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睹锦华》弓长公子

3、逍遥人生

　　和父母说起我辞官的想法，那结果和我预测的简直如出一辙。面对我的悔过自新，痛改前非，父母甚为感动。我母亲甚至还扬言给我好好存嫁妆，哪天给我找个好人家。

　　只是这辞官，在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说实话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点紧张。我娘原本要我爹替我去，可我那同事王三银一再表示，想结下此事，非要我自己出马。

　　这里要介绍一下王三银，他，十九岁，父母做点小生意，开了个小饭馆，手里有点钱，本质还是普通人家。据说是我从小一起玩大的兄弟，儿时经常护着他，从此便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一年前和我一同通过普选入职六扇门当了个捕快。这人，老实巴交的，一看就是个实心眼。但说心里话，确实也挺善良的。我躺家里休息那几天没少给我家送过鸡蛋。看他对我的眼神，关怀中带着几分担忧，无关儿女情长，绝对是真兄弟。看来这夏平平个人魅力不凡呐。

　　就是这个王三银，听过我的辞官意向，原以为他会为少一个职场竞争对手而津津自喜，甚至极力赞成。没想到他却诧异不已。一再劝我不急不急，再等等。在我的狂轰乱炸的洗脑之下，虽默许了我的决定，但还是一再劝我好好想想，不要后悔。难不成在六扇门他也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全靠我夏爷一手庇护。

　　无奈，我只好把我失忆的痛苦肆加渲染，江湖险恶，官场凶险，牵一发动全身。聪明人都无法做到全身而退，况且我一弱质女流。更可怕的时如今武艺全失、记忆受损，这让我如何在这六扇门混下去。朝廷不会拿银子养废人，况且还是我这个无依无靠，没有依赖的废人。

　　我的狂轰乱炸终于起了点作用，王三银答应要带我去见程捕头，程进。话说夏平平这个女捕头当年能在六扇门立足，除了靠自己破案、擒贼的实战能力，暗中少不了这位程捕头的教导、庇护。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也不知道到底要怀着怎样一种心情去面对程捕头。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铁了心要辞官，那我就非辞不可。

　　这天天还没亮，王三银便来到我家中和我一同前去衙门。在京城，六扇门并不是什么有权有势油水多的地方，加上捕头比较严厉尽职，所以各位捕快们工作也还算勤利，不敢怠慢。每天按时办公、上岗。我穿上我的男装，带上我的令牌，匆匆收拾一下便赶快上路了。

　　刚过五更天，天只是微微亮了一角，昨夜的星辰还没完全隐去往昔的余晖。少有几家农户起身烧水做饭，寂静的村庄依稀有几处灯光亮起，几缕炊烟悠然飘过。不知哪家的母鸡起了个大早，在小院里咕咕两声寻找虫子充饥，见有人过来，也丝毫不躲避。

　　我和王三银在这悠长的小路上并肩而行，谁都不说话，好像是怕打破这一方宁静一般。我虽在家中见过他几次，说过几次话，但大多有家人陪伴，像这样两人独自同行倒是第一次。气氛好像有点微妙。

　　又一声鸡鸣响起，只是那鸡不知是昨夜吃多了还是刚刚偷吃了什么禁果，长鸣中竟“隔隔”打了声隔，在这寂静的氛围了，更显滑稽。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在这俊美淡然的村居晨曦中，好像我也被那鸡传染了一样，多了几分滑稽，此景算是被我彻底破坏了。

　　“哈哈”，王三银也笑了，他的笑憨憨的，却让人觉得很温暖。

　　“平时咱都这么早去衙门吗？”为了缓解这略显尴尬的氛围，我抬头问那木呆子。

　　“对呀，夏爷这你都不记得了。”他略显惊讶的看着我。

　　“是啊，我自从上次摔了一跤，真的忘记了很多事情，你说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我抬头望向他，“实话实说，放心，我不生气。”嘴上这么说，心里不觉期待着他的答案。

　　“你确实变了很多啊”他看着我苦笑了一下“我可真说了啊，你可不许打我。”

　　“不打不打，再说现在我也打不过你啊。”我嚷道，心里苦叹夏平平你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啊，让一个八尺男儿都畏惧几分。

　　“你呀，那可是我们六扇门有名的女捕快。办事利落，不拘小节，连我这个男子有时都自愧不如。”他低下头，像是在沉思什么，顿了顿，接着又说：“别人不知道，但我明白，你最是面冷心热，表面一副严肃冷漠的样子，可咱衙门里有什么事你都是第一个冲出去的。这次也是，本不该你当值，都怪那新来的小子太狡猾，看这次任务重，就想怠工，结果你听说，又一头冲了出去，没想到出这事。夏爷，我想了想，你不干就不干了，你真是太累了。”

　　“夏爷，夏爷”。

　　“在，在呢。”一时听的入迷了，竟没反应过来，以为在听别人的故事，竟忘了我就是这故事的主人公。“这我都记不清楚了，没想到我以前还这么英勇啊”我笑笑对他说。“那再给我讲讲我们的师父，程捕头吧，一会见他，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你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他略带怜悯地看了看我，苦叹了一声：“程捕头，算是我们的恩师了，当年要不是他有心栽培你，你肯定是当不了这个捕快的。他表面看起来严厉，其实年纪大了，人也和蔼许多。衙门里许多事情也都不在插手，唯有你的事，他一定要管。”说到这，他转头有些悲悯地看了看我，不知是为谁在惋惜。

　　“师傅知道你有过目不忘、擅长图画描摹的技艺，便愈加磨练你，培养你，你这次要走，他恐怕要伤心了。”默响，他又添了句话。

　　“师傅应该能理解我的苦衷，我能好好活着，也何尝不是对师傅的报答。”我看着他认真的说道。用手狠狠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不要感情用事啊，现在离开六扇门对我对家人，以至于对师傅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

　　一路上我们又说说笑笑，可不管怎样，总感觉在强颜欢笑。一颗忧郁的种子已悄然种在心头，不管再怎么努力，都开不出笑果。

　　此时天已逐渐明朗了起来，路上人渐渐多了起来，起先一个两个人单独行走，后来三个五个结伴而行，骑马的，坐轿的，卖菜的，赶路的······原本寂寥的街道慢慢热闹了起来，的确也到了办公的时候。

　　六扇门虽不是什么朝中重廷，但为了显示出皇城威严，便于管理，所建之地也并不偏僻。不一会，我们便到了。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青石黑瓦，倒别显出一番庄严肃穆的感觉。我跟着王三银出示令牌进入衙门，他协我一同来到程捕头的门外。

　　“进去就看你的了，我去办公了。”他一脸无奈的看了看我，转身悄然离开。

　　唉，该怎么进去呢？我明知道他在里面，却不知该怎么踏开那一步。又该如何开口。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一声男音传出，我略吃一惊。不管了，硬着头皮进去吧。

　　我推开那扇一尘不染，厚重又有些磨损的木门，程捕头正背对着我负手而立。我敛声屏气地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的说一句：“师傅，我来了。”

　　“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他转过身来，一双眼睛虽年老却仍感其锋利，脸上虽布满皱眉，其往昔棱角依旧清晰可见。师傅年轻时想必也是一个相貌堂堂，众人仰慕的男子吧。

　　“我，我。”

　　“怎么了，有话就说，这可不像你平日的作风。”他微皱了一下眉，眼睛略带疑惑地看着我，那眼神如炬，似乎能看穿我的一切。

　　“师傅，徒儿无能。这次没能完成任务。跌下山崖，记忆倶失，武力也大不如前，恐怕，恐怕今后不能再留在六扇门了。”我抬头望着他，直视他的目光，我所言确实为真，坦坦荡荡。

　　“这事啊，不急，六扇门我自会为你打点好，你好好养着，为师等你回来。”他淡淡地说道，语气虽轻，我却听出了其中的真意。

　　“师傅，我的身体我自己明白，恐怕恢复不到从前了。”我恳切地看着他，接着又说：“如今我武功、记忆、技能俱损，对于六扇门来说，就是废人一个，纵是师父照料，也不过是滥竽充数，浑水摸鱼，徒儿不想就这样混过去。”

　　“这些年，你为六扇门做了那么多事，还为此身负重伤，这时把你推出去。你是要陷为师育不仁不义吗。”程捕头面无颜色地冲我说道。语气平和，语速适中，没说一个狠字，却让我无言以对。

　　“其实也不完全像师傅想的那样。”我还想在努力一把，“弟子想人生那么长，多经历经历总是好的。如今我捕快做不了了，想来做做别的也不错。”

　　“你真这么想？”沉寂了片刻，程捕头发出一声感叹，不知是在问我还是在自言自语。“三银跟我说你记忆全失，性情也不同于前，起初我还不信，这么看倒是真的了。”他略带忧愁地看了看我，像一个父亲关心孩子一般。

　　“只是，如果哪天你醒了，记起这一切，只怕会后悔啊。”师傅一字一句说着，他怕我会后悔。只是我不会，可是他永远不会懂。

　　又是一阵平静，静的可怕，我甚至怀疑此次前来是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么吧，这事不急，我给你半年假期，银子照例领。你先休养恢复，做做自己想做的，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么，以后的事以后再说。”顿了顿，他接着又说：“有什么难处，记得来找我。”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不好在说什么，既然如此，半年后再说吧。我小心翼翼地取下令牌，上面写着六扇门，夏平平。曾经我应该很爱惜它吧，这块牌来之不易。而如今我要把它交于他人，夏平平，不知你可会怪我。

　　我双手呈上令牌：“师傅，这令牌您先收着，如果哪天我醒了，自会找你要回。如果不醒，您就当它是块废铁吧。”

　　“我只说让你回家休息，谁让你把令牌给我。”师傅显得略有些激动，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冲我摇了摇头，“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倔，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来找我。”他伸手推了推我的手，遂转过身去“孩子，凡事不要做绝，回去吧。”他轻轻地对我说，背对着我，没有回头。

　　“是。”我低头说道。慢慢退出屋来，轻轻关上房门。没有想象中的精神抖擞、神清气爽，反倒觉得心里少了点东西，是因为那块令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