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睹锦华》弓长公子

13、第 13 章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虽不像中午那般大，可是淅淅沥沥，总不见停。早上起来，雨是停了，可天仍是灰蒙蒙的。凉风袭来，天气不觉又转冷几分。

　　眼见临近午时，我却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去。细想一番，不如前去会会，一来送伞，二来表明立场，我可不愿牵扯进他们什么阴谋之中。这样想着，自己就说服了自己，看天马上到了约定的时间，拿上伞就往外跑。“娘，我和朋友约好了，今天中午去外面吃，我走了啊。”

　　“朋友？哪个朋友？”前脚没刚迈出家门，我娘就从厨房里探了出来。

　　“那个，跟你说你也不认识人家，我先走了，马上迟到了。”生怕她拦着我，说完就急匆匆往外跑，就听我娘在身后嚷嚷：“银子省着花，别乱跑，早点回来。”

　　“知道了，放心吧。”我朝她挥挥手，遂朝这秦家鱼馆跑去。

　　虽说今个天气不太好，这家鱼馆还是宾客满桌。馆子不大，却有上下两层，下面是散桌，供寻常百姓吃个菜、喝个酒。楼上是雅间，是给那些达官贵人、富家子弟吃酒聊天用的。我走进这家鱼馆，楼上楼下足足转悠一圈，里里外外都探了个清楚，却未见陈协或是赵彦的身影。甚至连一个南方男子都没见着。如今已到正午，他们人都去哪了？

　　“这位爷，您吃点什么？”见我光坐在一楼桌上，也不点菜也不叫茶，店小二殷勤的询问道。

　　“我，我等朋友，一会儿再说。”

　　“好嘞，您先喝口热茶。”说着，小二端来一壶热茶。

　　干等着实在无聊，肚子也饿的咕咕直叫，想先点几盘菜候着，奈何囊中羞涩，也不想自己破个财。只得喝几口水慢慢等着，半是无聊半是专注地盯着那门口。

　　大门大开，客来客往，一位蓝衣女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只见她内穿白色长衫，外面套着一层蓝色外套，蓝白相间越发显得干练帅气。那衣服看似普普通通，细看都是上好布料，几处花纹绣的都颇为精致。她右握一把长剑，左手置一个包裹，看衣服打扮不像是本地人，大概是从外地赶路途径于此，路遥马疲，又是正午饭点，所以来这简单歇脚。

　　她在外边拴好马，信步走进鱼馆，进来就朝馆中二楼走去。可不一会又走下楼来，身后跟着那个小二，一脸热情和善。看样子楼上是没地，那姑娘下到一楼，环顾一周，复又选择一处坐下。

　　小店生意是真好，人越来越多，眼看着一楼的桌子也都坐满了，新来的客人没地去，有的在外面排队等着，有的一顿唠叨另觅他处，不时传来抱怨唏嘘声。我坐在那厅堂正中央，一人独占一桌，桌上只有一茶壶几茶碗，在这闹哄哄的馆子里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爷，您朋友什么时候到啊，您看您独占一桌也不点菜，我们店还有好多人没地做呢。”店小二见我一直在那傻愣着，在我身旁饶了好一会，终是走向前来。我看看四周，其他桌均坐满了人，除了那位蓝衣姑娘。不过人家可是一桌的好菜。

　　此般情形倒是显得尤其尴尬，我这坐不是，走也不是。“我也正着急啊，我这朋友怎么还不来。要不这桌还是先让你吧，你先做生意。我和那位姑娘先拼一桌。”无奈之下，我只好让步。那小二一听，眉开眼笑，朝我做了个揖。“谢谢爷，谢谢爷，有事叫我。”

　　我讪讪地走到那位姑娘身边，或许同是女儿身，加上她行为的洒脱，我对她颇有几分好感。走到她身边，我轻咳一声，冲她做了个揖：“这位姑娘，如今店里客人忒多，没有空位，我能不能和您暂时共用一桌。”

　　听到我说话，这女子抬起头看向我，又转身看了看四周，礼貌地冲我笑了笑：“这位兄弟，不好意思了，我约了人，他一会就到。”

　　“这样啊。”我挠了挠头，“其实我也在等人。能不能我先坐一会，你朋友来我就走。”

　　“这，这不太好吧。小兄弟你还是到别处坐吧。”

　　“那不行，约好在这。我走了，人家找不到我。你一个人在这坐着不也无聊吗，倒不如我们一起，还能聊聊天。”说到这话，那女子脸上迸发出一丝敌意。也难怪，我一身男装，也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姐姐，我也是女孩。”我在她耳边低语道。

　　那女子又环顾了一圈，见我这般无赖，终是无奈的点了点头：“那你先做吧，我朋友来了，你可不能赖着。”

　　“谢谢姑娘了，夏某感激不尽。”说着，就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心安理得地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我是这么想的。闻着这一桌的美味佳肴，我这肚子叫的更是厉害。细看那菜，有凉盘、醋溜黄瓜、干切牛肉、京酱肉丝、清蒸鲈鱼·······看着看着，就差口水要流出来了。正想找个话题和那姑娘聊聊，那盘鲈鱼却吸引了我的注意。这秦家鱼馆以红烧鲤鱼出名，来这店吃鱼，没有不点招牌菜的，而这姑娘却偏偏点了个清蒸，想必她是不知道这店的特色，那店小二也不知推荐推荐。

　　见那女子静默在那，也不动筷，也不说话，我揉了揉肚子，冲她笑笑：“姑娘，一看就是外乡人吧。这秦家鱼馆以红烧鲤鱼出名，这店小二也没朝你推荐。”

　　听闻此话，那姑娘嘴角微咧，“那倒不是，这家店以前我也来过。人的口味各不相同，我倒是觉得这清蒸鱼更合我胃口。”

　　“原来如此，倒是我俗了。”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见有些尴尬，忙又补充道：“古人说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这鲈鱼鲜美，却不知渔人要费多大的劲去捕它。所以这菜咱一定要好好吃，这才对得起这渔夫、厨子们的辛苦啊。”不知怎的，说起鲈鱼，情不自禁想到范仲淹的江上渔者。这诗昨天陈协也同我说过，只是他的下两句是君看一刃刀，出没鱼腹中。也不知他是怎么想的，好好一首诗改成了这样。改就改了，如今他还食言，到现在还不来，让我苦等于此，甚至还要死皮赖脸地和人共用一桌。想着想着，却觉得故意整蛊我不像是他的作风，他现在是朝廷缉拿的案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还不来，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

　　抬头看眼前这位姑娘，此时她同我一般，苦等来客。虽然她表情沉静，一副安然自若，可她眼睛中几分焦急倒与我相似。说完刚才那话，蓝衣女子并未回复我，只是看了我一眼，随即又朝门口张望。看样子她是真的不想与我有过多交流。我自讨没趣，只好再重新温故陈协所说的话。他告诉我“明日午时秦家鱼馆来还伞”，现在午时，我确实在此等候，只是他好像也没说要亲自来这赴约。那会不会是有其他人或是今天中午这鱼馆要发生什么事需要让我见证。至于“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刃刀，出没鱼腹中。”这看似是他在打趣我，会不会又有其他什么特殊的含义。越想越觉得此话可疑，也许是以前谍战剧看多了，我竟情不自禁把它联想成了卧底私下见面的暗号。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刃刀，出没鱼腹中。”我像是中邪一样，在脑中反复思考这首诗，不经意间，随口小声吟出。

　　“你刚才说什么？”突如其来的问题倒使我一惊。

　　“奥，没没什么。”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刃刀，出没鱼腹中。”蓝衣女子随口吟出，想不到她听力竟如此之好。“这诗你听谁说的？”

　　“啊，没谁，没谁，就我一朋友，让你笑话了。”

　　“朋友？他是谁？”

　　一口一个问题，语气咄咄逼人。蓝衣女子这架势倒是让我脊椎骨一凉。可能发掘到我的警惕，这姑娘笑了笑，卸下刚才的一脸严肃：“这诗我也听过，是我一个朋友自己创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所以我刚才再想，会不会出自一人。”

　　“那不知你那朋友姓甚名谁，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当真这么巧。”我向她问道。陈协如今是在逃要犯，我可没傻到先卖了他。

　　“哈~”蓝衣姑娘笑了笑，抬头看了看我的眼睛，终是开了口：“他姓陈。”

　　“那巧了，我这朋友也姓陈。”我像开玩笑一般，可说到这，我察觉到对面女子眼中一瞬而逝星光。“你在这是等他的吗？”

　　“那你是等他的吗？”

　　两个问题，两份疑惑，同时脱口而出，一种强烈的预感告诉我，我们两人此刻或许真的在等同一个人。我们相视一笑，谁都没有回答。

　　“档”的一下，不知有什么东西砸在了我的脚上。我低头看了看，原来是来时带的那把雨伞。起先斜靠在椅子边，不知是谁踢了一脚，正巧就倒在了我的脚上。我将伞拿到另一边来，重新束好。抬头间却正对一道浑然如炬的目光。“这伞是你的？”

　　“这很重要吗？”

　　“这伞不是你的，你从哪拿来的？”

　　问题越来越不对劲，我皱了皱眉头，不知该作何回答。却见她将身子不经意向前探探，似是不想让他人听到：“如果我没猜错，我等的人和你一样。”

　　“如果我说不是呢。”

　　空气忽然又静止了，那女子用两道坚毅的目光直直盯着我，好似那样就能读懂我的内心。

　　“不可能。那诗我知道，这伞，我也认得。你到底是谁？”她目光炯炯地直视向我，似乎要将我吞灭。“都这个时候了，赶紧说个话。是不是陈协让你来的？”

　　我愣在原地，是真的无所适从。情节进展太快，火力全开，也不知道到底该不该相信她。看她如此急迫的样子，我决定赌一把，迟钝片刻，我点了点头。

　　她轻呼了一口气。一脸焦急：“你可真沉得住气。他约我午时来此，你也是？”

　　我又点了点头。

　　“到现在还没来，只怕出什么事情？他有没有让你带什么话。”

　　“那倒没有。他只说让我来这还伞，其余的我都不知道。”

　　“还伞？”蓝衣女子斜看了一眼那伞，“那你把伞给我。”

　　“这不成，他没说让我给你。”

　　“你还不信我？”蓝衣女子显得有点不耐烦了，“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捕快夏平平吧。”

　　“你怎么知道？”

　　“我听他提到过你。他的身份你应该很清楚。你既同意来赴约，就表明至少和他还算是朋友。我不多隐瞒，此次入京，就是为他们这事而来。我是江湖中人，没那么多弯弯绕绕，所以也希望姑娘能直爽些。眼下对我们来说，时间很重要。”

　　见她一脸诚恳，我只好苦笑一声：“姑娘，我对他们确实了解不多，只有几面之缘，更谈不上什么交情。我只知道他让我来这还伞，别的一概不知。”

　　“几面之缘，泛泛之交。夏捕快说的是。我们江湖中人和你们这些官府差役自是没什么交情。罢了，你在这等着吧，我还有事就先行告退了。咱们，江湖再见。”说着，这蓝衣女子拿出一块碎银子放到桌上。跨起包裹，拿起长剑就往外走：“小二，钱放这了。”

　　“唉，姑娘，你不吃了，这可一桌好菜，太浪费了吧。”

　　“不了，夏公子若是瞧得上就留给你了，我还有事，告辞。”说着，她头也不回地往外走。真可谓来去匆匆。看着这一桌好菜，她竟一下未动，扔了实在可惜。本着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我拿起了筷子，不吃白不吃嘛。