解隆升的话。
天子一生只知道管制别人、辖制别人,在他看来,所谓的‘商量’要么是上位者施恩时一种伪作的姿态、要么就是上位者受制于人。
总而言之,其根本,仍旧是辖制与被辖制。
皇帝摇摇头,“傻丫头,这世上的事便是这样的——不是你强,便是别人强。你有与人平和处事的慈心,这是好事,但是你也需提防有人利用你的慈心犯上不敬。就譬如说顾清穆,你对他处置的很好,里里外外给了他面子,但也让他仍存做臣子的忠心、并无贰意,这很好。但是你当时时记住,你再喜欢他,他也是你的臣子,他如果有一日反过来敢做你的主,你就不可再留他。”
隆升失笑。
“我不留他,岂不要做寡妇?”
皇帝本想说,这世上的男人多了、这个不中用就换一个——但想了想,顾清穆到底是隆升的丈夫,且一贯都很好,若真是这么说了,一旦传扬出去、让顾清穆知道,到底不好。
虽说以隆升之贵,莫说是二婚,便是七婚八婚的也不怕有人敢说什么,但是婚姻之事么,到底庄严,到底还是一次到位好一些。
“不过你之前说的也不都错,”皇帝便只不答,只是转而说起旁的,“寻常人家的话,夫妻之间凡事商量着办、互相给面子,这也是有道理的——家和万事兴么。”
隆升笑笑,“陛下别顾左右而言他,陛下只说罢,您赏不赏逐风?”
皇帝也笑笑,“赏她金银是天底下最容易的事儿,但是赏她做你的义妹,却不容易。朕这话,你明白么?”
——赏金银不过是顺手的事儿,皇帝的私库里多的是赏人的玩意儿。
但下旨以逐风为隆升的义妹,却是在赏身份——赏身份是这个世道下,最严肃的事儿。
隆升要认逐风做义妹,倘若没有陛下的圣旨便不过是公主的加恩之‘意’——公主抬高宫女的身价,慰劳其多年辛苦,便说一句‘她便如我妹妹一般’。
只是一番心意、一番显示恩德的姿态,让夫家不敢小看了妻子,但若说有什么其他实际意义,那却是没有的。
这就好比‘同进士’、‘如夫人’,很像、但是不是。
但如果陛下下旨了,那逐风就真真正正是公主的干妹妹了——而既然陛下亲口承认了这个关系,则公主的干妹妹好歹也该有个名位。
名位,绝非随手就可以给的‘玩意儿’。
“我自然明白。”隆升答道。
皇帝看着隆升。
“但是,我在外边六年,只有她们四个从头到尾和我风雨同舟,而逐风更是我这六年最信的人。再难要的恩典,我也要为她拿下来。”隆升淡淡地道,“我是公主的时候她忠心于我,那不算可贵。可贵的是,我落魄到连一支好簪子都没了的时候,她仍旧对我不改初衷。我不能辜负她。”
隆升自回宫以来几乎从不提及往事,今日突然一提,皇帝心中不觉便软了一下。
“好了,朕也没说不给。”皇帝叹了口气,“好好儿,不说那些难过的事儿了。”
“那陛下答应我了?”隆升问道。
皇帝点点头,“赏。赏她一个县主的身份。然后,朕再比着你那一份,给她再配一份嫁妆——如此,三公主可高兴了?”
隆升抿嘴一笑,“陛下之恩,昊天罔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